“不敢。”

林言将方才帐内的情况复述了一遍，重点说了张佶。

沈云翔一听便明白了，“要劝服孙儒，先得说通张佶？”

“正是。原本以为孙儒不会反对秦宗权称帝，我们才来投他，不曾想半路杀出个张佶。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沈云翔思索片刻，一展羽扇，“此事便交给我了。”

林言很想问他究竟是什么办法，说出来大家商议一下，但瞧他自信满满的神态，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有劳先生了。”

林言接着找刘允章攀谈了两句，再将赵志勇、许沧州等一众武将带出营来，前去观看蔡州军和光州军的攻防。一边观战，一边交流战场心得。

赵志勇等人的意见与林言一致，孙儒并未全力攻破，否则，光州早就拿下了。

而对于孙儒驱赶百姓攻城的方法，他们一致觉得是好法子，但又都夸不出口，毕竟林言制定的军规里写着的，“锄强扶弱”；再且，用牺牲大量无辜百姓来换取一点点战场上的主动，实在是，有损阴德。

夜间，忽有消息传开来，光州守军投降了。

蔡州军营内人人振奋。

随后被证实了，因为孙儒已经领着一众将领，身后再推着几车酒，挨个军营来与士卒们庆贺表功。

来到林言所在的营房。

林言早已恭候在外。孙儒走过来就是两只手拍在林言的肩上，力气之大，差点没把林言的肩膀给拍折了，“奶奶个熊！你他娘的还真是个福将啊，你一来，城内那帮打洞的耗子就投降了。来来来，陪老子喝上三大碗，等老子回蔡州后，一定给你请功。”

“全仗了都统指挥有方，将士们奋而忘死，才拿下光州，又立奇功。这中间哪有末将什么事，请功二字，都统开开玩笑得了，万莫当真。再说了，能见识到都统与蔡州健儿们的威风，那是林某的福气。”

“哈哈哈，你小子，说话我爱听。三碗怎么能够？再来三碗！”

目送孙儒一行人离去，沈云翔给林言递了个眼神，随即也离开了营房。

林言会意，他这是要去说服张佶。

…………

张佶向来滴酒不沾，所以跟着孙儒走了几座营房后，便提前回帐了。

可还未等他进帐，见沈云翔已经候在了那里，老远就热情洋溢地招呼道：“张秀才。”

秀才是对科考中举者的一种雅称，再联系到沈云翔本人屡试不第，张佶微微一笑，“沈杏林名满朝野，也瞧得上科考虚名？”

“哈哈哈，若真能得个科考虚名，什么名满朝野，不要也罢。”沈云翔望帐内瞟了瞟，“这都到了既正兄家门了，不请我进去坐一坐？”

张佶字既正。

“杏林兄大驾光临，敢不逢迎？”

说罢单手一招，引沈云翔入营帐。

落座后，沈云翔先道：“初闻既正兄之名，尚在淮南高郡公帐下。那时，人人都说淮南张秀才，韬略百出，治军严正，有济世之才，沈某也存了交结之心，只可惜无缘得见。不曾想再见既正兄，竟已是在蔡州军营内。”

回想当初在淮南扬州府里时，高骈年迈昏庸，宠信吕用之这等装神弄鬼之人，自己也只是个末流幕僚，一直不得重用，又能有什么名声？沈云翔如此说，不过是想拐弯抹角地提醒自己背信弃主罢了。

张佶回道：“杏林兄大名，在下可是听得久了。都说邙山沈杏林乃世外高人，寄情山水，不争于世，却不知后来为何出山，主动投奔了黄巢？却又不知如今黄巢已亡，杏林兄又将去往何方？”

就算我从事二主，也总比你叛国投贼强。

“哈哈！”沈云翔摇扇一笑，“正要来投靠既正兄，望兄能赏我一箪食、一瓢饮，沈某不才，也要效仿先贤‘不改其乐’。”

只要脸皮厚，吃得百家饭。张佶服气了，“杏林兄宠辱不惊，某佩服。”

沈云翔却揪着不放，“既正兄还没回答，可否赏得三两间茅屋，让我栖身屋下，暂避风雨？”

“杏林兄说笑了。只要杏林兄不嫌弃，张某当恭立道旁，执帚相迎。”张佶不愿再绕弯子了，直接道，“不过，除杏林兄外，其余人等，只怕张某这儿庙宇太小，供不了大佛，还请另寻他处为好。”

“哦？却是为何？”

张佶道：“敢问杏林兄，一旦秦公接受大齐宝玺，登基称帝，后果如何？”

沈云翔答道：“如今李唐气数未尽，世人尚承其余恩。天下方乱，诸路诸侯蠢蠢欲动，局势亦不明朗。一旦秦宗权在此时称帝，便是给李唐和四方藩镇树了个靶子，必亡。”

“你！？”张佶大惊，“你既知称帝的后果，又怎敢设下此等毒计，害我秦公？你，你究竟意欲何为？”

他原本是以此为底牌，逼得林言和沈云翔知难而退，别再妄图劝说秦宗权称帝，却不料沈云翔竟大方承认了。

一时之间，他难以看懂沈云翔究竟打了什么算盘。

“既正兄何须大惊小怪？”沈云翔云清风淡道，“若是连这等利害都看不清楚，那我们又与那些粗鲁莽汉何异？”

“你先说，你究竟存了什么居心。”沈云翔如临大敌。

“我存了什么居心，既正兄会看不清楚？我们顶着草贼的名头，天下之大，又哪还有容身的地方？即便孙都统和既正兄大仁大义，想收留我们，又抵得住身旁的众口悠悠？只有秦宗权登基称帝，站在李唐的敌对面，我们这些李唐眼里的反贼，才能安身下来。”

沈云翔叹了一气后接着道，

“眼下，蔡州内部，秦宗权胃口极大，想来是不会拒绝到手的皇位的，其余秦氏宗亲，都是贪图虚荣之辈，专会媚上欺下，也不会阻拦。所担忧的，唯有赵德諲，此人极为沉稳，向来反对蔡州背离李唐，更别说继承大齐正统了，必然极力反对。张晊向来与赵德諲亲善，多半也会附议。若孙都统再不支持称帝，纵使秦宗权再有心，恐怕此事也只得搁浅了，而我等草贼余孽，也只有引颈待戮这一个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