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忘停

《风雨忘停》

第二章悬剑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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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爷和徐勇辞别焦瞎子等人,策马东南,在涂州其他几个县转了一圈。说是暗访各个州县的防务,实则是徐勇陪着小王爷四处游玩。小王爷第一次出门在外,见什么都颇觉新奇。经过茶楼一事后,小王爷也开始关注起各地的吏治民生,每到一地都要盘桓几日。

这般走走停停过了几日,二人来到镜州界内。一入镜州,徐勇的神色欣然,不似之前那样冷峻。

小王爷看在眼里,便催促道:“镜州各县均是大同小异,没有特别之处,不如我们就直奔年大哥营中,去与他吃酒不是更好!”

徐勇喜不自胜,点头应允,二人策马直奔镜州大营。

徐勇和镜州大营的徐年是同村,都是西南赤州人士。二十多年前,赤州发了一场百年不遇的大洪水,摧毁村庄田地无数。徐勇徐年所在的小村一夜之间被卷入洪流,全村十几户人家幸存下来的就是这两个小孩。两个小孩于灾乱之中犹如滔滔江水中的浮萍,孤苦无依,唯有乞讨为生。徐年稍长,对徐勇多有照顾,乞讨所得食物都让年幼的徐勇先吃,两人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二人相依为命随着难民一路向东,就到了东南地界,这一路遇到饿死病死的灾民无数。

广王因无有诏命不得擅离封地,只能在涂州开设粥厂救济灾民。每每粥厂施粥,就会见到两个八九岁的小娃挤在人群之中,虽然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但每次都是一人只拿一个馒头,从不多要哄抢。广王诧异,微服亲自找到二人,问他们为何不多取食物。二人回答,若是他们多取了,就会有别的灾民分不到食物挨饿,故而不愿多要。广王闻言感动至深,便将两个小娃带回珏州大营收养。这两个小娃就是徐年徐勇,是故他们对老王爷甚是敬仰。

徐年徐勇知恩图报,在军中表现不俗,先后被选入虎营当中。几年前,镜州守将卸甲归田,徐年调任此地。虽然珏州镜州路程不远,但兄弟二人各有其职,已有两年多未见了。

徐勇领着小王爷打马行了半日,来到镜州大营。营前哨兵持枪挺立,目光炯炯,营内练兵呼喝声阵阵,气势如雷。徐勇亮明身份,把看职的兵丁吓一跳,好在训练有素,即刻领着他们入营。

营中士兵分成多个方阵,有的练刀刃兵器,有的练排兵布阵。一个黑甲将军立在高处,表情深沉,一双虎目注视一切。当他的目光落在进营之人身上时,一身铁甲因为颤抖发出微微的声响。

“阿勇!”黑甲将军一路疾跑而来,一把就抱住徐勇。

徐勇也是激动异常,呜咽道:“大哥,大哥。”

兄弟两年未见,此番重逢,那份激动堵在喉头,竟然一时说不出更多的话语。

徐年见手下士兵望向这里,收拾了心情,才发现徐勇身后站着的少年郎也很是脸熟。严景玉自小在军营中长大,徐年徐勇对他犹如亲弟弟,他也没有那些世家公子的脾气,待一众将官也如亲友兄弟。只是徐年上次见他之时,他还只到徐勇的肩头,如今却身高如一,一时间就没认出来。

小王爷见徐年面露疑惑,就开口道:“大年哥!”

“哎呀!末将,拜见玉王殿下!”徐年抱拳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身后正训练的将士闻声也齐齐跪倒:“拜见玉王殿下!”如雷之声响彻大营。

严景玉忙搀起徐年,道:“徐年大哥,快起快起!”后又高声道:“镜州的各位将士果然名不虚传,战甲熠熠刀光寒,忠心昭昭镇八方!”小王爷到军营真如到家一般,和将士说说笑笑,全然没有王爷的架势。

徐年携着二人去到中军大帐,又叙了一番兄弟之情。

叙旧闲谈时光飞逝,转眼已经日落西沉。徐年本想带两个弟弟去城里的酒楼接风洗尘,可小王爷却说:“你我兄弟都是军营的泥地里爬出来的,城里酒楼哪比得上军帐中自在。我来时路上听说营后镜湖中的白鱼,鲜美一绝。如此,大哥又何必舍近求远,今日不如我拿个主意,将士们操练辛苦,不妨就在此办个鲜鱼酒宴,全军上下痛饮一番!”

