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的宅子？好啊，那你怎么在楚王的宅子里？私闯王宅，还在王宅做起了生意，简直是有辱当今圣上贤名，该当何罪！”杜修明大声喝道:“来人，给本官拿下此贼，查封这个店铺。”

“且慢！”那掌柜的，仿佛是一瞬间认出了杜修明，挤着笑容从怀里拿出来一叠银票，数了几张递过来道:“小人眼拙，小人眼拙，不知杜大人光临，死罪死罪。杜大人，这是小店的一点意思，请杜大人笑纳。小店在杜大人管辖之下，有做得不对的万望杜大人海涵。”

湘绣楼外，百姓也在伸长了脖子看。可不管是杜修明，还是他身边那些兵马司的衙役，全都对着几张银票一脸鄙夷。一家湘绣楼，每月喝茶的钱，都不止这些。更何况本次过来，就是为了查湘绣楼赚大钱的，看不上这点钱。

杜修明却当着众人的面，接了过来，然后递给身后的人，大声道:“这点钱计入湘绣楼交的赋税，待会儿少罚一些。诸位，进去，抓人，查账！”

只听得呼啦一声，刚才那掌柜的，便被抓了起来。兵马司的人，一拥而入。壮班的负责在里面拿人，防止别人销账。书班的，则是赶紧去将账册全部翻找出来。喊班的则负责在门口高声向百姓解释，本次行动是干什么的。

那掌柜的见此，大呼道:“杜修明，你好大的胆子，这是楚王家的产业，你敢动楚王家的产业，你要遭报应的！”

杜修明扬起手来，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得那掌柜的原地转悠，然后骂道:“狗东西，谁不知道，太祖爷的规矩，藩王不允许经营四民之业？你知道四民是哪四民？士农工商，你说这湘绣楼是楚王的产业，难道是在骂楚王违背祖制？”

那掌柜的在原地转了几圈，竟是一愣，当着这百姓的面，不知如何说下去。若继续说这是楚王的产业，那就是把他打死，也是活该。接着，掌柜的挤出了一句:“杜大人，咱们，咱们湘绣楼小本买卖，经不起查呀……”

小本买卖？杜修明都气笑了，回到:“你这要是小本买卖，那全天下的买卖，就都是不要本钱的了。少废话，本官早就发了布告，经营不善或者季节不应者，可以缓交或者少交，让你到兵马司来禀报，你不来，这时候来哭穷，本官听都不听！”

“啊，活不下去了，官府抢钱啊！”那掌柜的，干脆拿出撒泼打滚的架势，朝着围观的百姓喊了起来。可他穿着绫罗绸缎，在这里哭穷，那些街上的百姓，岂会听他的鬼话。

杜修明环顾一周，发现百姓脸色尽是鄙夷，便指着那掌柜喝到:“兵马司征税，这是皇粮正税，你敢偷漏，那就是盗取官财。拉下去，本官还要再定他的盗窃之罪！”

说吧，杜修明在乱哄哄的氛围之中，走入湘绣楼。一入内，里面琳琅满目的湘绣让杜修明都有些眼花。苏绣擅长山水花鸟，湘绣则擅长绣“狮虎”，雄狮猛虎的毛发在湘女的绣花针下，变得虎虎生威，栩栩如生。

湘绣楼里，也不全是大片的刺绣。小到如孩童的虎头靴，再到床上的狮头枕，然后是背面、衣服补子，全都有卖的。特地还有明贵竹子做的器具，尽集湘中的美物。店内还有一些穿着明贵的顾客，目光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些人。

杜修明走到一名顾客面前，只见那客人手里抱着一个枕头，不知道是拿着还是放下，有些手足无措。

那客人刚要下跪，杜修明将枕头接了过来，扶住他笑着问道:“不用怕，起来回话，本官这次来，只查这湘绣楼，与诸位一律无干。你是哪里人，到这里干什么，这个枕头，在本店之中，卖多少钱，你可知道？”

听杜修明这么一说，这些客人全都松了口气，那拿着枕头的人，回到:“在下是专程过来买枕头的，这不是天气热了起来嘛，听说这里的竹凉枕不错，便过来看看。这位大人，这一条枕头，价值在五百两以上。”

杜修明手一抖，差点没把枕头摔在地上，他问道:“就这一条破枕头，竟要五百两银子？”

那客人点点头道:“是啊，大人且看，这枕头用的竹子，是庙里的生发竹，开了光的。还有这竹片下，乃是一件瓷器，店家说这可是宋代的哥窑白瓷，烧的是一个孩儿枕。其余缎面，更不必说，都是湘绣佳品，绣有狮虎一对。像这一条枕头，既有驱邪安眠的功效，还有旺子生发之意，五百两委实不算多了。”

一听这话，杜修明就知道是胡说八道。既然有安眠的效果，那怎么还能旺子生发呢？难道靠做梦生孩子？那生出来的，到底是谁的啊！杜修明心里闪过一丝这样的念头，但对这小小枕头就值五百两，仍然有些震惊。

