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央宁辗转反侧，脑海里反复地想着那个可怜的女孩子。

这时，电话响了。

郑央宁看了眼手机，是一条好友通知，屏幕上的哆啦A梦和五个字让郑央宁瞬间清醒。

“我是萧尘羽。”

他怎么会有我微信的……郑央宁看了看床边澄净如水的月光，想着今晚大概是睡不着了。

郑央宁迟疑了片刻，通过验证。然后又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了自己的初中毕业照，费力地从下面的名字中间找出了萧尘羽，又找到了对应的人物。

戴着个黑框眼镜，腼腆的笑容。

郑央宁记得他上初中的时候很不爱说话，就是偶尔碰到他跟许一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许一在说话。

真是话痨跟沉默少年的搭配。郑央宁无厘头地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手机又响了。“我是从陈妍那要的你的联系方式，我的摄影工作室就在学校附近，有机会可以来捧场。”

原来是广告啊。郑央宁了然。

郑央宁关了手机，安心睡觉。

这一觉就睡到了中午十二点，赶到书店的时候，郑央宁看见对面的猫形状的尾巴咚咚咚地敲了两下。

林满正在rua猫，猫睁着大眼睛看向央宁。

“走吧。”林满起身，手上还提了一个工具箱。

“好。”地上还是未干，两人一深一浅，留下一串脚印。

两人坐上了地铁，今天地铁的风还是一如既往的足，林满看着郑央宁冻得哆哆嗦嗦，把身上的衣服递给她。

郑央宁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披在身上，接触了两天，她已经认定这是位话少人好事还不多的老板，心里有着抱他很长一段时间大腿的想法。

“我坐过这条线路，很多次。”

郑央宁看了看地铁线路，又联想到昨天那个女人说的话。

“我们是要去殡仪馆，对吗？”

林满点点头。“这条线路的风格外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来接去看他们的人都飘然而来。”

郑央宁觉得自己本该被老板这句话给吓到，却不知怎么地身上忽地起了一股暖意。

生与死没有壁，他们还在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

出了地铁口，郑央宁突然想到小时候自己也来过这里。

“我八岁的时候，奶奶去世了，那天我在这遇见了一个小男孩。”郑央宁看到门口那棵依然还在的老树，突然被唤醒了记忆。

林满把步子放慢了一些，让央宁能在办正事之前说完这个故事。

“我看他哭的很伤心，就把口袋里的糖分给了他一颗，他哭的喘不上气了都，后来我一问才知道旁边有家宠物店，他的狗得了一种很严重的病，去世了。他爸爸妈妈特别特别的忙，所以从小到大都是狗在陪他写作业看书。”

“虽然我也很难过，但是我还是在那安慰他，说他的狗没有死，只是睡着了而已。”

林满引用了一句寻梦环游记里的话：“只有遗忘才是真正的死亡。”

“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但是因为我奶奶不是很喜欢我，所以我对她的感情也不是很深，奶奶出殡的时候也是我爸爸抱的骨灰盒，我看着他们，一点伤心的感觉都没有，我只记得那天的风有点冷，我当时看那个小男孩哭的那么伤心，我就在想如果我奶奶也很喜欢我也愿意给我糖吃的话，我会不会也那么难过啊。”

林满突然停下了脚步：“你愿意哭就哭，愿意笑就笑。”

“后来我陪那个男孩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黑了我妈妈才过来找我，跟我道歉，说姑姑哭晕过去了，他们把姑姑送到医院之后才想起来我。”

“但是我俩的手心还一直都是热的。我一直拽着他的手不愿意放开，即使他都已经哭累了，睡着了。”

“然后我就把他叫醒了，把他送到附近的警察局，才跟妈妈回家了。”

郑央宁刚说完最后一句话，张岩就迎面走了过来，眼睛肿肿的，脸上全是泪痕。

三人都没有说话，一起去见那个女孩。郑央宁抱着林满的小箱子走在最后面，脑海里一片空白。

郑央宁这才发现今天只有一个人来送这个女孩。

张岩嗓子都哑了，“她爸爸太伤心在工地上摔断了腿还在医院里……我弟弟也请不了假。”

张岩走到走廊尽头，打开那扇冰冷的门。

郑央宁看见一个小小的身体，躺在没有温度的棺材里。整个房间因为开了空调，更冷了，郑央宁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张岩转身出去了，郑央宁在想，这几天她一定在私下里，跟她的女儿说了很多来不及说的话。

郑央宁看到女孩苍白的脸，身上穿着一件有些泛黄的白裙子，头发枯黄毛躁，却扎着可爱的小辫。

“她妈妈一定没给她梳过几次小辫吧。”林满轻轻地说。

林满要来箱子，打开，是一套完整的化妆用具。

粉底，腮红，唇彩……女孩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

郑央宁只能使劲握着她的手，想把她焐热一点。

郑央宁也不知怎么的，眼睛里泪水一直在打转。

“宝贝，不要怕，我们都在这里。”

林满做完面部化妆之后，从箱子夹层里拿出了一双粉色的小鞋子。

郑央宁接过来，细细地为她穿上。

“因为今天只有张岩一个人，所以我们陪她放完骨灰盒再走。”郑央宁点头。

刚打开门，张岩就走了进来，步子虽然很慢，每一步走的都很坚定。

张岩看着终于有些气色的女儿，终于忍不住大哭。这本该是她长大后的样子。

“妈妈对不起你啊……妈妈没用啊。”郑央宁走上前抱住她，林满跟工作人员一起把女孩推了出去。

郑央宁扶住她在门口的长椅坐下，终于也忍不住落泪。

过了不知道多久，林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走吧。”林满手上抱着骨灰，郑央宁看见女孩小小的脸，这可能是她拍的唯一一张照片吧。

郑央宁扶着张岩起身，张岩颤颤巍巍接过骨灰盒。

林满和郑央宁看着张岩把骨灰盒放进那个小小的格子里面，跟其他已逝人放在一起。

张岩没有再哭了，抹了一把泪，轻轻地说:“下辈子不要做妈妈的孩子咯，好好地，去做富人家的孩子，如果有机会，就来看看妈妈，妈妈会一直想你的。”

郑央宁闭上眼睛，或许，我们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