现在不是战时,军中饮酒也无不可,况且是小王爷提议,徐年当然是应允的。随即招来手下将官,将小王爷的意思吩咐下去。众将士得知今晚要全军饮宴,无不欢欣雀跃,即刻分成三路人马,一路在营中空地架起大锅燃起篝火,一路带上渔网猎具奔向营后的镜湖,还有一路驾上马车去搬运美酒,各自有序,多而不乱。

圆月初上,营中篝火熊熊,犹如白昼。镜州军做事雷厉风行,不多时,网来数百斤鲜鱼,猎来几十头野猪野鹿,运来的酒缸酒罐更是成堆如山。猪鹿此类野味,放血去毛直接架在火堆上烤炙,炭火带出油脂焦香聚在空中久而不散,刀刀片下,油肉迸香,乃是佐酒上品。镜州白鱼做法大不相同,破肚去鳞放入水中炖煮,鱼肉融化汤汁变白,鲜美滋味能让第一次喝它之人忘了言语,不负“镜湖千日游,出水第一鲜”之美名。

众将官围坐篝火旁,尽兴饮酒吃肉,谈天说地。徐勇还将茶楼听来的老王爷的故事说与徐年听,徐年听后是泪光盈盈,举杯唱到:“月光皎皎照甲衣,北风凛凛催铁骑,国不安哉家难立,不破敌寇不敢息!”

小王爷和徐勇接唱道:“七尺男儿作铁壁,保家国,拒北敌,热血,头颅不足惜!”

众将士高声和唱:“风兮,雨兮,阻不了马儿蹄,山兮,河兮,割不断同袍谊!”

这首歌词是当年高祖领兵北上破燕时,一位随军的谋士所做,老王爷甚是喜欢,就在他的军中传唱。后来到东南五州,一群老部下也跟着来了,这首词歌慢慢就在五州军营传开。

众人且歌且笑,无不快哉。小王爷严景玉自从母亲病故之后,也没有如此开心过,一坛子酒下肚后,脚步不稳,口齿也不清了,被人抬入营帐中休息。

徐勇徐年正直壮年,以前就时常兄弟对饮,如今久别重逢,恰如酒逢知己,两人一直喝到天色微白才昏昏睡去。

徐勇被一声闷响惊醒,发现自己躺在中军大帐的床上,而徐年则是跌落在地上却依然未醒,鼾声沉重。徐勇爬坐起来,才发觉头疼不已,定是昨夜喝酒太过所致。他挣扎起身,把大哥徐年拖抱回床上。

等了一会儿,徐年才慢慢醒来,也和徐勇一样酒后头疼。

“本想今日带你们进城去转转。”徐年边起边说,“镜州不比其他州,这里多山地,城也是山城,与别处不同。”

徐勇道:“游览山城,小王爷肯定欢喜,只是我醒来后就没见着他,他昨晚睡到哪个军帐中去了?”

昨晚到后来众人都喝多了,场面乱乱哄哄,徐年连自己是怎么回的营帐都全无记忆,更不用说其他人。唤来手下几个将士询问,竟然全不知晓小王爷身在何处。徐年徐勇骤觉不对,立马命人全营搜查。

查找过后,只有一个看守营门的小兵说见过小王爷一早骑马出去了,带着一张弓一柄腰刀和一套爬城绳索。

“小王爷可能与我们昨日一样,去后山打猎了吧!我们去寻寻。”手下的将领猜测。

徐勇看看天色,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再有一个多时辰,日头又要落下。”

徐勇略一沉思,心道不好,忙向大哥徐年打听:“镜州是不是真有一座‘无还山’?”

