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茫

《汀茫》

第四十二章:奈何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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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邶风·燕燕》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

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燕燕于飞,颉之颃之。

之子于归,远于将之。

瞻望弗及,伫立以泣。

雷震城--归妹镇,郊外。

古语尘站在田梗高处,遥望着远去的古妍旎,面庞涕泪双流,久久不止。恰如古诗中所描述的阿姊出嫁之时,送行分别之际的情景模样。此去经年,谁人又知何时能再相会?佳节良辰,长长的一段时间里,再无至亲相伴。姐弟俩终要在离对方很远的地方,独自成长。

古语尘满心酸苦,一直踮着脚、昂着头,直到那一步三回头的姐姐完完全全消失在视野中,他仍是不甘心地四处张望着,企图找到一棵高大的树木爬上去,可这田梗之中,哪又有什么高大树木?他抹了把眼泪,情绪失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头看着青青芳草,将手指绕在细长的草叶间,复又松开,重复着无聊的动作。

天无熵站在他身后,轻声叹息,道:“太子殿下,此行路途遥远,我们也该出发了。”

姐弟二人终是应了观福笙的提议,分别前往天乾城和地坤城,天无熵和风眼四门门主也是分开陪同相送,古妍旎随那四门门主去了,天无熵则是独自带着古语尘回天乾城。

“这世间,好残忍!”古语尘低声抽泣着,不愿动弹。

天无熵道:“有时候令人内心苦痛的事情,反而是为了避免更多痛苦的发生。”

古语尘擦干泪,站起身来,不服地道:“难道你也是小时候父母双亡吗?”

天无熵目光遥望远方,反问道:“不知太子还记不记得一个叫做天泰影的校尉。”

天泰影乃是掌管锦绣营的校尉,古语尘自然记得,而且印象深刻,碧谷和夹中谷中,他多次化险为夷救了他们。

“怎么,你和天校尉有关系啊?”古语尘嘴上仍是不服,但心里却忽然想到,两人同样姓天,估计多少是有些关系的了。

“他是我,最疼爱的孙子。”天无熵缓缓道,思绪似乎在追忆着些许过往。

古语尘哑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虽然没有见过爷爷古坚,但时常听起父皇讲起一些爷爷的过往趣事,祭拜之时,亦是对爷爷的历史荣光常有追溯,故而对于爷孙关系,他颇能体会到一些亲切。此时听闻天泰影竟是面前这个老头子的孙子,他不免心生愧疚,眼前恍惚出天泰影浴血奋战的样子,他,是为我、为清宁而战了死吧。

“天校尉,他,他很好。”古语尘低下头,轻声道。

天无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为国而死,死得其所,但愿他的血不会白流。”

古语尘微微一怔,想到那么多人为了保护自己而以命相搏,再想到自己与鬼族间的血海深仇,又想到清宁的江山社稷已经千疮百孔,而自己却在这里嚎啕大哭?!

明明有人指清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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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待自己坚定的走下去,明明和姐姐的分开已经成了既定事实,而自己却仍然泪流不止!?

古语尘顿时觉得自己太过懦弱,虽然自己尚且年幼,但想想那比自己还小的木若,命运却又如何不是同样凄惨?可她的坚强的神情、乐观的心境可真是好过自己太多,以至于和木若在一起的时候,甚至都感觉不到双方身世的凄惨,反是生活中充满了快乐,纵使她的记忆里带着恨意,但丝毫也掩饰不了她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希冀。她会努力修炼猎侠技艺,也能常常和自己一起在大街小巷欢乐追逐。细细想来,她虽然时常戏逗自己,却更是关心自己,在她的身上几乎感受不到任何负面的情绪。

古语尘似乎有些醒悟了,他的拳头紧握,目光也逐渐坚毅起来,那一刻,在他小小的身体里仿若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这力量里仇恨、信仰、情感交织,在体内汹涌翻滚,骤然间已是掀起滔天巨浪。

古语尘心里暗道:“是了,她有自己要做的事,而且很清楚自己要怎么去做,我不也和她一样吗?姐姐和我,也不是完全分开,我们什么时候能相聚,不也是取决于我什么时候能成长起来,取回帝位吗?我真是没用,天下之大,怎能停顿于此?”

天无熵默默地看着古语尘,观其情态变化,知晓他已是不再深陷于伤悲情绪里,他微微点头,合时宜地开口道:“时候已不早了,我们出发吧!时间从不等人。”言罢抬脚迈着缓步便走。

古语尘最后看了一眼姐姐消失的方向,毅然决然地转过身跟上。

太子、公主皆出渐镇而去,但观福笙却并未再跟随姐弟二人中的任何一人,在送走二人后的当晚,他独自一人来到渐镇的登仙台,寻了一处奇特树干,盘腿端坐。

登仙台乃是众多巨大乔树聚合生长而成,这些乔树名曰昊木,据传,最大的那棵生长在此已是千年寿命,其间诞下子子孙孙无数,最终众多昊木齐聚生长,竟是慢慢靠近,逐渐紧密地融为了一体,当真奇哉!

