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缱卷耳

《缱缱卷耳》

第63章 第 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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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阿婆进了后厨,整个小厅里就剩了他们一桌。没有空调,屋子中央生了一小炉粗碳,开着窗户倒也不冷。

她把下巴埋在衣领里,半垂着眼静静听两个人聊公事。黄色的灯光一打,很轻巧地为她裹上一层毛茸茸的边,头发松松地绑着,显得格外柔和与乖巧。

等了一刻钟左右,蔡阿婆出来把面先上给她,摸了摸她脑袋上光滑的发丝,“这么瘦。多吃点,啊?”

蔡阿婆给她盛了满满的一大碗。

像出了神又猝然一醒,什桉几不可见地缩了一下,忙仰起脸,“谢谢婆婆。”

等面上齐,沈清晰又嚷嚷着自己碗里的浇头比景不渝的少,卤色也没他的好看,被蔡阿婆笑着打了一下,说了两句就去后面收拾了。

也不嫌烫嘴,他急不可耐地嘬了口汤,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初中就在这儿吃,怎么就能十年不变味儿的?在国外馋得想哭,回来这么久居然也才第二次来。”他把这事怨在景不渝头上,“明明是我带你来的,婆婆却老问你的空儿。没来就在我耳边叨——‘小景又忙呢?’、‘小景瘦没?’、‘喊小景来阿婆这里’——害我少吃上这么多回!”

面对他显而易见的甩锅行径,景不渝挑了挑眉,没有反驳。

几年前第一次来一直到现在,一年的假拢共几天,忙着景氏已经无暇,却每每跟归家的晚辈一样习惯了来这儿讨碗面吃。哪年没吃到,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就像沈清晰说的,回了国总不得闲,时间晚了又打搅蔡阿婆。蔡阿婆对他极好,他是绝不会那样做的。

“沈清晰,吃你的。”景不渝接过什桉递过来的筷子,对她说,“吃不下就剩。”

什桉嗯了一声,埋头吃着。热气腾腾的三碗面,蒸得屋子里更暖和了些,鲜香的卤味面汤诱得人食指大动。

老式的木头折叠椅,他跟沈清晰都有些将就。景不渝扭了下领口,似乎想取下领针,一时没有成功。

正想着作罢,旁边伸过来一双手,径直够上了衣领——他恍了下神,随即微微偏过去,由着她替他松领针。

大约是沈清晰胡侃的功劳,她今晚笑得多,也松弛许多。扣好针头还给他,她皱了皱鼻尖,温软而狡黠的样子,“不客气。”

解开一粒扣子,扯松领结,景不渝低声说道:“好。”

沈清晰嗦着面,眼珠骨碌碌地转。

两个男人吃饭速度快,却不给人狼吞虎咽的感觉,什桉赶着将将吃了半碗下去,他们的碗底已经空了。沈清晰去后厨找蔡阿婆,出来的时候朝门口一偏脑袋,对景不渝比了个抽烟的手势。

他低下头,什桉正努力和剩下的半碗面作斗争,见他看过来,坚定地道:“我要吃完。”

跟件了不得的大事似的。

景不渝目光一动,眸色和声线低柔,“不急。我跟他点根烟,在里面等我。”

什桉的唇色被温度熏得红红的,点点头继续吃。

里面待久了,出了屋子骤冷。

沈清晰夹着烟立在店门几步外,见景不渝矮了身出来,摸出口袋里的烟盒丢过去。他抬手猛吸了口,慢慢地吐了个烟圈。敛下那股四六不搭的劲儿,他半眯着眼看好友,下巴朝屋子里努了努,缓缓地道:“说吧,什么意思?”

火机在夜里“吧嗒”一声,景不渝噙着烟,偏过头燃上了。他没有立即回答,敛着眸子看灯下缠绕的薄烟,冷静而从容。就是这西装革履的雅痞模样,就是这鲜亮的高门世家,迷得不少女人前仆后继地往他身上安心思。

沈清晰看着,“喂”了一声。

他吸了口烟,眼神抬起来,“一个丫头。”

“丫头?可别给我扯这些。又是带在身边又是给提奖额走后门的,费这劲儿为了什么?”

景不渝没有答话。

沈清晰也不兜圈子,“喜欢可以,不过我可提醒你——眼睛放敞亮儿,别着了道。你才回来小半年,数数有多少名媛女明星‘自荐枕席’了?”

“都胡说些什么?”他难得紧了眉,言语里淡淡的斥责,“她能跟那些人一说么。”

“甭管哪起子,有心思就一样。我可不想在娱记版块上看见你——他们比我能诹多了。”

沈清晰风声鹤唳的,在景不渝的私生活中也当起了“风控官”,把他还没厘清的都一针见血地剖了开来。只不过,他的重点在什桉,而景不渝的,在他自己。

尚不明了的话他从不轻易说。景不渝沉吟着,眼前勾起一帧帧过去的景象,没有否认,却也看不出沈清晰想找的任何一点越线的情绪。仍是波澜不惊的。

“行。”沈清晰笑了一声,“那我多说一句,她那岁数要被人拿去做文章可不是小动静。你真认真了,也得等等。”

说完这些,巷子就陷入了沉默。

深冬了。珒市的冬季总是更长一些,路边积了些被雨浸湿的脏雪,硬邦邦的。空气中含着干冷的味道,堵得人胸口发闷,像是含了未竟的话似的。

两个人都不急,也没人会催他们。沈清晰的烟一根接着一根,身旁的垃圾桶盖上歪七八扭地躺着他摁灭的烟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眼一瞥景不渝身后,掏烟的手就收了回去,恢复一副“情商低”的样子,扬声道:“什桉妹妹,吃好啦?”