徐年道:“有,此去无还山快马需要四五个时辰。你认为小王爷独自一人去了无还山?”

“带几个好手,我们路上说。”徐勇跨上马催促。

徐年道:“若是真去无还山,可不是几个好手就能成的。”他立马召集手下所有骑兵集齐,点齐人数达五百之众。

徐年并非讲究排场,而是曾经在无还山吃过亏。刚到镜州那一年,徐年带着一队数十人巡查各县,在道上误入无还山,山中毒虫蛇蚁甚多,虎狼竟也成群,徐年一伙险些遭殃。亏得入山不深,及时退出返回大道。简而言之,无还山在镜州犹如禁地,“千人入山一人还,何谈悬剑云中藏”。

五百重甲骑兵,刀尖斧利,策马赶向禁地。

徐勇猜测不虚,小王爷严景玉确实独自一人去了无还山。他昨日并未喝多,而是心情大好喝得过急,在军帐中睡到清晨便醒了。醒来时,营中的人大多刚刚睡去,万籁俱静,他一人独自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自从听了焦瞎子说起无还山悬剑峰的血灵芝之后,他心中又生出愧疚。“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严景玉一直对母亲的亡故耿耿于怀。每当念起,常觉自己无用,若是自己学的是医术而非武艺的话,定会尽全力医治好母亲。思来想去,他决定去寻一寻传说中的血灵芝,以防日后再有亲人遭难,便可用此物续命。他知徐年徐勇担心安危定会阻拦,于是少年心性一起,便决定独自一人去了。

徐年徐勇出发之时,严景玉已经策马到了无还山地界。无还山山脉连绵,林深木茂,由近及远望去,青绿色蔓延直山中竟然成了深墨色,墨色之上云雾缭绕,好一幅山水长卷。再看悬剑峰,隐隐在烟云之后半遮半现,诡谲难测。

严景玉不做多想,骑马就进了山林,山中无路,只有向着悬剑峰的方位缓缓前行。

“此山果然奇哉!”严景玉心道。一路赶来所见的其他山严草木,皆因入秋时节而慢慢变黄,可是此处丝毫不见枯草黄叶,随着越进越深,四下反而更加温润起来。“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严景玉自我安慰道,忽觉腹中咕咕作响。一路乘兴而来,久未进食,现在方才觉出饥饿。出来时候未带干粮,严景玉摸摸肚子,道:“谁说的这山中多猛兽,怎连飞虫都见不到一只,亏我还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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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箭矢,野兔山鸡来一只也好啊!”

又行了一壶茶的工夫,林中树木越见浓密,枝丫横生遮天蔽日,马儿已经无法穿行自如。严景玉跳下马,找了一棵高耸好认的大树,拴住了马,改以步行而入。他抽出腰刀,劈砍阻路的矮木荆棘前进。山路难行,好在小王爷曾在珏州与虎豹两营的将士参与过几场秋猎,相比之下,此地也就是少有人来才颇为难行罢了。

复行百余步,身上竟然细细有汗,严景玉拄刀停住,向山顶打望,现在还未到半山,天色已经转暗,看来要做好山中过夜的打算。正欲继续前行,忽听身后树木咔嚓一声,猛一回头,只见栓马的那棵树树冠猛烈震动,树下的马却不见了踪影。

严景玉大惊,马若是跑了,还怎么回去?他把刀一收,又折返回去。跑至树下一瞧,缰绳还捆在树干之上,另一端却生生被拉断。严景玉看看树下的灌木和草地,被压倒一片,且压倒的趋势绕过树干,又转向山上而去,看着地上的痕迹,应当是有个庞然大物贴地而上。

“胆敢吃了我的马儿,我定要看看你是豺狼虎豹还是妖魔鬼怪!”又急又饿,小王爷较劲的脾气反倒升起来,搭弓上箭,循着地上的痕迹躬身钻进山林。

这压成的小路不似刚才自己动手开辟的那般直上直下,但却平缓易行,少有荆棘和怪石阻路。蜿蜿蜒蜒,曲曲转转,不知行了多久,前方突显一块开阔地方。摸过去一看,原来是个乱石堆。说是乱石,实则每块皆有桌椅般大小,犹如从地上长出一样,杂乱却又紧密地堆在一处,反使得此处草木不生,唯有乱石。

