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再次出现的时候，手里拎了一个瓶子，拉过板凳坐到了火堆前，对我们说道：“这有鱼怎么能没酒呢，相逢即是有缘，不妨就认识认识。”

我正不知如何与他攀上交情，闻言立即也凑近了火堆。玉儿挨着我坐下，将我刚遇见老人时的问又问了一遍：“老伯伯，您是神仙吗？”

那老人一手捋着胡须，呵呵笑道：“女娃儿，你说呢？”

玉儿道：“那您肯定是神仙了，那……”玉儿紧紧地攥着我的手，我感到那传来的手心里的汗，她问道：“那神仙伯伯，您能送我们出去吗。”

老神仙奇道：“出去？”

玉儿道：“嗯，我们是被困在这山谷里出不去了。”然后玉儿简要地向那位老神仙说了这经过，从她被劫持到山洞和我相依寻找出路，到这山谷后相伴着生活，她深情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后来我就嫁给了我相公，我们相伴着在这里生活，直到我们老了然后死去。我…我是愿意和相公在这山谷生活的，可是我好想我娘想我爹，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神仙伯伯，您能帮帮我们吗？”

老神仙听完玉儿的叙说，看看她又看看我，笑道：“这有何难！”

我和玉儿都忙拜倒于地，叩谢道：“谢谢！谢谢！”

那老神仙待我和玉儿拜了三拜，挥挥衣袖，便将我们挥回了原处，说道：“不急，不急，我们先且认识认识！”

我于是自我介绍了一下道：“我叫林平，这是我妻子，朱玉。”

老神仙道：“老可不过天地间一闲云野鹤，就不提什么名了。你那鱼快烤焦了，再不吃可就没法子吃了。”

我和玉儿才发现火堆上还剩下的那条鱼，肚皮处已经微黑了，玉儿忙去从架上取下递给那位老神仙。那老神仙道：“这两条鱼老可一个人都吃了，那你们吃什么呢？”

我起身道：“没事没事，这潭中多的是鱼，我再去捉几条来烤着就是。”然后转身朝水潭走去。

听得那老神仙道：“喏，那小兄弟，不用你下水去捉，且看老可的手段。”便只见那老神仙伸出一只手，食指与中指微微地向上曲弹了数下，就听见潭中几声水波的脆响，从中跃起几条鱼来，在空中稍顿便齐齐地向火堆飞来，自动搭在了支架之上。

玉儿抽出了凤刀拎起鱼去潭边将其开膛破肚，取出内脏剥掉鳞片洗个干净，我便也走了回来。看着眼前的这位神仙，我不由得想起我这些年来的追寻，便开口问道：“请问老神仙，人是不是可以成为神仙？”

那老神仙咽下口中的鱼肉，说道：“别什么老神仙不老神仙的，就叫我一声老伯吧。”顿了下又道：“你想做神仙？那这可就要看天意了。”

我微笑了笑，说道：“我以前的生活很苦的，曾经有人跟我说，做神仙是不用受苦的，不用挨饿受冻，也没有死亡病痛，所以我就有了成神修仙的念头。”

“那你现在呢？”那老神仙问我：“你现在还苦吗？”

“现在？”我看着在潭边摆弄鱼的玉儿，心里充满着幸福的甜蜜，摇了摇头。

老神仙已吃完了鱼，拍拍手道：“你知道吗，曾有一小仙作过首诗，我不妨吟给你听听。人人都说神仙乐，有谁知道神仙苦，神仙苦来无人知，却语神仙长寿乐；长寿乐来长寿乐，何有神仙此中人，不知人间甜蜜美，羡煞仙中你我他。”

玉儿刚好拎着鱼过来，闻听老神仙吟的神仙诗，诧道：“神仙也苦？”

老神仙道：“神仙不苦，但多寂寞，寂寞也就苦了。”问玉儿道：“女娃儿，你相公若是做了神仙了，你怎么办？”

玉儿道：“他做神仙了也还是我相公啊。”

老神仙却摇了摇头：“他要是做神仙了，你们就会分开，永远都可能无法再见面了。”

“那我要也做神仙呢，不可以吗？我们就做一对神仙夫妻也很好呀。”

