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遇把卖草药和山货的钱交给了老者。老者问他：“肉买回来了么？”

“没有，爷爷。”

“为什么不买？”

“我不想吃肉。”雪遇拿出了给细小雨和细春雨买的衣服和鞋子：“爷爷，您看，我买了这个。”

爷爷拿着衣服和鞋子，不由得喜笑颜开：“哦，雪遇，你给两个丫头买的？好啊，雪遇真的是长大了，懂事了，宁可自己不吃，也要给妹妹买衣裳，买鞋子。你这样待她们，我就放心了。唔，这就是当哥哥的样子，好！好！好！”

“爷爷，快给小雨和春雨穿上吧，看看合不合适。”

“好，给两个小不点穿起来。小雨，春雨，穿新衣裳新鞋子咯，看看，你们的哥哥给你们买回来的。好看不好看？”

雪遇帮着爷爷给小雨和春雨穿上了新衣裳。两个孩子以前穿的都是爷爷用旧衣裳给她们改的，虽然不好看，却足以遮体避寒。新衣裳一上身，两个孩子像是变成了另外的一个人，粉妆玉琢，唇红齿白。她们自己也好像知道自己一下子变漂亮了，一个劲“格格格格”地笑，露出了粉红的小牙床。手舞足蹈，乐不可支。

爷爷满面红光，逗弄着细小雨和细春雨：“你们是谁呀，是从哪里到我这破屋子里来的，我怎么都不认得你们了？你们是天上的小仙女下了凡尘？还是山林里的花儿变成了小妖精？真真是两个小美人胎子啊！你们的爹妈怎么不长眼睛，这么好看的姑娘也舍得扔了不要？”

老者一弯腰，从小雨和春雨的摇篮下面拿出了一把木剑：“哪，雪遇，爷爷做好了，看看趁手不？”

雪遇喜出望外，双手恭谨地接过木剑，：“爷爷，这么快就做好了？太好了，跟真的一样。”

“呃——，不要当着面说假话。”老者说：“跟真剑相比，就差得太远了。你先练着，等你练出来了，爷爷一定设法给你一把得心应手的真剑。”

“爷爷，那我什么时候开始练剑呢？”

老者想想，说道：“等我们搬到新家，我就开始教你，现在，你再把拳术好生练一练，特别是步法。用剑不仅是手动，更重要的是脚下，脚下不稳，手上再狠，也显不出你的身手来。”

雪遇说：“爷爷，我已经给药铺老板秦爷爷说了，让他给我们找房子，他说，在万古镇上租房就很好租的。”

“镇上我们不能住，要离得远点，你没告诉他吗？”

“我跟他说了，他答应帮我们找。”

“那就行了”，老者慈爱地看着雪遇：“我给你凉了一大碗薄荷水，快去喝了。再去擦把脸，把衣裳换了，看看，一身上下都叫汗水给打了个透湿。”

“我不热，爷爷。”

“快去。”

“是。”

雪遇又逗了逗细小雨和细春雨，才到厨房里去喝了水，又拿了汗巾子，到屋后的小水塘里洗了脸，撩起水来抹了身上，顿觉清爽惬意。顾不得疲累不堪，他转身进了厨房，开始操持晚饭。老者看见了，过来抢过了雪遇手上的水瓢：“雪遇，走了那么远的路，你不累吗？快去歇一歇，饭我来做。”

“爷爷，我不累，不用歇息。”

“听话，快去，去看着小雨和春雨。”

雪遇拗不过爷爷，只得出了厨房。坐到了小雨和春雨的摇篮边。山风轻拂，带来了阵阵清凉，林涛起伏，从一个山头卷到了另一个山头。一只暮归的杜鹃在羊肠盘上声声鸣叫，落霞在天边织起了一片绚丽的锦缎，簇拥着太阳缓缓下沉。落日余晖把小雨和春雨的脸蛋映照的红艳亮丽。雪遇拉着她们的小手，教她们唱歌。歌词是爷爷教给他的元曲，配的曲子则是他随意哼哼出来的：

“一阵风，一阵雨

满城中落花飞絮。

纱窗外蓦然闻杜宇，

一声声唤回春去。”

从厨房里陡然传出了爷爷的一声大喊：“雪遇——”

雪遇吓了一大跳，“忽”地立起：“爷爷，怎么了？！”

也一定声音都变了，急促而粗哑：“快看你的脚下！”

雪遇低头一看，只见一条绿荧荧的大蛇正缠在摇篮的一条腿上，信子一伸一缩，正向着摇篮上爬行。细小雨和细春雨看见哥哥突然跳起身来，还以为他在逗她们玩，“格格格格”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雪遇认得，这正是山中常见的俗名叫做青竹标的蛇，有剧毒，被它咬一口，如果救治不及，必死无疑。小雨一只粉嫩的小手抓着栏杆，蛇头已经快要触到小雨的手了，雪遇的寒毛一下子都乍了起来，他来不及多想，照着爷爷从前教过的捕蛇的办法，伸出手去，准准地捏住了青竹标的七寸，狠狠地抛了出去。青竹标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消失在一蓬荨麻中。

老者气喘吁吁地地跑到了：“雪遇，蛇呢？”

“我把它甩出去了。”

“没有伤到你们吧？”

“没有，它差一点就咬了小雨的手了，不是您叫我，我一点都不知道它来了。”

爷爷问道：“你把它甩到哪里去了？”

雪遇指着一遍荨麻：“好像就是那里。”

老者跑过去，用脚划拉开荨麻丛，在草丛里找了一阵，没有看见那条青竹标。他走过来问雪遇：“是条青竹标吧？”