日已西沉,借着最后的一点白日亮光,严景玉看清乱石堆中隐匿着一个洞穴,洞口内黑森森,不知其深浅亦不知其通向何地。举头再向上看,隐约能瞧见山顶悬剑峰的岩壁,想来此处应在半山腰之上。

兵法云: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不得,虽胜有殃。夜色已至,人于夜中视力不济,而山间野兽却能夜里视物,此乃天时之失。山林野地本就是走兽飞鸟之地盘,此乃地利之失。自己独身一人,而洞中猛兽不知几何,人和也失。唯一对自己有利的就是在乱石碓旁的一棵大树上挂有几颗通草果。严景玉轻手轻脚爬到大树杈上,用带来的爬墙绳钩钩下四五个通草果。通草果微微裂开,露出里面嫩白果肉,果香迷人。严景玉依靠树干斜坐于树杈上,掰开果子就吃起来。果子滋味甘甜,只是数量不多,仅能果腹。

吃完之后,严景玉发现自己所处的树上位置不错,可以居高临下看清石堆洞穴,又可斜躺下休息,好似一处天然望楼。山路中曲折行进,严景玉已然疲惫,于是决定在树上休息一夜,等天明之后收拾些枯枝断木,用烟熏逼出洞穴中的猛兽。

望着夜空中慢慢升起的圆月,小王爷觉得自己的行径颇为可笑,一时兴起便来了这无还山,马儿还不知怎么就丢了,自己落得要在树上过夜,且连野兽的影子也没见着。“无怪父亲总说我心性不定,沉稳尚缺。”严景玉看着想着,眼皮就慢慢垂下。

林深夜静,虫鸟不鸣,唯有清风摩挲枝叶。严景玉半梦半醒间,忽被一声吼叫惊醒。他猛然坐起,竖耳去听。又是几声嘶吼,真真切切,从左侧悠悠传来。

乱石洞窟在右侧,猛兽的动静却在左侧,严景玉心想莫非是自己刚才睡着时洞穴中的野兽又跑了出来。

吼叫嘶啸声由远及近,似乎朝着这边而来,严景玉站起身来眺望。林间黑压压,所见皆是如墨般的草木,随风摇摆。借着月光远眺,在那一片墨色中竟有几个斑斓之光在移动,跟着几声低吼随着山风送来,严景玉脑里即刻蹦出一个字“虎”。

秋猎时营里的将官们也曾经猎过虎,数十人甚至上百人一同协作而得。单单独虎如此,可是远处而来的并非仅有一只,严景玉极目细看,穿越于严间的少说也有三只。他不由得紧靠树干,隐匿身形,箭上弓弦蓄势待发。

林风不止,相较猛虎的声声吼啸竟如无声。须臾之间,几个斑斓身影已能看清轮廓,确实三只锦斑大虫。严景玉见状,额角渗出细汗,这三只猛虎比秋猎时捕获的那只要大上一倍不止,腾挪之间身形更是灵巧,若是现在身处平地遇上这三个家伙,断无生路。好在目前处于高处,居高下望,严景玉一刻不敢松懈。

“就是它们拖走了我的马?”正想着,三虎已近在百步内。严景玉在暗中细细观瞧,发现三只大虫并不像嬉戏归巢,反而更似在围追猎物。

“草里有东西!”

