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有时很大，有时又很小，本是天涯海角的两个人突然间就可能冥冥中在一个角落里遇见。

王大波透过女人总是旁逸斜出的视线发现了韩殊奇。本来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可是王大波竟然很激动地站起来与韩殊奇握住了手，连声说，真是冤家路窄。他忙不迭地向韩殊奇介绍起面前这个女人，说是近期特别火的畅销小说女作家叫杨婉婷，你不认识吗？

韩殊奇端详了一会，确实不认识。省里的女作家他一般都认识，而且与她们一度打得火热。可是这个叫杨婉婷的他却很陌生。于是说，你一天天不干好事，就想着泡妞。

瓜子脸，柳叶眉，穿一身缀满碎花的旗袍，一看就风姿绰约，一看就是在世面上善于混的那种女人。她不但不为韩殊奇的话生气，反倒格格地笑起来，说这个哥们说话真直接，是不是也是搞艺术的，搞艺术的没好人，所以看谁都不像好人。

王大波听了哈哈大笑，说我这下可省着费唾沫星子了，有美妙娘子给我挡驾，我便可高枕无忧，说着盘起二郎腿，开始优哉游哉起来。

这时孙芳菲从后面冲上来，面色有些潮红，眼睛里有些火，她像打架似的质问王大波，李乐乐呢，你给拐哪去了？她才十四岁，你要是对她下手，你就是畜牲。

杨婉婷见又上来一个面如桃花的女人，心想这下可有好戏看了，于是将胳膊交插于胸前，死死地盯着王大波，看他怎么表演。

王大波面不红心不跳，眨了眨眼睛，好像早都把李乐乐忘了，需要回想一番。李乐乐吗？说实话，我真不知情，我们早都分手了，她有她的方向，我有我的天地，彼此互不联系，也互不干扰。

哼，你把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给玩弄了，你当然乐呵了，可小姑娘的心多受伤你知道吗？全因你祸害，小姑娘失踪了，要是有个三长二短，我一定不会饶了你。孙芳菲越说越气，呼吸跟着急促起来。

杨婉婷皱着眉，显得很不耐烦，她断定这个女人也是被王大波打入冷宫的女人，于是噘起嘴，对王大波说，你看你也不好好长长眼神，啥女人都玩，就这样输不起的，像怨妇似的你也玩，玩完还摆脱不开，我真替你害臊，说完，卷起身上的背包，一溜烟走了。

王大波见女人先他而走，急忙向孙芳菲呸了一口，满面厌恶地说，没人听你的磨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明白不，这是游戏规则，说完抬腿就走，一边走一边喊，婉婷，等等我。

孙芳菲向韩殊奇跺着脚，你就这样让他走了啊？你也不拦住他。

韩殊奇笑笑说，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不用你着急。

孙芳菲知道韩殊奇忌讳她在他面前提起王大波，也许他是他心中的痛。她想跟他解释，可是又觉得没那必要，心眼要是小的话，说啥都没用。

两个人默默地踱到饭桌旁，发现经此一劫，肚子竟饱了，再也吃不下了。

孙芳菲的情绪反常确实让韩殊奇不舒服，他觉得孙

芳菲不该是那种容易受骗的女人，可是竟也被王大波忽悠住了。刚才那一幕分明是泄愤，分明是对王大波的怨恨，是对他面前那个杨婉婷的妒忌。女人啊！女人，不管多么贞节的女人，都难逃花心男人的厄运。他心里当然不是滋味，可是又不想让她看扁了，于是提议道，我领你逛逛省城吧，虽然你早都逛过了。

孙芳菲挽着韩殊奇的胳膊，静静地跟着他走，不想分开一丝一毫。这是个越来越招人喜欢，有才气，有主见，有善心的男人，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其实都市无非就是楼高点，人多点，车密集点。喜欢灯红酒绿的人在这里待着有意思，喜欢看俊男靓女的人在这里待着有意思。越是喜欢都市的人就越是没有档次的人，浅薄的人，没有内涵的人。韩殊奇对都市本能地厌恶，虽然满乡对他来说是压力之乡，是许多人指着他吃饭之乡，他也喜欢。

韩殊奇想现在就带着孙芳菲回乡，可是看她对都市流露出的那种眷恋，就决定和她住一宿再回去。

在大街上看着车来车往，孙芳菲问韩殊奇啥意思？韩殊奇说在这住一宿再回去吧。孙芳菲问他咋住？韩殊奇真就没想这个问题，他现在觉得咋住都行，于是就说咋住都行。孙芳菲没再问下去，而是拦住出租车对司机说上车站，坐去满乡的大客。

