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下西进和南下这两条线。

河洛之地，据山川险固，扼守关中与中原的交通咽喉，物产富饶，又有洛阳这座千年古都，尽管有号称“李摩云”的李罕之镇守，但相比于荆襄之地，却是一个极佳的去处。

相形之下，荆襄之地徒有襄州和江陵（又称荆州）两座大城，外加上江城（江夏与汉阳的合称），三地依托江汉水路成为南来北往、东下江南的咽喉要地，又尤其在中原混战的情况下，成为了关中与江南必经之地，但长江自三峡的高山深峡中冲刷而出，时常形成水灾，汉水入江的河道又时常变迁，毁坏农田，又有气温湿热、瘴气密布、蚊虫肆掠等因素，造成此地空有广袤肥沃的土地，却人口不众，物产不丰。

诸将领命出征，不缺将士，也不缺刀枪，缺的就是钱财和粮草，自然是哪里钱多就攻哪里。

还余下孙儒和赵德諲两人，都瞄准了西进河洛。

秦宗权此刻展现出他的公道来，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让这两员大将面对面自行商议。

孙儒专程向张佶请教了妙计，仍觉得不放心，干脆把张佶一块儿带上去找赵德諲谈判。

双方落定位置，左右对峙，气氛一度十分进帐。

孙儒先发制人，把桌子一拍，“我直说了吧，赵老儿，河洛就交给我，你安心去襄州。”

“我要是不同意呢？”

赵德諲的脸上从来就看不见任何表情，按孙儒的话来说，就是一张死人脸，看一眼就烦。

但孙儒克制住了骂娘了冲动，“好心”劝道：“赵老头，你都七老八十的人了，风一吹就散架，要学会安度晚年，就别那么拼命了。那东都留后李罕之岂是一般人？沙包一样大的拳头，两只眼珠子跟牛眼珠子一样大……你这身子骨去跟他碰，那不是去寻死吗？我这是在为你考虑，你别不识趣。”

“孙秃子，你说话注意点。”赵德諲的长子赵匡凝见孙儒竟诅咒自己的父亲，如何能忍，跳出来骂道。

“小兔崽子，老子跟你老爹说话，也有你插嘴的份？”孙儒回骂道。

赵匡凝还要再骂，被赵德諲一个眼神呵止了，“退下！”

再回过头来看向孙儒时，赵德諲依旧是面无表情，“孙都统记错了，老夫刚五十出头，远没到七十岁。”

“哟，你才五十啊，奶奶个熊，长得跟地里挖出来的一样，说五十岁，谁信？兄弟们，老子说得对不对？”

孙儒部几人立即起哄：“大将军说得对！”

“我姥姥九十岁，看着都比赵老将军年轻。”

“老将军，人上了年纪，就要懂得让贤。”……

赵德諲部如何能忍，立即有人出声反击，全被赵德諲拦下了，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回孙儒，“孙都统可瞧得再仔细些，老夫确是五十岁。”

“老子管你多少岁！”见赵德諲死活不来气，孙儒不耐烦了，大手一挥，“反正洛阳老子要定了。你要是不乐意，大不了我们一起去，谁先攻下来就是谁的，这总公平了吧？”

这是摆明了耍赖。

明明秦宗权早有旨意，河洛与荆襄，两人各攻一地，岂有同取一地、而置另一地于不顾的道理？

可赵德諲却并没有及时反对，而是保持了沉默。

孙儒一瞧有戏，语气和善多了，“赵老哥哥，老弟我真是为了你好。李罕之号称李摩云，有万夫不当之勇，连李独眼这般凶狠人物，都将之比为吕奉先，可真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而荆襄之地有谁，刘巨容？孙儒？还有谁？都是些软不拉几的家伙，任人拿捏，让老哥哥你去攻荆襄，真正是为了你考虑……”

也不知道孙儒是真心替赵德諲考虑，还是在嘲讽后者懦弱无能，只能捡软柿子捏？

赵匡凝实在听不下去了，不顾父亲之前的警告，再次呵斥道：“我们惹不起李罕之，难道你孙秃子就惹得起？莫要瞧不起人！”

孙儒反手将光头一摸，“老子当然惹得起。他李罕之算个逑，老子还没瞧在眼里过。你个小崽子不服？要不要下场来，老子跟你比划比划？”

蔡州系诸将中，孙儒向来有第一猛将之称。

既是指他麾下的部队作战勇猛，上了战场个个奋勇争先，也指他个人武力值高超，常在军中寻勇士单练，却从未有败绩。

“比划就比划，难不成我还怕了你？”赵匡凝自知不是孙儒的对手，可他年轻气盛，自然咽不了这口气。

却被赵德諲再次制止了，“不得对孙都统无礼！”

赵德諲看向孙儒，“孙都统定要攻河洛？”

“废话！”

赵德諲叹了一气道：“孙都统勇猛无敌，由孙都统去攻河洛，本是应有之意，想必主上也才会放心。既如此，那我便去取荆襄吧。”

孙儒楞了半晌，未料到事情竟如此顺利。

随即大笑道：“老将军就是老将军，识时务，明大体，痛快。这次，算我孙儒欠了你一个人情。”

“老夫就在荆襄等候孙都统攻克洛阳的捷报了。”

“好说，好说。哈哈哈。”

本以为暗藏凶险的谈判大会，就这样变成了一场联欢会。

出来后。

孙儒犹自大喜。

在他看来，是自己凭借着武力迫使赵德諲屈服，这让他十分爽快。

一旁的张佶独不语。

刚才在谈判中，他没有说话，因为在他的算盘中，孙儒提出攻取河洛后，必然会招致赵德諲的反对，两人争执不下。随后，才轮到他出场。

可还没等到他出场，赵德諲竟然提前服输了，愿意将攻打河洛的机会拱手让出。

太奇怪了。

只有孙儒才会以为是他让赵德諲屈服了，张佶心里却明白，赵德諲愿意让出河洛，只能说明一点，便是他赵德諲原本就没打算去河洛，他的目标，本来就是荆襄。

可是，舍富庶的河洛而取贫瘠的荆襄，为什么？

那赵老贼的心里究竟打了什么主意？

张佶百思不得其解，他觉得自己得去找一趟沈云翔，把其中的原由弄清楚。

另一边，沈云翔已提前与林言谋划，如何才能脱离孙儒部。

因为他们的目标，也是荆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