三虎飞奔而来,矮木野草却在它们之前摇动,若不是越来越近,在这般天色中极难发现。只见长草矮树像是被什么撞击,东倒西歪,而且势头分明是向着乱石堆而来。

严景玉还在诧异是何野兽穿行其间时,领头的那只大虎飞速狂奔,利爪攀上一棵歪倒的树干,借势跃起,一个腾空就到自己十步左右。严景玉将手中弓箭对准虎头,可是老虎却一个急转,虎尾冲着这边。草木中的东西一下被领头虎拦住了去路,急急停住。后面的两只虎,一左一右,从侧面飞快围拢过来,竟也都是虎头向里,对着草里的东西。

严景玉在后,只能看见三条斑斓虎尾向着自己。虎尾高高翘起,像是三根钢鞭,更像是三支蓄势之箭。三虎低啸,声不高但足以令闻者胆裂。不知它们所围之物是否已经被吓得半死,草木内已无动静,好似本就空无一物。三虎谨慎非常,探爪前行,似乎所对的乃是一个强敌。

虎步蹑行而前,草木中忽然嘶嘶有声,其声诡异,似能夺人心魄。三虎闻声亦不敢再贸然逼近,唯有领头的那只俯低身躯,试探再进。行了七步,草木中飞窜出一物,尖牙血口,直奔领头首虎。大虎早有准备,本就低贴地面,扭动身躯向侧面一滚,即躲过迎头一击。与此同时,另外的两虎,一左一右飞扑而至,利牙利爪直接招呼,顿时悲吼传来。

此时风吹云散,月光大盛。幽幽白光之下,严景玉终于看清那个血口怪物,竟是一条大蟒。大蟒如人般粗细,长约两丈,蟒背青黑与夜同色,一双眼睛大小似碗,发出幽蓝光芒,如同妖邪。

虽然大蟒形神恐怖,却被三只巨虎所围。方才那一下,被两只大虎撕咬掉几块鳞片,一时鲜血横流,疼地它满地扭滚。三虎轮流再攻,大蟒头尾难顾,嘶叫声更厉,只有扭转方位,头在下,尾在上,甩尾狂扫抵御猛虎侵袭。蟒尾如扇,横扫如风,竟迫使三只巨虎不得近身。

距离一开,大蟒得一时机,扭头再逃,慌不择路间,竟攀上了严景玉藏身的大树。严景玉大惊,箭头急转,瞄向蟒头。大蟒只顾逃命,急速缠绕树干,缘木而上,直到近前才发现树上有人。

大蟒速度不减,只是张开巨口,直冲而来。严景玉居高临下,瞄准蟒头,手中弓弦一拉一放,急箭无声,直直飞入大蟒口中。

大蟒中箭,来势却不减,血口尖牙伴随着刺鼻的腥臭朝着严景玉的双腿就来了。严景玉避无可避,只有纵身向后,跳下树干。他刚落地,下面立马射来六道寒光,三只大虎冷冷盯着他。严景玉这下真成了刚出蟒口又入虎口,三只大虎环伺,却不靠近。“敌不动,我不动!”严景玉知道,此时若是撒腿就跑,对面的三只大虫肯定就会扑上来,只有暂时不动,脚上运力,一手悄悄按住腰间刀把。

三只巨虎好似根本就不屑眼前这个高瘦少年,只是瞧了一眼就继续仰头看向树上的大蟒。单论肉量,一条大蟒比得上十个人,虎虽是兽类却也知道孰是芝麻孰是西瓜。

严景玉手按腰刀,身子微弓,注视三虎举动,脚下慢慢挪动。身后是乱石堆,侧面却正好有一排浓密矮木,他打算先挪到矮木后面,隔开猛虎的视线,再伺机而逃。

树上的大蟒依然保持刚才攻击的姿势,身缠树干,蟒头向上僵在半空,一动不动。这边严景玉只挪了两步,树上的大蟒好似枯木一般,哗啦啦摔了下来,砸向地面。一声巨响,只感觉山地树木都为之一抖。巨虎机警,纷纷向后撤了几步。严景玉也借机向身侧一翻,猫进矮木丛里。

隔着矮木叶子观瞧,那大蟒落下后并没有大动静,大口仍是张着,长长的信子露在口外,鲜血不停从口角流出,浑身只是慢慢扭动,已然全无生机。严景玉也没想到,自己方才那一箭竟将大蟒射杀。

