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毕。

赵德諲再单独召见了于子亮。

一番客套后，赵德諲问：“天使从京师来，主上可曾嘱托什么？”

这是属于单刀直问了。

于子亮斟酌一番后，小心谨慎地答道：“回郡公，主上另说了随州和林将军的事……”

“哦？随州，跟林将军有什么关系？”

赵德諲佯做诧异。

距林言攻占随州已过去了小半个月，两地相隔不过七八百里，他又怎会不知道随州那边的动向？故作不知，不过是为何尽量撇清他随州的关系。

于子亮心里明白。

他顺着赵德諲的话道：“郡公还不知道？林将军已与正月初一攻占了随州，捷报发往蔡州时，卑职尚未离开。这可真是一件喜事。主上收到捷报后，龙颜大展，当着我们的面夸奖了林将军，还说等林将军回蔡州时，要亲出宫外迎接……”

“哦。确是一件喜事，可喜可贺啊。”赵德諲不露声色道，“主上还说了什么？”

“主上说，林将军不愧为黄王之甥，虽只有几百部卒，却能夺下随州，为我大齐国立下赫赫战功……也为郡公你荡平山南扫除障碍。得有林将军辅助郡公你，山南无忧矣。”

说出这番话后，于子亮觉得他总算没有辜负秦宗权的委托。

因为这话里，已表明了秦宗权对林言的态度，也道出他希望赵德諲能与林言同事共处、共主山南的意图，赵德諲老谋深算，自当能听明白话里的意思。

可赵德諲却只淡淡应道：“林将军年少有为，确实令人敬佩。”

丝毫没表露出要和林言共处的意思。

于子亮心里没底，干脆将林言的告身牒书取出来，推到赵德諲身前道：“主上为嘉奖林将军，也为了激励全军，已任命林将军为随州刺史，随州一切大小事宜，均委托他处置。”

赵德諲只瞟了两眼，“既是林将军夺下来的随州，理当如此。”

依旧没有表露他个人的态度。

于子亮越发没底了，回想起在襄州内外的见闻，忍不住道：“卑职入襄州后，见城内外部队连番调动，听说是赵衙内在整军备马，将有所行动？”

赵德諲：“唐州贼军负隅顽抗，迟迟未能拿下，故派犬子前去协助，对他也算是一次难得的锻炼。”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于子亮又试探了几次，却始终摸不准赵德諲的态度。

再谈下去也没有意义，他匆匆吃了几口茶，便告退了。

可仅仅过了一天，还没等于子亮启程去往随州，他不得不再次去面见赵德諲。

因为有太多的迹象表明，赵匡凝部下的兵马，并非要去往唐州，而是随州。

韩用跟于子亮一道，自来到襄州后便不停地外出打探，收集到了不少证据，尤其是他探知，大量运载粮草辎重的船只已沿白水直下枣阳，可说是将入侵随州的铁证。

于子亮很清楚他来襄州的使命，就是要替秦宗权安抚住赵德諲，不可让他起了吞并林言之心。

可如今，赵德諲不但起了这样的心思，还已经付诸实践了。

若真让赵德諲的大军派往了随州，引起内战，那他该如何回蔡州复命？

使命在身。

于子亮已顾不得明哲保身了，只有去找赵德諲问个明白。

可这一次，他并未能见到赵德諲。

传话的人回复，赵郡公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赵德諲近来身体不好，于子亮也偶有听闻，这算是他唯一能向蔡州回复的好消息了，但眼下说身体不适，很明显是在躲避自己。

“好你个赵德諲，忘了主上以前是怎么待你的么？竟将主上的话当做了耳边风！忤逆圣意，总有一天会让你自食恶果！……”

这些话，于子亮也只能私底下一个人时拿出来说。

连着两天被拒门外后，他的心里越发着急。一边找些赵部蔡州军内的老熟人，让他们替自己去给赵德諲替话；一边让韩用赶紧回随州去给林言报信。

“好，我即刻就动身。”

即便没有于子亮吩咐，眼见襄州的动向后，韩用也要立即回随州报信。

但他同样有使命在身。

回想当初离开随州时，按照沈云翔的计划，只需请来秦宗权的诏令，赵德諲就会乖乖罢手，可如今，诏令和朝中使者都来了，不但不未能栓住赵德諲，反倒时刻要对随州动兵。

他难免心急，建议道：“于大夫，你也赶紧派人回蔡州，向皇上汇报这里的情况，让他再下道诏令，阻止赵德諲胡作非为……”

“放肆！”于子亮大怒，喝断道，“军政大务，岂是你一个寻常军汉该过问的？你还是快点回去给你的林将军报信吧，叫他早做准备，至于其他的，还轮不到你来操心。”

他要是如实将襄州的情况发回蔡州，那便是有负使命。

从此后，在秦宗权眼里，他便是个无能之辈，前途尽毁。

退一步说，即便他不在乎个人前程，把情况如实报了回去，又能怎样？

眼下中原战事吃紧，秦宗权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形势下与赵德諲决裂。

更有可能的情况是，他前脚把消息报回蔡州，赵德諲后脚便会派人回蔡州“解释”……到最后，秦宗权一定会“听信”赵德諲的“解释”，并把他于子亮拿出来当替罪羊，以平息赵德諲的怨气。

“哎！”

于子亮能做的，也只有继续在襄州耗下去，希望赵德諲大发慈悲……

……………………

武阳关下，将军寨内。

寨内众将无不满身血污。

他们刚刚又攻打了一次武阳关，有一次无功而返。

鹿宴弘怒不可遏，疯狂咆哮：“废物！全他妈是废物！连一个关口都拿不下，我养你们有何用？……”

满屋将领，无人敢发一声。

“左右！”鹿宴弘却越骂越来气，指着堂下一将领道，“将此人给我拖出去，斩！”

“诺。”

立即有侍卫从帐外进来。

那将领原也是十八路统领之一，如何肯束手就擒？

他抽出刀来，团团指道：“谁敢？今天谁敢动我，老子就拉上他一块垫背！”

最后指向鹿宴弘道：“姓鹿的，你凭什么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