更令人称奇的是,这些昊木贴在一起之后,枝干竟然向着崖边逐渐升出,仿若一种‘欲伸手成仙东去’的姿态,久而久之,这昊木群越长越粗、树枝越伸越长,慢慢超过了渐镇的城墙,当时有知名观士见之,惊叹其乃将成仙之像,传闻传入当时帝王耳中,帝王惊奇不已,竟是亲自前往,以观其貌。

说也奇怪,这帝王到达渐镇的当晚,那昊木群竟是齐齐开花,昊木本是十年开一次花,花期可延续一年之久,按理说,当时的花期应在五年之后,可它偏偏神奇的提前给开了。

帝王喜不自禁,当即将这群树的所在地命名为登仙台,命名之后,他又命众多能工巧匠,将这昊木树群改造一番,生生把树干的主体部分修成了一处观景台,此后,这观景台便成了登仙台。登仙台构思巧妙,非但没有破坏昊木群的主体,更是在昊木群枝干东伸的节点上加固不少,帝王之意是要让其继续大展鸿图,除此之外,各种木雕木刻技艺以及框架结构原理被充分运用在上面,构成的奇景奇貌,令人啧啧称奇、暗叹不已。

自此之后,昊木群越长越大、越伸越出,登仙台之景也愈发著名,又过百年,登仙台生长之势不减,世人干脆在上面又建了一座庙宇,庙宇名曰:仙人寺,仙人寺中无菩萨,供奉的却是一尊须发飘飘、衣袂盈风的老者,其姿态若飞、神情炯灵,当真是一幅凡人成仙模样。

自此之后,仙人寺的香火久盛不衰。这登仙台也以肉眼难见的速度,逐年向外缓慢伸展着。

登仙台虽是一个主体,但毕竟是建在树上,登仙台的周边仍是长有不少横七竖八的支干的,常人可不敢轻易走上这些支干,登仙台上,也有木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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杆在外围围上一圈,以防有人失足跌落。随着登仙台越长越高、越伸越远,支干离地已有十来米高,现如今,甚至有的地方已经悬空在悬崖之上。

咱再说回这观福笙,他此时此刻坐的这块树干上,正是突出悬空的一处地方,树干上枝丫展开,其状如同巨大人手,枝干则形同人的手臂,从登仙台的底部根茎处长出。

远远看去,就好像观福笙正被一只手臂托举在手掌上一般,不过这‘手掌’位于登仙台的底部,一般人等,若是不特意低头往这边看,倒也难得瞧见。观福笙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一直到深夜时分,万籁俱静,唯有微风盈盈、月光皎皎,观福笙的呼吸也逐渐轻微,他缓缓睁开眼,脸上写满平静,眼神里尽是安详,他轻轻的、长长的呼出最后一口气息,然后闭上眼睛,接着头颅微微轻垂,竟是已然西去了。

接着,他的须发瞬间转白、皮肤迅速枯老,眨眼之间,已是从中年男子的模样变成了枯槁老者的样子。与此同时,昊木上朵朵花儿隐隐若现,不一会儿,昊木树群结满了碧青色的小花,原是那十年花期已到,陡然便盛开了。

开在观福笙身旁的小花似乎格外旺盛些,花瓣儿都要大出好几倍,他身旁的枝桠好像也感应到了什么,竟是轻轻张拢,将观福笙的身体微微包裹住,只那么几个呼吸间,观福笙就像是与这些枝桠融在了一处,枝桠上的花儿将他遮挡起来,从外面看时,再也不见半点儿人体模样,只是如同一个花茧。

在观福笙悄然西去之时,在渐镇岑府中,皇甫遥正在烛光下翻阅着一卷书稿,此刻夜深人静,困意向他逐渐袭来,使得他眼目在恍惚间半睁又半闭,身子也摇摇欲坠,意识昏沉。

‘啪嗒’

他怀中的一个锦囊突然掉落在地,这声音不大,在夜里却额外突兀,竟是将他惊得身躯一震,他顺着声音下意识的低头看去,却不是他师父观福笙留给他的锦囊又是什么?

他心下大骇,暗道不妙,捡起锦囊,疾步走出门外,刚一抬头,便见一流星划空而过,拖出极长极长的一条尾巴,那流星正当他头顶,往观镇方向而落,不明亦不暗,亮度恰适中。他掐指一算,知道那颗星代表着师父已然去了,顿时情不自禁地双膝跪地,泪眼婆娑得如一汪趵泉。

一阵抽泣后,他缓缓打开那锦囊,里面有一张小小纸条,纸上仅九个字—“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

皇甫遥默读几遍,心下了然,已知师父用意。

观士,要学会观遍世间万物,只待在师父身边是不行的,在观门学成之后,他们还要独出江湖,在社会上、山水间历经数年磨练。观福笙想起前天师父问自己的话‘你愿意辅佐于他?’,如今又以锦囊相示,无非是要让他去走遍这清宁的山河、看遍人间的苦乐哀愁后,再做出是否要辅佐君王(即古语尘)的决定。

此时,但见天上星光浩淼、月落如瀑,这少年郎却睡意全无,他起身回屋,简单收拾好行李,给师兄弟们留下一张辞行便笺,抬脚便出了门,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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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观士:可观天之神道、地之光华,可观人之运途、心之思想,然而,待到肉身去时,当以其身躯反哺世间,再无葬身之地;

2、观卦:‘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为观卦第四爻(六四爻),用在文中此处,大致意思是要皇甫遥去观遍清宁之国的阳与暗后,再来决定是否要成为古语尘的幕下之宾。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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