“是青竹标，爷爷。”

“有多长？”

雪遇比划了一下：“好像有这么长，这么粗。”

“奇怪呀——，”爷爷喃喃地说：“按说青竹标不会长到这么长这么粗的。”

“爷爷，可能是我看错了。”

老者凝眉沉思：“不对，雪遇你没有看错，我远远地也看见了，颜色和花纹都像是青竹标，就是比青竹标长，比青竹标粗。”

雪遇佩服地说：“爷爷您眼神真好，那么老远您都看见了。要不是您招呼我，可能小雨就被它给咬着了。”

“是呀，想想都后怕！”老者抚着小雨的头：“这么娇嫩，咬一口可怎么得了！以后，不能再把她们放在院子里了。”

雪遇说：“爷爷，我们还是快些搬到山下去吧，山下可能没有蛇的。”

老者笑道：“说些傻话。雪遇，哪里都有蛇，只不过有多有少而已。”他问雪遇：“你怎么不把蛇打死呢，打死了它，就绝了后患，留着它，只怕它以后还会来的，我们在明处它在暗处，我们是防不胜防啊。”

“爷爷，您不是说，山里的飞禽走兽都是我们的邻居，是我们的家人，不能随意地伤害它们吗？”

“我是说过，但是，雪遇，爷爷说的是不伤人不害人的飞禽走兽，这条毒蛇分明是来要小雨和细雨的命的，怎么能给它一条生路呢？给了它生路，它不会感恩戴德，还会来伺机下口的。”

雪遇赧颜说道：“我错了，爷爷，我没有想这么多，只记得您跟我再三说过的，要跟山里的野物和平相处。”

老者感慨地拉过雪遇来：“雪遇啊，你太善良了，从来就没有一点害人的心思，世上的人若是都像你这样，那就没有了你死我活的争斗，没有了刀兵相见的搏杀，天下也就太平无事了。”

雪遇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爷爷：“爷爷，您怎么会想起来说这些呢？”

“爷爷是有感而发啊。雪遇，爷爷离开世尘已经太久，早已把那些尔虞我诈的事情都忘到了脑后，你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爷爷从来没有跟你说过那些，自然也就不知道世事之险恶，人心之难测，人生之危艰啊！”

雪遇看着爷爷，轻声地问道：“爷爷，善良难道不好么？”

“当然好啊，一个善良的人，大家都愿意跟你来往。一个居心险恶的人，所有的人都会对他避而远之。但是——”，爷爷加重了语气：“雪遇你要知道，并非是天下所有的人无一例外地都心地良善，体恤他人。心存奸险以整人害人为能事的大有人在。他们究竟有多险恶，你可能想象不出来。”

雪遇确实是想象不出来，爷爷的话使他目瞪口呆。心里暗想：爷爷为什么要住到这人迹罕至的地方来，莫非就是因为有人要害他？！他的确也想象不出来，像爷爷这么好的人，居然也有人要对他下手。越想越是不寒而栗，越想越是心中忐忑。他说：“爷爷，既然世上有这么多心眼不好要整人害人的人，那我们怎么办呢？”

老者笑了笑：“不屑于与其为伍，唯有避而远之。”

“要是躲也躲不开他们呢？”

爷爷反问道：“你说呢，雪遇？”

雪遇想了一阵：“爷爷，我怕说不好。”

“说，你大胆地说，怎么样想的，就怎么样说。”

“要是我说错了呢？”

“各人有各人想法，自己觉得有道理，就是对的，就没有错。”

雪遇小心地说道：“爷爷，我觉得，坏人要是一再地欺负好人，那好人就应该像摔死一条毒蛇一样，把坏人杀死。因为，你不杀死他，他就要害死你。就像那条毒蛇一样，放过了它，它可能还会来咬人。”

“说得好！”

“可惜我没有把那条毒蛇摔死。”

“那是你还没有悟出这一番道理。”

“现在，我就省得了，见了害人的野物，绝不再放过它！”

“人呢？”老者问道：“要是遇见害人的坏人呢？”

“也一样。”

“这就对了！”老者激赏地说：“雪遇，你从小身体瘦弱，经常生病。爷爷却不放过你，逼着你练习拳术。那几套拳，是爷爷按照你的体质设定的，既能强身健体，又能锻炼了身体的灵活矫捷。”

“对了，爷爷，我看见猴群在山上攀着树枝跳上跳下，我就觉得您教我的拳的路数跟它们腾跃的动作有些相似。”

“说得对，还有什么野物的动作，你觉出来没有？”

“还有，比如说第二路拳里，出脚的时候有些像鹿子跃过山涧。还有些路子，像是鸟儿在天上频频地扇动翅膀。”

“不错，雪遇，悟性越来越高了，在你身上，爷爷没有白费功夫。”

“爷爷，谢谢你的夸奖。”

“不用谢，你越有本事，爷爷越高兴。爷爷希望你能成为像古时候荆轲、要离一样的义士剑客。有高强的本领，有报国为民的一遍忠心。接下来，爷爷就要教你习练剑术了。为什么呢？就是因为怕你日后遇见坏人，他们欺负你，欺负其他良善的人。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他们不惜置他人于死地而后快。人为刀俎你为鱼肉，绝不能乖乖儿地躺在砧板上等他们的刀斧落下来！要与他们拼死一搏，有了一身本领，才能与那班恶人一争高下，保得自己平安，也保得你的这两个妹妹一世平安。”

雪遇听得周身血脉加快了流动：“爷爷，这些话你已经跟我说了好几次了，我已经牢牢地记在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