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毅感觉自己掉进了水里，四肢僵硬无法动弹，只能随着湍急的水流前进，不知道何处才是终点。

恍惚中他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不停地重复着一段话:

......

只需听着我的声音

让你的思维放松

任凭你的思绪蔓延漂流

让不好的记忆消散

感受平静

把自己交给梦境

他们像深蓝色的海洋的温柔的波浪一样轻抚你

让他们包围你

安抚你

想像一个平静的地方

想像一个安全的地方

想象一下

你身处在一个冰冻的森林

你站在一片空地上

你周围的树高耸入云

纯白的雪在你周围飘落

你可以感觉到他们在你的皮肤上融化

你并不感到寒冷

它无法战胜内心的温暖

你能听到吗？

你只需要听着

你听到它变慢了吗？

你正在让它变慢

你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平静

安宁

......

一遍又一遍在他耳边回响，轻声却又有力，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他的思绪，让他无法思考，脑海中只有一片混沌。

最终水流停了下来，他的身体开始下沉，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他无法挣扎，只能睁眼看着身体下方的一片黑暗中出现一个小小的光点，正在渐渐扩大，填满了整个视野。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短暂的致盲效果消失后，他仿佛成功上岸，抬起头激动得大口喘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激动。这个时候耳边传来陌生一个男人的呼喊。

“他醒了！他醒了！”

这个男人显然很是激动，像是贵重的东西失而复得一样。当然，龙毅闻其声未见其人，他刚抬起头就被悬在头顶的白炽灯刺痛双眼，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自己所在的位置亮如白昼，而四周却是一片阴暗，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怪东西潜伏在其中，对他虎视眈眈。

挣扎了几下，他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牢牢禁锢在一张铁质的椅子上，很显然他现在被抓起来了，正在接受审讯。

他很厌烦此刻被囚禁的感受，耳边传来嘈杂的议论声，还有挣扎时椅子晃动发出的刺耳摩擦声，使得他内心烦躁不安，不得不抬起头大声质问道：“这是哪儿？”

议论声随即停止，短暂的沉默后，刚才那个激动得大声呼喊的男人率先开口说话了。

“这里是审讯室，你现在正接受联盟的审问，必须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任何一个细节都将影响着你的生涯。”

“这他吗是哪儿？！”

“报上你的名字，原籍还有部队番号？”

“听不懂人话吗？！”龙毅不耐烦地重复道:“这他吗是哪儿？！”

他的手腕处立刻传来针刺一般的痛觉，很快痉挛一阵接着一阵传遍全身，迫使他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身体想要挣扎却不听使唤。

强烈的酥麻感觉令他生不如死，就像是有无数根针头扎进骨髓和神经，以至于电刑结束后他还没能从中摆脱，除了身体不由自主的痉挛和大喘气，连动一动手指头都是件奢侈的事。

“你现在使用的名字是龙毅，原名孤元洪；原籍为大炎王朝云落城区域；你在内务部记录的档案中有三次调动记录:十月暴乱时期编入刘崇煌的591团；联盟军改时随591团编入童维的第二军团第三师，部队番号更改为237团，顶头上司还是刘崇煌，十一月下旬237团改编为治安团，也就是灾建会的前身，是这样的吧。”

龙毅此刻的记忆犹如高速行驶的列车在脑海中呼啸而过，尽管其中的部分细节暂时回忆不起来，但是有句话他仍然记忆犹新，在审问者刚说完，他就使出全部力气大吼出来。

“元黎那个杂种必须死，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孤元洪再一次被施以电刑，这次时间更长，惨叫中的龙毅甚至都能看到自己的视野中有二进制数字浮现，不知道是不是被电出了幻觉。

“诋毁和诽谤统帅在联盟内部同样被视为重罪，情节严重者将会处以死刑！”

另一个审讯者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应该是那个什么元黎的拥护者。

“回答我，对还是不对！”之前那个审讯者低沉着声音质问道。

“对……”

电刑停止后龙毅有气无力地承认对方的情报的准确性，这下子他想念起了文明执法的好，只能揣测对方的态度后再回答，这样也能少遭罪。

“刘崇煌现在在哪儿？”

“......”

“现场发现大规模火拼的痕迹，有尸体，有多种口径的子弹壳，还有疑似爆炸的痕迹，你是唯一的幸存者，纠察队赶到之前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

“还记得海钦吗？你的同伴，他掌握了揭露灾建会犯罪的关键证据，向联盟议会检举后却不知所踪，现在把他的下落告诉我，就是全力配合调查，你能得到减刑的机会。”

“啊啊啊啊啊——！”

等不到龙毅的回答，审讯者开始了新一轮电刑，这次是说完一段话就电一次，完全不给龙毅说话的机会。

“刘崇煌利用特权走私贩卖军火和毒品、纵容部下洗劫占领区、针对战俘和平民进行有组织有预谋的屠杀，以及向炎盟军和反抗军出卖军事情报，再加上拒不配合纠察队的调查工作，后期武力抗法，发动军事政变未遂。现在他就是联盟的首要通缉犯，按照军法来处置，枪毙十次都不嫌多。”

“他的几个亲信也是同等处罚。武正航、孙高强、何耀辉、王朝晖......这些人如果不请个说话有分量的大人物进行担保同样也是枪决的下场，而你和他们相比就更厉害了，什么都参与，在权力分配上与刘崇煌齐平......”

