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后来是怎么发展到几乎一见面就剑拔弩张的关系的。那晚陆判的一番话让她措手不及，什桉惊慌过后十动然拒，陆判似乎难以接受，少年最后阴沉着脸离开了。

后来上了高二，两个人很默契地形同陌路。

再后来，就到了卷耳。

他们的关系经过大半个学期的来回拉扯总算有所回暖，眼下又岌岌可危起来。

陆判脸色一滞，“我不是这个意思。”

“之前所有，是我不对。抱歉。”她漠然地说完，再也不想再多留一会儿。就在这时，她随身带着的手机一震，什桉条件反射般地按住裙缝，心脏迅猛地跳了起来。

他皱着眉头，“谁要你道歉了……”

紧急通道的门“咣当”一声被推开来，掐断了两个人的对话。萧然站在那里，背着光出声：“阿判——”

什桉已经无暇顾及其他的什么了，捏着手机径直从紧急通道的楼梯疾步下去。这个科室的电话她背得很熟，她步子快，手指按了几下才按下接听，“喂……喂？”

陆判脚步一动萧然就迅速拉住他，“阿判，大家都等你呢。”

萧然是寿星他不想这样，可又实在放心不下什桉。他对萧然道：“我——”

“阿判，追女孩子不是你这么追的。”像是早有预料，不等他说完，萧然就打断了他。

也没再叫她李仙女，而是一种很难出现在他身上的严肃语气，“李什桉前阵子图书馆那事儿是因为你，你不知道吧？”

陆判陡然变色。

“姚璐不是一天两天在外面说认识你了，你听到了也没管吧？是，是挺可笑的。可就因为你一直没否认也没什么反应她才越来越过分，弄得学校里的人信了七八成——让这种女的听见你跟李什桉那些传闻不得发疯？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货色。”萧然说得很难听，脸上一点笑也没有。

“这一年我们也差不多看出点名堂来了，你是诚心喜欢人校花呗。可你看看你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老是凶人家就算了，自己也毛毛躁躁的。连我们都知道李什桉就是个面冷心热的女孩子，把自己封闭得太久就以为自己无欲无求不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可你得教她啊。让她知道自己有多好，教她不要把别人的关心推得那么远，教她学会对自己好一点。”

“喜欢一个人不是像你这样强迫的。你想想看阿判，除了物质，你能给的东西还有什么？她优秀漂亮哪样都不比你差，可她现在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没有出生在一个哪怕小康的家庭里，不就是因为你不屑一顾的‘好的生活’吗？她选不了自己的出身只能靠自己去改变，而你却用行动和言语时刻提醒她她做的一切都像个玩笑——她李什桉就算努力半辈子，得到的或许也没有你陆公子的一句话换来的多！”

“再说远一点，李什桉的家庭你家里真的能接受吗？如果不行的话你准备怎么办，就算在一起了你能坚持多久？是坚持再放弃吗？你有想过么？她已经这么难了，就让她谈个甜甜的恋爱，你能做到吗？”

陆判张了张唇，说不出话来。

“阿判，或许和一个普通人在一起，她会轻松一点。”