景不渝稍稍侧着,细细的烟线从他垂落的指间沿着手臂向上溜上去,不一会儿就遁入头顶的夜幕中。他单手插在兜里,身体没有完全转过来,视线也是轻轻的。

被时间和灰尘压得灰扑扑的帘子前,她站在门口。躲出了房檐下那颗笼在铁罩子里的灯泡的光圈,五官就不那么清楚了,外套领子拉到了最上面,整个下巴藏在后面。看不见嘴角,眼睛却向他浅浅地弯了起来,衣领顶端的银色拉链在风里一下、一下地晃荡着,亮极了……

他捻熄了烟,说:“过来。送你回家。”

时间不早,沈清晰走回去撩开帘子冲下面喊:“婆婆,我们走咯。”

蔡阿婆“哎”了一声从屋子里出来,围裙袖套都脱了,叮嘱他们:“慢点开车啊,不着急,啊?”两个男人都应了,又对什桉说,“小姑娘,下次再过来!”

什桉站在景不渝身边,隔着几步向蔡阿婆挥手,“会的,谢谢婆婆,婆婆再见。”

蔡阿婆假装生气地看着这俩人,“下次过来再不许帮我洗碗,不然没有面吃!——小景这毛病好不容易被我改了,这会儿又多一个……”

“得,敢情就我一个不敬老的。”沈清晰小声BB。

她的小臂在胸前小幅度地摆着,招财猫似的。笑着看蔡阿婆,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上了车,沈清晰狠搓了把僵冷的手心,扭头问她:“妹妹住哪儿?”

“先送你。”启动了车,景不渝打开暖气。

沈清晰:“?”

虽然也有些意外,但什桉没说话。

沈清晰住公司附近,车子逐渐返回到繁华地段。回程的话少,夜色静,车里也静,她捂着手倚在座位里。景不渝知道自己住哪里,为什么要绕一圈呢……

半个小时后沈清晰下了车,什桉主动换到副驾。等着她把椅背调直,系好安全带,景不渝问:“去医院还是回家?”

“回家。”

不用去JINGS’后,她在医院的时间就多了许多,江月让她办完事就回去休息。

仪表盘上的指针保持在一个不快不慢的数字上,景不渝徐徐开口:“清晰说的话,不用太在意。”

没有问她江月的情况,也没再提起上次在他家让她“坦白”的那件事,因为沈清晰的出现,他什么也没有说。如果今晚先送的人是她,那她的样子总要有一面会被别人看到,他是不会贸然做这样的事的。他仿佛什么都知道,凭着这样的笃定,总能面面俱到地顾及到所有人。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什桉心头莫名地一跳,转头看他。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不再需要导航来指引她的所在。个子高的男人开起车来总会有点委屈,即便座距拉到了底,景不渝的腿似乎还是无法完全放松。膝盖曲着,和底下的座椅间空出一块空间来,视线放在前方的路况上。

“解雇你的人是我。但聘用你,或是参赛资格,都是你为自己争取来的。不要感到负担。”

沈清晰和工作以外的人相处没有边界,话说得马虎,总透着股他在日行一善的味道。

担心她把无心的话听了进去。

生活的波折没有束缚她的脊梁和天地,但让她养成了谨慎而敏感的自觉。从不说要什么,也不给人添麻烦,时刻不逾界,甚至因为没有期待的善意而逃跑。连普普通通的一碗面,都为着那一点意料之外的关切,而选择回报。

哪有小姑娘这样儿的呢?

坚韧得像一株梭梭树,谁也别想折弯她。又可怜得不像话,稍微走近一点,就会痛了。

沈清晰问他,什么意思。

今天以前,他从没去想过。只是觉得她让他挂念。

那样瘦弱,怎么就能二话不说地扛起一个家,独自面对穷凶极恶的成年人,可以守住自己的底线,有自己的判断和衡量,成长得这样无所畏惧呢?

直到沈清晰问他,而他没能直截了当地回答他。直到她出现,站在昏暗的光里等他,朝他慢慢地,慢慢地笑起来的那一刻。

什么意思?

“记得我们第一次在车上说的话么?你说,‘我必须这样活着’,你说‘没有什么适不适合你的东西’。”他看着前方,声线始终温醇,“我想告诉你不是。在我眼里,没有什么人比你更应该、更有资格骄傲的了。即便是艰难无比的当下,我希望你知道,不用等到强大的那一天,你也同样值得索取,值得一切好的对待,所以不要害怕那些。不要觉得亏欠什么,更不要拒绝,好么?”

什桉蓦地转向窗外。风噪声在她的矫饰中如愿放大,她听不见自己如鼓的心跳,却挡不住那人的声音一字不落地、清清楚楚地传进她的耳朵——

“如果你允许我,我会成为你的选择。什桉,你对我,永远可以有所求。这是我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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