“呵呵！”老神仙笑了：“女娃儿想得倒妙，若仙界也似人间一般能结婚生子，岂来寂

（本章未完，请翻页）

寞，那不是热闹非凡。”

“那神仙岂不都跟和尚一样了，整天的就是参禅念佛？”

老神仙想了想道：“那也差不了多少。”

“哦，原来是这样啊。”玉儿低下了头，没看我。

那老神仙却转而问我道：“你还想做神仙吗？”

玉儿这时抬眼看了看我忙又低下了头，我微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转脸对那老神仙道：“我想我还是很眷恋人间的。”我望向玉儿，她也正望着我，眼眶中秋波流转，我抬起她的手轻轻放到嘴边吻了吻，对着她说道：“我说过，今生今世我都不会离开你的。”

也许是当着老神仙的面，我的动作太亲昵，玉儿的脸上立即有团团红云腾地燃烧起来，只是她并没有将手从我的手中抽出，而是低下了头轻轻偎靠过来，我便也伸手揽着她。

老神仙道：“虽然我也不知道你们这情啊爱的是什么东西，可是看着你们这样我还是感觉很好，不怪有许多成仙后却不好好修炼，整天想着进入人间，还起个名叫什么体验红尘俗世，唉！来喝酒！”

玉儿拿出我们无聊时削出的木杯，替老神仙和我每人满倒了一杯，她也在老神仙的示意下自己倒了大半杯。

我举杯喝了一口，入嘴一股子的津甜，继而全身都一阵轻飘，就像是全身大汗后跃进潭水的那种感觉，浊气呼出吸入满肺的清馨怡爽。酒味比我喝过的江南的花雕玉酿还要雅淡，若不是先前听老神仙说过这是酒，我肯定以为这就是一瓶很多种果汁合成的浆液而已。

那老神仙似乎看出我的感觉，尴尬地笑笑解释道：“其实这也不能算是酒，只是老可用九种仙花的汁液和着露水自酿的，好歹沾了一点边，洞中也没别的酒，姑且用这个凑合凑合吧。不过，这可对身体是大有好处的，尤其是女娃儿这样的，你也喝一点。”

玉儿也就举着杯子轻抿。

玉儿忽然问那老神仙道：“对了，神仙伯伯，您是什么时候就在山谷里的，怎么以前没看见过你呀？”

只见那老神仙略掐指点了几点，道：“按你们人间的算法，如今是乾元十年，该有五年了吧。”

“五年？”玉儿忽然红云满面，我也想起这两年来那些在水里山谷中缠绵的时刻，不禁也羞红了脸。

老神仙道：“咦，有什么不对吗？老可几年前拜访一位仙友，谁知道那厮不知从哪搞了瓶醉百年，一时贪杯多饮了几口，可能就醉了，迷迷糊糊地不知怎么就到了这山壁中的石洞里睡了一觉，醒来就见着你们了。”

听那老神仙这般说，我和玉儿才算是松了口气。

待老神仙和我就着果子喝干了杯中的酒，玉儿也抿了半杯。架上的鱼逐渐焦黄，玉儿遂起身将鱼取下片开放在木碗里，连同一双筷子递给那位老神仙，老神仙便用筷子夹着鱼沾着那果酱慢慢品起来。

玉儿继续用凤刀将鱼片开放在我的碗里，我则想起一件事，起身对着那老神仙揖礼道：“我想请教老伯伯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我以前曾认识一只花精灵，她说她还得一百年才能真正化成人形，要么就是能遇着神仙点化，我想请您帮她渡化一下，不知道可不可以？”

那老神仙放下手中的鱼片，略微思索一下道：“其实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际遇，妖也好，精灵也罢，际遇是要看自己的造化的，不是每件事神仙都能管得着的，如若她跟我有缘我自会点化于她，如若无缘，她自当也有自己的际遇。”

这话说来不就是说他点化也是缘不点化也是缘。我不免腹诽，这不就跟街上招摇撞骗的算命相师一样，打了满口子的机簧，其实还是什么都没说，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不管怎样我还是对着老神仙作了一揖，坐下吃玉儿递过来的鱼片。老神仙看了看我笑道：“你们这几条鱼老可也不能白吃，这瓶里还剩下的九花仙露就送给你们吧，另外不妨再送你们一些小玩意，以全今日之缘。”