三虎试探着靠近大蟒,发现大蟒确无生机,立刻就张开虎口,疯狂撕咬起来。一时鳞片血肉横飞,腥气弥漫。场面骇人,严景玉不忍细看,心中盘算接下来要如何脱离虎口。跑,估计还是行不通,不然以大蟒的速度也不至于被三虎逼到这步田地。他看看一侧的乱石堆和另一侧的树木,还是决定偷偷爬上树去。背上箭囊里还有十来支箭,如若巨虎也学大蟒一样攀树来袭,那就让它们再步大蟒后尘。打定主意,严景玉猫着腰向一边的大树摸去。

风止云聚,无声无息,月光已被遮去大半。乱石堆里突起一声暴啸,大石就如炸裂开一样,纷纷飞向巨虎那边。一只尾朝石堆方向的巨虎躲避不及,被飞来的石块击中,悲鸣一声摔了出去。接着一道黑风,混杂着腥烈的气味向着虎群席卷而去。严景玉侧头一看,只觉头皮发麻,夜色之中,一条乌黑怪蟒正扑向虎群。死去的那条大蟒与这条怪蟒一比,犹如匕首与长剑,体型相差三倍有余。严景玉一身冷汗,手脚并用飞速攀枝而上,连滚带爬上了树。

怪蟒扭转身躯,蟒尾如同战车一般撞向虎群。二虎奋力一跃,将将躲过。但是被石块击中的那只却被蟒尾横扫出去,巨大的虎躯如同轻飘飘的落叶,斜斜飞出,撞向一棵碗口粗细的树。咔嚓一声,树干折断,巨虎只低吟了两声就一命呜呼了。另外两虎一看,转身飞也似地往来时的方向跑了。

巨蟒也没有追上去,而是在已经死了的大蟒身边来回游动。严景玉仔细一看,发现巨蟒的腹部隆起,鼓了一个大包,大小好像一匹马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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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它吃了我的马!难怪了,方才下面什么野兽虫鸟都见不到,想来定是它在外觅食。”

巨蟒吐信在死蟒身上嗅来嗅去,死蟒早被咬的肠穿肚烂,没有一丝生气了。巨蟒举头望月,嘶吼数声,悲愤难抑。严景玉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此时被巨蟒发现,但是手上的弓弦不知何时挂到了枝叶,发出一声清响。怪蟒闻声,蟒头转向大树,灯笼一样的眼睛血红如焰,死死盯着这边,口中长信吐吐收收。严景玉心道不好,据说蛇信如人的鼻子,可以闻到气味,巨蟒如此怕是已经闻到自己气味了。果不其然,巨蟒对着他嘶叫一声,蛇行而来。严景玉拉弓搭箭,不敢懈怠。

巨蟒到树下,也是贴身攀树。严景玉对着蟒头连发数箭,欲先手制敌,可巨蟒不像刚才的大蟒,它是闭口而上,蟒头左右灵活摆动,几箭下来全都射在了怪蟒厚厚的鳞片之上。一层层黑鳞如同铁甲,箭头撞上也只是擦出个浅浅的印子罢了,根本无法触及皮肉。

严景玉大急,转而瞄准巨蟒眼睛又是连续射击。巨蟒左右腾挪,一一避开。严景玉方寸大乱,不想竟把十几支箭全都用完,还没伤到巨蟒分毫。无奈之下,他只有把弓一扔,抽出佩刀,欲要做殊死一搏。谁知那巨蟒爬到一半,差一人距离就是上不来。严景玉一看地面,原来巨蟒吞了整个马儿,腹部胀起不能攀树,只有前面一截身子伏在树上,蟒尾却上不来。巨蟒仰头和严景玉僵持一会儿,上半身也慢慢滑下去,严景玉大喜,长出一口气。

