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裴打定了主意，表面上愈加的不露声色，专心地带着什桉玩儿。

小嗨过一程，离约好的时间过去了将近半个小时。她看了眼屏幕，有些纳闷地嘀咕了一句：“景总怎么还没到呢……”虽然大家都没提这茬儿，但她总觉得，那么严谨的景总不像是会迟到的人。

聚会是她组织策划的，景总也是她提议请的，她得确保今晚每个环节都妥妥地进行才行。微信没有回复，想问问什桉有没有方便联系的电话，可又不想过早地提及，让她尴尬……一旁的什桉并不知道裴裴很早之前就洞悉了她和景不渝关系匪浅，身为“被开除的前员工”，没有搭腔。

景不渝这么忙，答应来已经很让她惊讶，就是临时有事耽搁了也再正常不过。至于她想归还的、答复的，还有确认的，以后还有机会。

又过了半个多钟头，包厢里的各位接二连三地问起景总，询问景总的下落。这时裴裴手机一震，收到了来自boss的回复和歉意——消息里说，因为一些原因他一时无法赶到，希望他们不要因此而受到影响。裴裴多少有些失落，跟大家汇报完这个消息，按铃让服务员上菜。

其他人没什么感觉，大老板不来他们反倒更能放开吃喝。景不渝不在，上了桌就由年纪最长的前经理起头说祝酒词，热热闹闹地干了杯，边吃边聊起来。

“大家敞开吃哈，景总说今晚算他的。”

男员工们欢呼一声，立马满桌找酒水单。帅boss不能来还不忘予人玫瑰，女孩子们被他的风度折服，裴裴花痴道：“唉，我就知道我没有这个福分和景总同坐一桌。我哪儿配呢？！”

经理调走后陈书霖就升了职，私下跟他们关系一直很好，说话还和以前一样，“你对自己的认识很到位。”

升任涉及到许多层级对接，了解到卷耳归属区域分公司管理，因为业绩平平而不受重视，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举店佛系的气质……可奇特的是，那么高高在上的景总竟然始终维持着初上任时“微服私访”的责任态度，考核过后也没有甩手，和他们这样近距离地接触着……着实，让人没有真实感。

试问一下，你的微信列表里躺着上市集团未来继承人的头像——这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我们景总还是很平易近人的好吧？又有能力又有钱，还这么有腔调，来过两次我们就全是他的脑残粉了。”西惠给什桉夹了块儿排骨，嘴里不忘夸，“各位男士你们学着点！——谁能做到身家百亿一表人才还帮我这样的贫穷女孩捡交通卡？我觉得我像韩剧里的灰姑娘，只要勇敢一点就能擦出故事的火花！”

“喂喂，我也会帮你捡的好吧？”大勇叫完几瓶红酒，抽空调侃，“谁还不是乐于助人的热心市民了呢。”

“重点不是捡东西，重点是他记得我的名字！”西惠说着说着就脸红了，被大家好一顿笑。

阿立泼冷水：“你们的眼界别光盯着那些不切实际的男人呀，身家百亿——美金吧？这样的人就是钱掉在跟前也不会多看一眼的，帮你捡公交卡说明了什么？说明你在他眼里不够特别，真就一举手之劳啊。你要是‘女人’，我打包票他会收起来。”

男人对女人心动的第一反应——见面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

“少来！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景总可和你们不一样。唉，只是光想想哪个幸运女孩可以拥有景总，我就好嫉妒。……”

裴裴瞥着一旁默默无言的什桉，“幸运女孩”置身事外的表情好像真的和景总八竿子打不着一样。怎么办，好想戳破啊。景总不来了，她这一箩筐的问题是问还是不问？就在刚刚她还阻止了老同事们对什桉目前工作的探究，想着待会儿循序渐进地抛砖引玉出来……现在好了。问吧，景总不在场，她不忍心逼问一个她喜欢的妹妹，毕竟她还存着些其他目的。可不问吧，今晚又是一个不眠夜。

安安静静啃排骨的什桉没察觉的是，因为裴裴的“怜香惜玉”，她有惊无险地躲过了一场预谋已久的拷问。没有在景不渝不在的情况下，陷入独自一人抵御十来个吃瓜群众的集体围攻……

包厢里一边是沙发，一边是他们吃饭的桌子，大家吃一会儿跑去唱歌，唱完又继续吃，高涨的热情和休息过的胃口一样没有止境。到后来话筒到了什桉手边，陈书霖就点了首歌让她唱。

“唱！唱！唱！……”

什桉简直要落荒而逃了。恰好这个时候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像要解救她这个主人似的震动起来，什桉看都没看迅速按了接听，跑到外面去回。

“什桉妹妹～”

她愣了愣，“沈清晰？”

沈清晰在电话里“啧”了一声，“丫头怎么这么叫人呢？静静都叫我清晰哥哥呢，你也试试？”