萧然说完，又说了一句“我等你吹蜡烛”，拉开紧急出口的门回去了。

楼道里荧绿色的灯照在他苍白的脸上，照进他一瞬不瞬的眼里。他被平日里嘻嘻哈哈的萧然的一番话震得征愣无措，茫然地站在原地。

她下去了……

他应该追过去的，可他犹豫了。

仿佛真的看到了这一年多里自己的样子。

因为想见她而找出的各种理由，因为想让她记起自己而惹她生气，因为想逼她向自己示弱……而故意刁难她。

可他真的没有那些意思。那些看不起，或是嘲讽。他只是单纯地希望他喜欢的人可以不要那么辛苦，他可以给她更好的。为什么这成了一种错误呢？

陆判无意识地往下走了两阶，脑袋里的各种声音打着架地告诉他——“李什桉不喜欢你你放弃吧”、“李什桉不喜欢你你放弃吧”、“李什桉不喜欢你你放弃吧”……

他喜欢的人，好像真的不喜欢他。

总不能像萧然说的那样，还要，还要不让她和别人在一起……她这么好，当然值得被爱。

陆判被自己的念头惊得猛地回过神来——

和别人在一起？简直……简直放屁！

他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李什桉永远不可能——不可以！绝对不行！

和别人在一起！

李什桉这块冷石头，他陆判慢慢捂！

他不会再做和以前一样的事了。现在开始就好好地对她好。

他再也不会因为想见她一面，而去找她的麻烦了。再也不会没有耐心、步步紧逼着她，让她给出他想要的回应了。

脾气大有什么的，说话跟刀子似的又有什么的。女孩儿么，就该这样。

他陆判喜欢的人，就该这样。

他立即沿着楼梯追下去。

每下一层，就问出口外的保安有没有看见一个女服务员从这里出去，没有就接着往下找。

他此时此刻，万般迫切地、迫切地想要见到她，请她忘记过去那个没礼貌没风度的陆判。

然后时日方长，他慢慢弥补。

所以，当他推开最底层的那扇门，从排列紧密的车顶上望过去，一眼看见车旁的男人温柔地拥什桉入怀，仿佛那是一件极易碎的珍宝——而那个碰都不愿意让他碰一下的姑娘，却什么也没有做，顺从地任那人轻拍她的颈背时。陆判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心里的某一块地方就那么轰然作响地——

崩塌了。

“快点儿啊阿判，再磨蹭我生日就过了！”萧然拉着陆判坐下来，嫌弃了句“手这么冰”就急不可耐地给自己插上蜡烛了。他诗性大发地说：“感谢大家来参加我的生日趴，希望我的每个朋友都能学习进步，天天向上，不要留级。以上！”

有人直接“呸呸呸”，“阿然你找骂么？在场的就你成绩最差好吗？？？”

萧然指着赵朝阳，“我不是我没有你可别瞎说，赵傻子才是。”

旁边的周子游就拦着赵朝阳的拳头，“算了算了容他苟活一日。”

包厢里因为萧然的活跃气氛一直很火热，唱完生日歌这蛋糕也不是用来吃的，全砸男生们身上了——寿星最惨。萧然像一条疯狗一样上蹿下跳想要祸害人，楼梯间里的那个他就像陆判臆想出来的一样根本不存在了。

没人敢把蛋糕往他身上沾，乱飞的灯光里有人拿着杯子坐过来，靠近他轻声细语地问：“陆少，喝一杯吗？”

香水味。酒味。刷得卷翘的睫毛，殷红的嘴唇。露骨的装束。

“我是尚德的，我叫叶茜。”

陆判拢着眉，冷冷地盯着面前的女生。

那女生被他盯得面红耳赤，落在其他女生眼里就少不了一阵冷嘲热讽。

一中的女生堆里坐着的都是各个年级里吃得开的人，像高二男生们经常挂在嘴边的傅冰林千帆等人都到场了。不过她们俩是不会参与说这种小家子气的话的，至多听着别人讲——

“……尚德的人怎么这么喜欢倒贴啊，没看陆判都不跟女生说话的吗？胆子真大。”

“据说还是段花？穿成那样是什么意思，借着萧然生日给谁看呢？”

“我们都没往前凑，她一个外校的起什么劲儿？”

那女生最后经受不住目光的洗礼，讪讪地坐回认识的人边上去了。

再没人来烦陆判。他不断地看时间，不断地回想起那个画面。

他最后一次按亮屏幕，看着上面显示的23：57分，忽然起身大步向外走去。

……

景不渝帮她开了车门，里面的人还直怔怔地看着前面。怕惊扰到她，他轻声着：“什桉……什桉？”

小姑娘木然地转过头看他，他把她安全带的搭扣松开，说：“我们到了。”

车直接停在了小区楼下。景不渝等她下了车，摸了下她的头顶，说：“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聊聊，嗯？”

什桉没有回答，绕过景不渝进单元门。

男人看着她的身影消失才转身把车门合上，靠着车子燃了一支烟。

一个小时前的他在停车场拿车，车门关上的前一瞬，他听到有人摔倒了——是那种重重的、闷闷的，只有肢体嗑在地上，却没有任何人声的声响。

他望向那里，看见一个穿着制服的女生在地上躺着——这对于一个摔跤的人来说太不对劲了。一般人会下意识地出声，然后身体反应自我保护，选择伤害最小的角度触地——她没有。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只有两种人会像她这样。一种是喝醉了的，一种是失去意识了的。景不渝当即重视起来，他抵开车门，一条腿刚迈下去，那个女生自己站起来了。他看清了她的脸。

她不看路，失魂落魄地在广场后门乱走，他也愣着。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就为她打开一束温和的光，目光跟着她。过了一会儿后视镜亮起来，来车居然在这种地方开了远光，速度飞快——而她居然也直愣愣地往一个方向去！

他极快地上前把她拉回来，想要严厉地说她两句。可她飘忽着，被他拦住也好像不认得他一样，浑身颤得厉害。

问她怎么了要去哪里。什么也不说，就睁着一双全是眼泪的眼睛向他摇头。

要命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