巨蟒回到地上,绕树两圈,突然甩动蟒头直接就砸向树干。这棵大树足有人体粗细,可是被砸之下,也是激烈摇晃。严景玉站在高处,更是摇晃得厉害,险些就被震了下来。

巨蟒头尾并用,连续砸树,隐约之间就能听到咔咔声响。“不好,这树要断!”严景玉看看周围环境,决定放手一搏了。他双脚勾住树干,解下身上的爬墙绳索,奋力将绳钩抛出,挂住另外一棵大树。脚下传来咔嚓一声,树干折断,他也双脚用力,反踢树干,借力跃起,飞到别的树上。严景玉练的是军里功夫,轻功平平,唯有依仗手中的爬墙钩索。

巨蟒见他又攀上了别的树枝,张口咆哮,双目火光更盛,扭身追来。凡是严景玉所栖身之树,巨蟒或用蟒头撞击或用蟒尾扫荡,尽数撞断折毁。严景玉别无他法,只有不停用绳钩游荡在树木之间。看上去犹如灵猴嬉戏般潇洒,实则被迫玩命般狼狈。一时间,林间咔咔声不断,一人一蟒,所过之处,犹山洪过境,林摧木毁。

严景玉起先是疲于奔命,不管方位,只要是能钩取攀越的树枝就不放过。后来他发现,巨蟒有时会撞击他并没有攀爬的树木,迫使自己一路向着山顶方向而去。越是接近山顶,树木越稀,因为顶上是一块直耸的岩壁,真如一把岩石巨剑插在山顶。在云雾的遮盖下,巨大的岩壁仿佛是悬浮空中,故而得名“悬剑峰”。

严景玉离悬剑峰越近就越危险,草木变少,岩石变多,完全不利于藏身。巨蟒却越撞越勇,一心要生吞了严景玉的模样。

“已经是最后一棵树了!”严景玉看看再过去就悬剑峰的岩壁了。可是他这棵树距离岩壁太远,绳索长度不够,不然可以试试爬上岩壁。

巨蟒不由他想。连最后一棵树也直接撞断。咔嚓哗啦,大树一倒,严景玉借势运力,佩刀死死抓在手里,向着岩壁飞奔而去。

只踏出去十余步,就觉得一股腥风已到身后。后背迎敌是大忌,他飞速转身,举刀相对。“锵”一声清亮的撞击声,腰刀正好砍在巨蟒的尖牙之上。那股子浓腥气扑面而来,要不是双手虎口被震得发痛,估计都要被熏死过去。

巨蟒缩回蟒头,铁尾又至。严景玉无从闪躲,还是硬着头皮用刀格挡。巨蟒扫尾,力量非比寻常。严景玉只觉得像是被一队重甲的骑兵撞击了一般,腰刀折断,刀尖反刺进自己的左肩,整个人愣愣向后飞摔出去,直撞到后面的岩壁才停下。

这一摔,严景玉差点就晕死过去,他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肩膀上又传来剧痛,怕是刀伤见骨。他躺在地上,看着巨蟒探头靠近,连起身都无力了。

巨蟒再次张开血盆大口,严景玉双眼一闭,心中默道:“父亲、爷爷,请恕孩儿不能膝前尽孝了!”

可是等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有一阵一阵腥臭的风吹来。严景玉睁开眼睛,看到巨蟒的大口就在眼前,可是一张一合却咬不到自己。

巨蟒和严景玉都纳闷了,一个扭头,一个侧头,同时看向巨蟒身后。只见一人立在巨蟒身后,这人高大魁梧,肩膀上一根扁担,两边挂着方形的担子。月圆如银盘,正挂在此人身后的黑幕中,把他的脑袋照的锃光发亮。

严景玉看看那人头型和装扮,光头配僧衣,原来是个和尚,只是逆着月光看不清容貌。

和尚一手扶着扁担,一手抓着巨蟒的尾端,竟然拉着巨蟒不能前进。巨蟒暴怒,想要甩掉和尚,可是连连扭动身躯也带不动被抓住的尾巴,就好像不是长在它身上一样。

巨蟒嘶吼一声,改用头部扑向和尚。血口未至,和尚早已高高向后跃起,虽然肩头扛挑,其身形却轻如飞鸟,一腾一跃之间,已经数丈之外。巨蟒哪里肯饶,舍下严景玉就追了上去。和尚这次没有向后躲,而是直接腾空像是飞进了云中,再猛然向下,一脚踩在巨蟒头上。巨蟒如遭锤击,蟒头重重砸向地面,激起碎石尘土。

巨蟒落地后就没了动静,好像一下就晕死过去。和尚也没管它,挑着担直接向着严景玉走来。

和尚放下扁担,看看躺在地上的严景玉,问:“施主,你死了吗?”