韩殊奇诧异得很，愣眉愣眼地瞅孙芳菲，孙芳菲窃笑道，还想住一宿，亏你说得出。

韩殊奇并没跟她分辩，她咋说他都可以坦然，不知为什么，他的心现在老大老大，几乎整个满乡他都包下了，何况她孙芳菲。

事情正向着圆满的方向发展，中间偏偏要一惊一乍的。老天爷无缘无故发怒了，接连几天倾盆大雨，一点不给人喘息之机。满乡地处平原，无沟无壑，水平如镜，那半尺来厚的雨水虽然被土地吃了一部分，吃不下的就都堆积下来。整个满乡大地汪洋一片，成水中泽国。

韩殊奇调集所有人力物力与洪涝灾害奋战，挖出许多排涝沟，使地里的水都流向沟里。

偏偏这时孙芳菲的爸爸来了，他带着韩守礼跪在列位大仙牌位前，好像大仙的神灵招之即来，来就附在他身上，他哆里哆嗦地当着众人说，满乡从未下过这么大雨，这都是韩殊奇搞无公害触犯了神灵，不要相信他，他只会给人们带来灾难，现在就让他滚蛋，要不满乡就完了。

就连病得肚子一会大一会小的孙芳菲老公也加入他们的行列。他是受了韩守礼的蛊惑，听信了他的撺掇，才对韩殊奇怀恨在心的，才摇旗呐喊为老丈人助威的。

孙芳菲以为这些人只是泄泄愤，抒发一下积怨而已，没想到跪拜了后，又上各村的广播间里去广播。孙芳菲拦住这个，那个又跑了。

正在挖排水沟的乡民听到了他们的言论，一时间放下了铁锹和大镐。他们感念这些年来老天爷对他们不薄，一直风调雨顺，咋一搞上无公害那天就坏得这么厉害？这无疑是韩殊奇得罪了上天，人怎能胜天？

迷信与利益

始终挂钩，一旦利益受损，实用主义根深蒂固的农民立即被迷信武装头脑，什么正义，什么善良，什么道德，统统都被弃置。乡民们纷纷集合起来，将正在指导乡民们挖沟的韩殊奇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向他置问，这大雨几十年不遇，咋一搞无公害就来了？分明是你勾引人家良家妇女，实行什么户外上课，鼓励学生们谈恋爱，把神明得罪了。我们咋都瞎眼了，都成聋子了，咋就没发现你是个坏蛋呢？还好，老天爷给我们上了一堂捉奸课，让韩殊奇走吧，别让他在我们这撒野了。可立即有人喊，没那么轻松，做完恶就走，没门，给他游街示众。

韩殊奇被人们这一出给弄傻了，弄懵了。他满面泥水，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单薄的身子在排水沟中颤抖，就像秋风中的落叶，甚是可怜。可是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他手拄着铁锹，对跃跃欲试的人们说，是我不好，让你们遭殃了。可是要杀要剐等把排水沟挖出来行吗？听没听清我说的话？赶紧回去挖沟吧，我跑不了，我求求你们了，说着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沟里，沟里的水立即将他半截身子都淹没。

孙芳菲哇地一声哭出来，她站在众人面前，手插着腰说，乡亲们，我是你们孩子的老师，我负责任地说，鼓捣你们，撺掇你们为难韩殊奇的是我爸爸。他自从来到满乡后没做一件对得起大家的事，他就是过去你们眼中的官老爷，他不但是官老爷，还是封建迷信的余孽。他几次跪拜请神陷害韩殊奇，就因为韩殊奇骂了他，看不起他，还因为他喜欢上了他的女儿，也就是我。我爸现在就是变态，是老年痴呆，是神经病，你们千万别信他的。韩殊奇才是你们值得信任的人。他孤身一人来到你们中间，什么也不图，就图你们过上好日子。他明知搞无公害会面临很大压力，甚至搞不好会得罪你们，可是他不害怕，把自己呵出去了，一心想的就是你们。这次几十年不遇的大雨天气预报早就报了，是一次不同寻常的气旋所致。这场大雨不只降临到满乡，整个省都汪洋一片，大家都在奋战救灾，只有我们在这自救的关键时刻听信迷信残害忠良，你们说应该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听听韩殊奇的吧，赶快去挖排水沟，晚了就耽误了。等挖完沟我和他一起接受游街，只要你们听他的赶紧去自救，我们怎么样都心甘情愿。

迷信中的乡民这下傻眼了，孙芳菲让他们终于清醒起来，啪啪地扇起自己的嘴巴，大骂着，痛哭着。他们将在沟中的韩殊奇搀扶出来，齐刷刷向他鞠躬致歉，之后就扛起锹镐大步流星奔向工地，他们表示一定挖好沟将损失降到最低。

正在广播间里卖力广播的孙芳菲爸爸、韩守礼、孙芳菲老公被村民们撵出广播间，指着他们的鼻子说在这自然灾害面前，你们这些害群之马不帮我们自救，竟在这喷云吐雾，陷害忠良，一阵拳打脚踢后，这些人灰溜溜抱头鼠窜。

他们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刻，孙芳菲出卖了他们。口吐着血渍，心里对韩殊奇的恨更浓了，他们不信这个人就是打不死的小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