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看着桌上的试卷，什桉很意外。

她把六门全部看过一遍，转头看他，声音凉凉的：“你没认真做。”

“……”肯定句式。陆判沉默。

喜欢的人太聪明怎么办？每句话都在考验他的智商。他皱起眉，眼神无辜，“怎么会？我都写完了。”

“是写完了。”她顿了下，突然笑了，“我在你的书架上见过BPhO的奖牌，你却连第二问U感都算错？”

……他书房里有那东西？他不是丢在英国了么？陆判迷茫了一瞬，不过……他看着什桉，眼睛微微地眯起来，“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这会儿轮到什桉警铃大作，“……就之前。”

“之前什么时候？”他身体逼近。

什桉刚往旁边挪了点，陆判的手臂就牢牢地把住椅背，“什么时候？”

脚勾着下面的横杠，什桉连人带椅被拖着朝他那边近了一点——他另一只手压在桌子上，什桉就这么被困在了他的手臂之间。虽然没有接触，但这个近似怀抱的姿势成功地逼得李老师开诚布公——什桉伸手把他的脸压过去，有点恼怒地说：“忘记了！”

陆判握住她的手腕，脸被她别向一侧，低低地笑。

贴着他的下颚和脖颈，笑起来能感受到皮肤下的脉搏似的，温热又滚烫。什桉迅速缩回手——没抽动。

神经病！有什么好笑的！

她拉了两下，陆判还是不松手。什桉看了眼四周，确认没有人注意他们这个角落后，低声警告他：“陆判，你……”

下一个字还没说出来，她的眼眸便不由地睁大，惊愣地看着靠过来的陆判。

他一只手还握着她的手腕，连同她的后退一同抵在身后的墙上，另一只手随手拿过两本书横在两人脸侧，脖颈一低，吻住了她——

被扣在墙上的手蓦地收紧成拳头。被陆判所有气息笼罩的什桉，由唇上开始，酥酥麻麻的触感累叠而上，无限放大至每一寸感官。

不是那个眼皮上的吻，不是那个治愈了她淤青的吻，也不是那些无理的触碰。

鼻尖以一个亲昵的姿势挨在一起，张开的睫毛轻轻刮过他额前的发丝。

他，在亲她。

她整个人都空白了。

微凉的唇畔相接时，陆判想，他到底为什么等到现在。

这件事。

那个暑假之前，会想到她很多次。那个暑假之后，每一天都会想她。

想她的没记性，想她的坏脾气，想她很少展露的柔软，想她的所有。

他闭着眼，舔吻着她的软和。

没有再进一步，只是温柔的一吻。

是几秒？还是一个世纪？凉凉润润的触感让她倏然回神，什桉马上就转开脸——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细胞都烧了起来……一定、一定有人看到了！像等待危险过去的猎物一样，她没有出声，戒备而敏锐，一动也不敢动地贴着墙。

浓密的睫毛缓缓翕动，陆判看见她紧紧抿着的唇角，因为羞愤而蹙起的眉，还有眼底漫上来的，那层濛濛的光。

他就势亲了亲她的唇角。什桉睫毛又是一颤，掩耳盗铃地维持着那个僵直的动作。

用来假意遮掩的课本被他丢下，陆判舔了舔唇，看着她的眸色又深又亮，“什桉，你好香。”

话音刚落，一本书就朝自己脸上飞过来，陆判偏头接住。他收了笑，视线一一扫过那些听见声响转过头来的学生。

“……你不要脸！”

分不清是被气的还是羞的——什桉的脸，不只是脸。耳朵，脖子，陆判看得见的地方，都染上了浅浅的红。她紧贴着墙，自以为拉出了一个对峙的安全距离，胸口剧烈起伏着，一点冷静也没有了。

他挑眉笑着，毫无悔改之心。

“嗯，我不要脸，没教养，没礼貌。”

什桉被他的理直气壮噎得说不出话，瞪了半晌，深深地深呼吸，然后闷头收东西。

“姥姥问你有没有男朋友的时候，你说没有。”

不知怎么的，知道她是“她”后，一切回忆都乍然复萌。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需要刻意就会想起。

“你不答应我不要紧，一直拒绝我也没关系，但你的男朋友只能，也只会是我。什桉，做我女朋友。”

那些过往，就当他少不经事。

情意是真，骄傲也是真。一开始的较量和角逐，好像只是徒让他的情绪潜滋暗长，而她却始终轻描淡写，克己慎行。他不想再磋磨了，好多优柔绵长，好多情不自禁，本就该是他们之间的存在。既然他重新来过，她也不该再置身事外。

目光被她脖颈上一粒小小的痣牵绊，他的声音更低了一些，带着一点无奈，一点宠溺，“这么久了，我没办法了……我保证再也不凶你了。什桉，爱我。好不好？”