“……你怎么有我电话？”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有一件顶重要的事需要你帮忙。”

“顶”字拖了长长的重音，什桉就问：“什么事？”

“你现在在那什么……东蕃路的世界城对吧？你现在下楼，下到一楼。”

“沈清晰你要我做什么？”没头没脑地要她跟着指令走？又不是在拍综艺，“去一楼干什么？”

他声音急起来，“唉我的好妹妹，我没空和你解释啦，你快出发！边走我边跟你说！”

“……”什桉只好出餐厅去搭直梯下楼，连沈清晰会出现这样的可能性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在一楼走了一圈，没见到一个她认识的。

“一号门离你近吗？找一下一号门。”

她抬头看了眼出入口上的数字“1”，道：“我就在一号门。”

“好的，你走出来到一号门正对着的轻松熊装置这里。”

“Aaron，你……”

“呀呀呀，快点啦！真有事儿！”

外套和围巾都在包厢里，这会儿要走出商场极其煎熬。虽然沈清晰有些时候是不太着调，但……万一呢？什桉跑到装置旁，张望了一下还是没见着人，“然后呢？”

她自己都没发现，她问的是“然后呢”，而不是“你人呢”……

“看见路边的黑色轿车了嘛？车号9211那辆？”

“看见了。”就在斜前方打着双闪，不是沈清晰的大奔。

“嗯，坐上去。”

“？？？”

什桉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

刚走两步手机又响，什桉接起来，声线冷若冰霜：“沈清晰，给我一个理由。”

“呜呜呜，是Jing啦。Jing被一个老妖婆缠住了，再没人来救他他就会被吃掉了！哎，我也不想麻烦你的，但我刚回国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找不到谁愿意帮他了。……”

……

先敲了敲车窗才拉开门，她不知道目的地，司机也没问。开了十来分钟，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干了一件有些危险的事——她的危机意识呢？她的防备心呢？被沈清晰这么胡说一通，居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上了辆不知道会开去哪里的陌生车子？

这个境况下的什桉，脑海中适时地闪过一句话——

“手机拿好，随时报警。”

莫名地想笑。

沈清晰加了她微信，随时问她到哪儿了。车子越开越静，她也不清楚到了哪里，就回定位给他。

时近九点，她终于拐进一条窄削的胡同，又往里开了几百米视野才恢复开阔，一栋四合院印入眼帘。

开了门锁下车，见这栋四合院的周围栽植着一株株粗壮的刺槐，冷冽中清香浮动，院前空旷地带上则停着一遛连车带牌都不同凡响的豪车。那两只挂在广梁大门下红彤彤的六角灯彩照出了门前一尊石狮子旁的人，视线上移，匾额上写着“三合里”几个繁体字。

沈清晰听见声音，迎下来接她，“呀妹妹，怎么穿得这么少？走走走，快跟我进去。”

“三合里”是会员制的私密商务场所，不接待会籍以外的客人，没有人带进不去。前身是古代贵族的府邸，拿下它光有财力不行，当年持有者还费了不少门路。倚靠着自身的影响和背后的势力，十几年的运作下来俨然成了珒圈里的俱乐部之首，聚集了不少有头有脸的政客、富豪榜上的企业家、金融人士，乃至渴望跻身资本圈的顶流明星。

正因为这些会员的特殊性，三合里的警备系统也是最一流的。明明没几个像保镖警卫的人，可一个游荡在附近的闲杂人等或是狗仔都看不见，也不知道被拦在了哪里。

进门绕过影壁，一路沿着廊庑往里走，进深却比她在外面看起来的要深广得多。过了两道垂花门，沈清晰道：“喏，到啦。”

右前一座背临人工湖的两层小楼，暖蓬蓬的光里人影憧憧。溪水泠泠淙淙地轻声敲击石面，和着朦胧不清的人语声，与繁华截然不同，不似人间。

“沈清晰，你要是骗我……”这样的地方，哪来的老妖婆？哪可能有老妖婆？

“我会骗你？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他穿回了西装，或许是为了来接她，大冷天里穿着一件衬衫就急着出来了——什桉又不确定了，跟在他身后上了楼。一扇扇琉璃窗的木门，里面的景象被花色遮挡，沈清晰示意她放轻脚步，做贼似的领着她停在二楼转角处。

“‘崔小姐’？你叫我‘崔小姐’？知道你要回来我不顾公司反对想也不想就推了巴黎的秀，让人买凌晨两点的红眼航班和经济舱挤在一起二十个小时，一刻不停地飞回来！——我好不容易站在你面前，你却叫我‘崔小姐’？你看得出来我为了见你买的这身衣服吗？看得出来我特地约了发型师做了头发吗？知道我为了你才喷的这款香水吗？景不渝，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做什么都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