严景玉闻言苦笑一下,心想这和尚怎么这般说话,不过还是无力地说道:“多谢大师出手相救!”

和尚俯身看看严景玉,发现他肩膀插着断刃,手脚也多有伤痕。

“施主,你伤得很严重啊。”说着,和尚伸出两指在严景玉的肩头穴位点了两下,再夹住那片断刃,两指用力一拔,将断刃取出。

严景玉只觉得肩头一痛,但是伤口流血甚少,想必是和尚点了止血的穴位。血虽然止住,可是痛感蔓延全身,严景玉咬牙没有哼出声来。

这时,巨蟒苏醒过来,甩了甩蟒头,又转身向二人扑来。和尚撇了一眼,道一句“冥顽不灵”,左手一扬,那片断刃破空而出,如流星飞剑,直接贯穿了蟒头。

巨蟒应声倒下,身体卷曲如麻花,翻滚了几下后,慢慢成了蠕动,渐渐没了生机。严景玉大惊,本以为和尚只是轻功了得,不想他竟然一击能轻易杀死这条怪物。

和尚见严景玉睁着大眼看向自己,就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在严景玉的印象里,所有和尚都是不杀生的,可是面前这个和尚却是杀伐果决,不晓得什么来头。

和尚又查看了一番严景玉的伤势,道:“小僧出来时候匆忙,没有带什么药品在身上,施主的伤,恐怕撑不了多久。”

严景玉道:“既然如此,我别无他求,唯有求大师为我家人带封口信。我家在珏州……”

不等他把话说完,和尚摇头道:“不成,不成,小僧还有要事,可是去不了珏州。这样,你先帮我看着这个挑儿,我去给你采药。”说罢,也不等严景玉反应,纵身跃起,飞向岩壁。

悬剑峰岩壁陡峭,高耸入云,和尚踩上岩壁上却如履平地,横着身体就走向峰顶。严景玉仰头看去,不觉张大嘴巴,眼睁睁看着和尚“走”进云端之中。

少顷,和尚又面向下,直直走了回来,手中握一块耳朵般大小,鲜红如血的物件。

“血灵芝!”严景玉脱口而出,他虽未见过,但是根据形状颜色也认了出来。

和尚道:“你认得此物啊?”

“是的。我进山来就是为了这血灵芝。”说着,他还把自己为何要来寻血灵芝也说了一遍。

和尚道:“行了,别说了,再说就没命了。先试试这个神药有没有效。”说着将血灵芝掰开,一分为二,一半直接塞进严景玉的口中,又运功为他调理周身血脉。

严景玉就觉得血灵芝好像一股清泉甘甜,直灌躯体,一时间痛感全消,脑子也清醒了许多,可还是无力起身。

和尚道:“先吃一半看看,我医术不通,要是师弟在就好了。对了,施主,你近来可有见过一个头上有长疤的和尚?”

严景玉摇摇头,他这些天只见过面前这个和尚。

和尚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他会来这里采神药,真不晓得他去了哪里!”

严景玉现在眼神清明,仔细打量了一下和尚。和尚比自己年长一些,二十来岁左右,浓眉大眼,身上的僧衣破旧。再看和尚身后的担子,好像是两个铁制的大匣子,扁担通体暗黄好似铜的。

严景玉想问问和尚来历,刚一张口,却咳嗽起来。和尚连忙制止,说他服了神药,最好还是调息静气。

和尚在一旁打坐,严景玉试着吐纳运气,几个周天之后,忽觉困意袭来,靠着石壁就昏昏睡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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