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

佽飞等统领所在一队，在鹿宴弘的督促下，照例攻城。

正月的鸡公山上寒风丝毫不减，地上的积雪成了天然的储存地，能将昨日死去的士卒、以及临死前的惊恐神情完完整整地保存下来，呈现给即将去送死的后来人看。

远离鹿宴弘所在的将军寨后，军中渐有牢骚声起，“妈的，凭什么他们在屋内生火吃肉，我们却要去关下送死！”“干他大爷，干脆，反了他娘的！”……

没有统领去制止他的部下，因为他们也是抱了同样的心思。

只是，这些牢骚还没有转化为行动。

不管怎么说，他们还苟活着；而一旦敢去反鹿宴弘，他们就绝活不到明天。

越是生活在这种时刻会掉脑袋的环境里，人就会越懂得珍惜他脖子上的脑袋。

佽飞依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自从张统领死后，据说，他就再没开口说过话。

到了关前。

望着高大坚固的义阳关，众统领早没了攻城的欲望，只想着怎样混过这半日，同时还能回去向鹿宴弘交的了差。

佽飞部人数最众，位于整队人马的中间。

其余统领习惯性地朝中间望去，准备照着佽飞部的做法，依葫芦划瓢。

却见。

佽飞驰出行列，定定地望着义阳关城。

城楼上，第一盏红灯笼挂了出来。

接着是第二盏。

第三盏。

“活捉奸贼鹿宴弘，为张统领报仇！”

沉默了几日的佽飞突然大嚷出来，声震天地。

其余几位统领吓了一跳，还以为佽飞成疯子了。却见佽飞已经当先朝来路驰回，他的三百马帮兄弟也追随一道杀回，同时大喊：“活捉奸贼鹿宴弘，为张统领报仇！”

佽飞反水了！

其余统领陡遇变故，但也都很快反应了过来，放弃了攻城，趁乱率部四散逃去。

………………

将军寨外围。

为了监视诸路杂牌军，忠武军和他们间隔扎营。

得知前方佽飞反水，各支忠武军急忙整队，却被间插其中的慌乱的诸路杂牌军搅乱了局势，一时难以集结。

再有内应的任、徐两部趁势而起，将军寨四面更是一片混乱。

“活捉鹿宴弘！”“为张统领报仇！”

各种呼声此起彼伏，越传越响。

一时之间，人人均以为忠武军已败、鹿宴弘已遭擒杀。

佽飞部又是马帮出身，行动迅速，得以趁乱、顺利跨过将军寨两面的河流，直扑鹿宴弘的中军大寨而去。

………………

将军寨内。

鹿宴弘戎马半生，什么场面没经历过。

突闻外面叛乱，他慌而不乱，先是下令关闭四面寨门，寨内任何人不得出入，随即登上壁垒，立在最显眼的位置上，亲自号令侍卫们守寨杀贼。

鹿宴弘这一亮相，将军寨内的形势立即稳定下来。

寨内侍卫虽人数不多，但无一不是军内百里挑一的精英，又有壁垒坚固，岂是临阵杀回来的佽飞等人能攻破的？

可鹿宴弘经验丰富，此时只下令固守壁垒，不准出寨反攻。

此时外面形势混乱，敌我不清，绝不适宜贸然出击。

再则，他深知，对方既是叛军，只有趁混乱局势侥幸成事，而他只要确保自己不被人趁乱取了人头，等局势稳定下来，再肃清叛贼，易于反掌。

佽飞久攻不下。

但也只有不断地给兄弟们鼓劲，拼命攻寨。

若不能尽快拿到鹿宴弘的人头，奠定大局，等外围的忠武军大部肃清混乱，举众来救时，便是他佽飞的人头不保之时。

正在这时，听得身后又是一阵杀喊声骤响，武阳关上的援军终于杀来了。

可佽飞的兴奋很快便转为了绝望。

因为来的武阳关援军不过四五百人，又见将军寨附近混战不休，竟停在了最外围，不敢入内。甚至，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竟去捕杀那些四散逃窜中落单的小股杂牌军，结果陷入了忠武军和杂牌军的纠缠中，在外围大乱斗，更是无法来援助他攻寨。

看到这里，佽飞心知，大势已去矣。

他本想着挥刀自杀，免得被鹿宴弘捉了去羞辱……可又舍不得手下的兄弟们。自己这一死，他们也都得葬身此处。于是一咬牙，召集弟兄们，又返身朝外围杀去。

鹿宴弘并没有出寨追赶。

佽飞部不愧是马帮出身，仗着骑术了得，竟然从混战中突围了出来，还余下一百来血人，直投武阳关而来。

可洪天宝见前方尘烟漫天，混战不堪，自己的人马去了后至今无音信，又怎敢轻信关下的佽飞等人。

任凭佽飞竭力解释，他就是不开城门。

最后竟直接用箭矢招呼。

佽飞无奈，只得弃了武阳关，另觅他处而去。

………………

林言得到的消息就是，佽飞失踪，任、徐两位统领被擒杀，其余统领和杂牌军逃的逃、死的死，也大多葬身在这场叛乱中。

佽飞策划的这场叛乱最后以失败告终。

但好消息是，忠武军经此叛乱，元气大伤，鹿宴弘最后收拾残部，只有一千余人，损耗大半，只得放弃武阳关，下山回申州去了。

武阳关上派出的四百来人队伍最后只活着回来几十人，同样损失惨重。

虽然并没能如原计划那样成功占据武阳关、驱逐洪氏兄弟、全歼忠武军，永决后患，但能取得这样的结果，本就是意外之喜。

再也没有时间可耽搁。

林言当机立断，连夜，召集众将部署。

留下王雄的一部分辎重营，吴志勉部，和养伤的许沧州，分别驻守关城驿和随州城。

并一再嘱托，多布旗帜，多设巡逻，做出大军仍留守随州的假象。

若洪氏兄弟识破空城计，并果断举兵攻来，驻守关城驿的王雄当立即弃守，合兵随州城内，依仗城池工事，尽力拖延时间。

至于随州城内的政务，刘允章至今未归，只有托付给沈云翔了。

其实这只是一句空话，因为目前城内的行政系统全是宫保推荐的人，沈云翔只是个光杆司令，也没有正式官职，拿什么去管束宫家。

但沈云翔却很不屑地回道：“宫保贪小利而无大谋，不足为虑，我自会与他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