好不好……好不好？

耳后的声音像一个不断引诱她做出承诺的动人魔咒。什桉发誓，这一定是她这辈子最百味杂陈的时刻。

她可以像以前那样毫不犹豫地说出“不”吗？可以像以前那样，哪怕被萦绕于心的那一点点困惑纠缠，也能很快地自我约束而清醒，让那一丁点心思即刻消散吗？

她很清楚，再也不能了。

曾经宣之于口的“离我远点”、“别靠近我”，她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不忍心。她不敢。

他在情爱生长得更为广阔的环境里长大，他应当肆意，却对她小心翼翼。

他说，请爱他。

什桉害怕。像那个肿瘤病区走廊的午后，他转身，怕他就那样走了。

如果他从没闯入过，如果他从没，从没让她踏入过那些为她编织好的，安全而温暖的美梦之中。

她曾是那么笃定着所有。直到他出现，成为她捉摸不定的唯一变量。

她的心像一只被细线牵引住的风筝，忽然就有了乘风而上的勇气。那些顾忌，那些谨慎，那些反反复复的摇摆。她都不要了。

就让她试一次。

指尖掐着课本的一角，她抬起头来转向陆判。

“考进年级前十，我答应你一件事。”

陆判一顿，愣住了。

近在咫尺的、不再退缩的李什桉，他们近得感受得到对方的气息。怔怔地看着她开合的唇畔，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说了什么，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慢慢地，他眼里升起一片灼灼的粼光，像散进了最亮的烟火，炽热而耀眼。光芒之中，满满当当地盛着眼前人。

矜贵的陆公子，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笑得跟傻子似的。

“别笑了。”什桉不自在地转回去。

陆判已经听不进去其他的了。他把她的前缀年级前十自动过滤，满脑子都是那句话的另一面意思。

“……要上课了！”图书馆人都走光了。她忍无可忍地推了他一下，让他起来。

陆判捞起两人的课本乖乖起身。什桉伸手要书，他就顺势把她的手扣进自己掌心，轻而易举地压制了她的反抗，一边说着：“年级前十，是不是对我太严厉了点？”

“如果不是看在你回国不久，我会提到前三。”

……唔，前十总比前三有盼头。陆判闭嘴了。

前路道阻且长，天方夜谭似的。可为什么他还是高兴疯了。

此刻的他和她，十指相扣，密不可分。

像在做梦一样。

眼看快走到教学楼，什桉就不再由着他乱来了，挣开他的手，恢复往日高岭学神的模样。

陆判若有所思地跟着她的步子。

这样的她很好。可见过不淡定的什桉的陆判觉得，被逗弄得情态百出的她，更好……在拐上最顶层之前，他把她拉进拐角处，手上的书全部给了她。

没察觉到危险的什桉捧着书，仰起头奇怪地问：“你的给我做什么？”

陆判勾唇，“还有一件事要讨论。”说完，不等什桉反应，双手捧起她的脸再次俯身——

情之所致，似乎本能地趋向一个坚实的倚仗。什桉向后缩了一下，是一个慌乱而生涩的步调，这份慌乱被他温存地接纳、引导……直至退无可退。

他吮着她的唇珠，轻揉了下她的耳朵和脖子，她就被痒得打了个激灵……齿关一松，自然而然地和她纠缠。

她脑中轰地一声——

这、这题，超纲了。她不会……也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用、用……吮、吮她的……李什桉不敢细想，说什么也不肯再继续下去了——她腾出一只手来把他推开，钻出他身前，捂着唇怒视陆判。

“Baby……”

“别乱叫！”听着这声被他咬得酥麻低沉的称谓，什桉眼睛都红了，“你脑子清不清楚？被人看到就完了！”

李什桉，什桉，李老师，baby……接下来还要叫什么？这是楼道！随时有人经过的楼道！

陆判半举了下手，是个投降的姿势，说的话却不是认错的，“什桉，我忍不住。”他的眼睛湿漉漉的，裹满了食髓知味，“年级前十好难，就当是给我的鼓励。好不好？”

她的脸又烧了起来，“那图……图书馆那个，就是了！你、你还这样……”

“那是奖励，三百一十六的奖励。奖励和鼓励不一样，李老师。”陆判一本正经地分解这两个吻之间的不同，言之凿凿地为自己开脱。

“……”三百一十六值得什么奖励？什桉觉得自己不仅舌尖疼，脑仁儿也疼。

这个人，实在太难招架了。

今天的李老师被欺负惨了，吃了大亏。

在这方面屡战屡败的她放弃争辩，把书丢进他怀里，怀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懊丧上楼。

陆判的笑就再没收起来过，怕真的惹毛了什桉，尝到甜头的他很识相地守起了规矩。临分开前，他想到之前那摊子事，拉住她问：“最近还有没有人找你麻烦？”

“你！你你你你你！”

他俩站在一班后门和二班前门的中间，也不管有没有人看、会不会被人看到，什桉低声说了一连串愤愤的“你”，破罐破摔地踢了他小腿一脚，飞快地逃进班里去了。

陆判嘶地一声，“脾气真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