杜修明在店里逛了片刻，知道这里面每一件物品都价值不菲。这其中有这么几个原因，一是这些湘绣作品，的确都是佳作，二是这些物件里，多多少少有一些宋代的古董，或者那位高僧开光的法器，故而贵。

但杜修明还听到一个原因，也是这些顾客倾吐的，那就是想借机，得到楚王家的一点庇护。就如同某些小国，买鹰酱的淘汰装备一样，为的不是花这笔冤枉钱买一些落后的装备。而是告诉周围的敌人，买了鹰酱家的装备，那就有鹰酱罩着。

过来买湘绣的人里面，多少有一些这样的想法。但今日，看到杜修明闯到湘绣楼里面大肆查账，他们便打消了这等心思。楚王自己的钱都保不住了，还能保得住别人的钱？杜修明放走这些顾客，将湘绣楼上上下下查了一个遍。

全查出来了吗？那肯定是没有的。杜修明按着自己找出来的这些账簿比对，然后算出来这湘绣楼该交的税款，最后翻个十倍，进行罚款。好就好在，这湘绣楼里的商品贵重，每出一件货，都有记录。只查上一个月的，工作还不算繁重。

店内有现钱，便拿现钱冲抵，现钱没了，那就拿货折算，而且货还要多拿，毕竟兵马司拿了货，还是得换成钱，需要多拿一些，当成商品降价的风险。

湘绣楼在半月之内，可以拿现钱来赎货，多收的那些，还可以无偿退回去。可这湘绣楼，估计是没机会来了。

一天天查，杜修明每算出来一笔，便让喊班在门口大声告诉百姓。一分一厘，也收得有理有据。差不多查到了一半的时候，有人便火急火燎来了，外头有人来禀报，道:“杜大人，有人去通风报信了，楚王世子手底下那个秦观江，带着一个叫吕芳的太监过来了！”

“吕芳？秦观江？”杜修明笑了起来，本来就做好了准备，这个时候更加不着急了，反而有点期待。

杜修明救过吕芳的命，吕芳虽然是太监，但心里肯定是向着他的。当初，吕芳来见杜修明，杜修明吩咐他，让他离间楚王世子和安禄荣的关系，顺便让秦观江继续在朱英耀身边祸害他。再加上秦观江这小子，杜修明还觉得有点意思。

这时候，俩人跑了过来，可见杜修明当初吩咐的，已是有了成效。杜修明故意让门口的壮班看得松一点，让这俩人“意外”闯了进来。那秦观江虽是个草包纨绔，可也知道这湘绣楼的价值，万一把这个玩砸了，他也知道心疼。

一进来，看到穿着官府，悠然坐着的杜修明，先是惊愕，随即暴跳如雷，大声呵斥道:“姓杜的，别以为你考了个武状元，就了不得了。你天大的胆子，敢闯楚王的宅子。姓杜的，赶紧带着你的人滚出去，否则我要对你不客气了！”

旁边的吕芳并不答话，但也随着秦观江的情绪，瞪着杜修明。但在他眼睛里，杜修明还是看到了自己人的味道。

面对歇斯底里的秦观江，杜修明却是颇为淡然地笑道:“呦，这不是秦公子么？多日未见，别来无恙啊。没有本官给的药，秦公子的肚子，居然没烂？”

提起当初的事情，秦观江气不打一处来，怒道:“好啊，你不提此事倒也罢了，你还敢提起这件事来，秦某跟你没完。既然如此，那我就要跟你算算旧仇了。杜修明，你可知道，这世上有一道鸿沟，是所有人都难以逾越的嘛？”

杜修明摇摇头表示别，秦观江紧接着道:“这道鸿沟，那就是出身。就好比你出身一个破落户军户家中，原本在秦某面前，就低人一等。现在考中了武状元，想要比秦某高人一等，可你不知道，秦某可是楚王世子的人。”

“呵呵，明白告诉你，这天下是朱家的，你这武状元，不管当了多大的官，也只是朱家的狗。只要楚王世子发话，你这兵马司的差事，也就别当了。而我，则是楚王世子身边头号幕僚。呵呵，杜修明，你以为你现在很厉害吗？”

湘绣楼内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也安静了下来，只有周围人议论纷纷的声音。

“这是什么人？竟敢对杜大人如此恶语相向？”

“又是一个不怕死的，竟然敢和杜大人比身份。杜大人可是当今天子的干哥哥，在金殿上都不要行礼，那叫一个威风。”

“咱们杜大人……可是睚眦必报的人啊。”

“呵呵，什么杜大人，别人怕他，我可不怕他。”秦观江听不得议论，看向在场的人道:“秦某也是武举二甲进士，也是朝廷命官。”

“难得，难得。秦观江，难得你还记得你是朝廷命官。可你别忘了，朝廷载有明文，严禁当朝官员与藩王有私交，你身为武官，还敢与楚王世子厮混在一起。”杜修明一字一顿，说得十分清楚:“秦观江，就你这样，还敢拿楚王世子威胁本官。你不怕朝廷以谋逆罪，将你斩了？”

“你威胁我？”秦观江下意识摸了摸脖子。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