说着伸出右手的双指并拢成剑，在玉儿的身前身后

（本章未完，请翻页）

画出一个一个的圆圈，圆圈慢慢变大，发出七彩之光，然后在飘荡接触的刹那，八个变成四个，两个变成了一个，从玉儿的头顶慢慢绕下去，至脚底方消失于土中。

那老神仙道：“此法可保女娃儿百病不侵，容颜常驻。”

玉儿弯下腰揖了个万福：“谢谢神仙伯伯！”

然后那老神仙信手一招，便将玉儿放在碗中的凤刀握在了手中，伸指在上轻弹，刀身便发出一阵一阵的清吟，那老神仙赞道：“这刀不错，只是这刀锋好像卷了刃。可有名字？”

我回道：“它叫凤，又名如意弯月。我们从山洞下来的时候用它砍过崖壁上的很多石头，所以卷了刃口，后来我自己在石头上磨了磨。”

那老神仙“哦”了声，手指从刃锋轻拭而过，随手将凤刀抛在了空中。刀瞬时变作了巨大，泛出蓝幽幽的光，环绕了整个刀身，在空中凝滞不动，然后随着那老神仙指向我，整把刀便攸地一声穿我身而过。

我看着那刀身在空中凝滞然后扑面而来，本能地想躲避却还没来得及做任何动作，那刀便已穿身而过，然后脑袋中一片空白，全身于瞬间充溢满力量又于瞬间消失无踪，只觉得精神比喝那九花仙露酒更舒爽更轻怡。那凤也落在了我的手中。

玉儿扑过来问我：“相公，你怎么了？”

我也是茫然不知。老神仙见状，捋着胡子道：“哈哈！都怪老可不好，吓着女娃儿了，不过是传了你相公一点功力。”

我闻言暗中一运劲，果真体内力道澎湃汹涌，有种一拳能轰碎那山崖的感觉，忙揖谢道：“谢老伯伯！”

那老神仙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早回去一刻也省得父母少担心一刻，老可这就送你们回去，这刚睡醒也该去遛遛了。你我有缘当下次再会。”

说完双手一抬，我只觉身子一轻，已站在了崖顶，朱玉握着我的手在边上，那老神仙已不见，但声音还在：“最后送女娃儿一句话。请记住，得与失都只不过是事物的两面，就仿若你的手心与手背，当你见着手背向上的时候，手心自然向下，而若手心翻上来，则手背就失于你的视野。”

玉儿向空中谢道：“我记下了，可我不明白。”

那声音渐渐远去，并最终消失在风中：“话是要与事物相衬才显其真意的，你现在还无此经历，自然不明其意，等你有了经历之后再来想这句话就明白了。”

玉儿拉着我的手在崖顶上，向着那老神仙声音消失的方向跪拜，然后抱紧了我，更咽着说道：“相公，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

我也一样因激动更咽着嗓子：“是呀，我们终于从这山谷里出来了，终于可以回家了！”

我将手中的凤别在腰间，那老神仙送我们上来却也没忘了龙剑和青戌。两柄剑都在我们脚边躺着，我和玉儿一人拿了一把，我拿的是龙，玉儿拿的是青戌。

我牵着她的手，站在这月色下的崖顶，依稀能看见山庄的灯火，一如我两年半前坐在崖顶的那夜，只是时光恍然，人事全非，谁能想到，师父会死在那个莫名的山洞中，而我娶了朱玉做妻子。

也许是近乡情怯吧，玉儿原本是那么急切的思念家人，可此刻站在崖顶看着月色下的山庄，却只是抱着我哭个不停。

我轻轻擦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别哭了，乖！你爹娘一定想死你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也能让他们少牵挂一刻……”

不知是她已经把这几年的思念哭了出来，还是我的安慰起了作用，玉儿在衣袖上擦了一把眼泪，对我说：“我们走吧。”

我牵着玉儿的手顺山道向山庄走去。两年多了，确切地说，现在是乾元十年的春末，而我们困在山洞的日子是乾元七年初冬，这两年半的时间就像是一个梦，世间的人在这夜里关门上闩进入梦乡，可我们却是从梦里真实地走了一圈又回来。

好真实的一个梦呀！现在梦终于要醒了，可是于我而言，却还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慨叹。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