“然而让我们最困惑的是作为最重要的副手，刘崇煌跑路的时候要么把你带走要么杀人灭口，但是你留在了现场，状况仅仅是轻伤和昏迷，纠察队提交的评估报告却又显示现场发生过大规模武装冲突，所以告诉我，灾建会残部撤离前发生了什么……”

电刑停止后孤元洪才得以喘息，身体还在阵阵痉挛的他两眼发黑，忍住了入髓的麻木与刺痛，张开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空气来缓解胸腔内的窒息感，对审讯者的质问和威胁置若罔闻。

他真的记不清审讯者说的人和事？不，他记得十分清楚，在为灾建会制定新作战方针这一重大军事决策上他与刘崇煌产生了无法调和的分歧，刘崇煌背弃了原则，而他抛弃了人性。两位指挥官，两拨人马，在灾建会撤退前大打出手，没曾想却给纠察队带来了莫大的困惑。

龙毅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审讯者那边倒是出现了不和谐的声音，应该是起了争执，没有关掉音响，龙毅这边听得一清二楚。

“这他吗审多少次了，每次到这个时候他都会陷入昏迷，醒来就像是忘了之前发生的事，我不管他是装傻还是真的失忆了，继续审下去没有意义，直接枪毙多省心，几十万人的联盟军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逃亡的恐怖组织？”

“那是你们的方式不对，这次换我来。这是联盟议会的特别通行证和委托书，挪一下你们那尊贵的屁股找个地方自个儿慢慢看，现在审讯工作由我来接手。”

接着就是椅子挪动的声音，孤元洪还在猜测第三个审讯者的来历，对方开始说话了。

“龙毅，你能挺过来真是太好了，这几天纠察队的头头全是一副死妈脸，看谁都不爽，我就知道你还没有认罪，要不然我现在也来不了这个鬼地方。”

很有诚意的关心，要不是刚才连接被电得死去活来龙毅也许还会稍稍感动一下，现在的他内心毫无波澜，还忍不住冷笑了几声。

“你他吗又是哪路神仙？”

“我们以前见过面的，先不说这个了，现在来做个交易，如何？”

龙毅还没想好怎么怼回去，眼前就弹出一块半透明的面板，平稳地悬浮在面前，他定睛细看，这是一份宣判书，对他之前的所作所为量刑裁决，结果自然是判处死刑，意料之中的结局。

“这份宣判书本来是你上法庭接受审判之后才能公示的，我能把它弄到你面前，也就能证明我有实力保证你能得到重生的机会。”

“凌团长，你这是在干嘛！和恐怖分子谈条件？！”

音响突然被关掉了，龙毅不知道这几个审判者争论出了什么结果，只知道音响再次打开后继续和他说话的还是那位被称作凌团长的审讯者。

“你说出我想要的情报，作为交换条件，我为你争取一个活命的机会，这个交易对你来说应该不亏吧。”

“活命，呵呵，有个卵用，谢珊已经死了，被你们用莫须有的罪名害死了！”

“谢珊是谁？”

龙毅没有回答，也不想回答，倒是凌团长那边的同伴耐心解释一番。

“谢珊是他一直带在身边的亚人，来历不明，后来被指控私通炎盟军，纠察队拿着逮捕令去抓人的时候发生武力冲突......她死在了那场冲突中......”

提到造成谢珊死亡的那场冲突，龙毅闭上了眼，还是抑制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水，以及心中涌起的悲愤。

又是短暂的沉默，凌团长轻咳一声，先开了口。

“所以......你就因为这件事带着灾建会和联盟作对？漂亮的亚人战火域多得是，萝莉御姐什么类型都有，你这样做就是在玩火自焚。”

“全世界温柔贤惠的女人多得是，你妈死了你爸还可以再续一个，那你个死妈玩意儿为什么还要讨厌后妈？”龙毅冷漠地回复他的观点。

“冲冠一怒为红颜？有趣，看来这趟我没白来。”

下一秒面板上的宣判书转动一圈换成了狂蟒突击队的入队邀请函，这个小队龙毅略有耳闻，是联盟第一军团的特殊部队，只听命于军团最高指挥官元黎，和他之前所待的临时小队是一个性质。

“你不知道是谁毁了237团？”龙毅没好气地反问道：“我是不是还得在签字前好好歌颂一番他的宽宏大量？”

“这里没有237团，没有第一军团，也没有元黎将军，只有上级对下属进行入队考核。”对方轻描淡写地说道：“要是决定好了就在文件上签字。”

签字？

龙毅还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手腕处的手铐突然啪的一声弹开，他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抬起双手活动手腕和手指，确认没有危险后才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协议上。

不管这份协议是不是卖身契，只要离开这鬼地方，他就能东山再起。

面板降到与他胸口持平的位置，但是没有出现印象中的笔——羽毛笔或者签字笔。

凭借着不太清晰的记忆，他伸出右手食指在签名处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当他写完最后一笔时，面板顶端突然出现一条红线，自上而下对他的签名进行扫描，扫描完毕的同时面板上的字迹也消失了，而签字人一栏则出现了他的名字，十分工整的徽体小字。

紧接着，签字人另一栏出现了令他眉头紧锁的名字：凌浩。

板面上立刻出现一个对话框，提示合约生效，随即该对话框连同协议书界面一同消失不见。

凌浩……狂蟒突击队……龙毅记不起这个人的长相，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个人还有这支特殊部队他绝对见过。

“现在文件已经生效，说说你掌握的情报，我洗耳恭听。”审讯者凌团长，亦或者说凌浩，提醒道。

“但愿你没有放轻巧屁，算了，反正我是等着挨枪子儿的人，也不差这一个谎言。”龙毅将右手放回扶手上，靠着椅背，平静地说道：“趁我现在心情好，想要什么情报赶紧问吧。”

这话既是对对方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那就从头开始吧，弘历4576年10月2日，大炎王朝云落城区域，根据我们的情报显示，十月暴乱爆发的时候你是在那儿，对吧。”

“对。”龙毅回答道。

在混乱的记忆中剥茧抽丝，他的思绪也跟着回到了那一天——这个世界崩坏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