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桉什桉，你可不可以不要走啊呜呜呜……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保送真的很好啦，我是说你能不能留在学校陪我们嘛？”文静泪汪汪地抱着什桉胳膊，“……你看你去了一个月都瘦了！”

衬衣领口隐约可见一对锁骨，细削地勾住肩胛，雪白的面色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稍显荏弱，比平时少了点精神。

文静愈加怀疑，抬手比了比两人的额头，“你没事吧？看上去好累的样子……在那里生病了吗？”

“缺觉而已，回去睡一觉就好了。休学是为了训练，基地很远不太方便，不想影响你们。”见文静根本没在听，什桉无奈地捉住她的手，“……我会经常回来，妈妈还在住院呢。”

返校的这一天对她来说过于繁忙了。从领导到老师到同学，办公室和教室热闹得像开派对一样，几乎每个人都会祝贺她。连路上不认识的都会冷不丁冒出来喊她一声“大神”，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说到这个……”文静踌躇地道，“治疗费还够么？不够的话我们再……”

“你忘了吗，英语演讲的十万块奖金。”她垂下眼，脸上看不出情绪。

……是忘了，有十万块呢！文静转瞬又兴奋起来，把“share”的账号打开给她看，“我跟你说哦……你现在时间也多啦，无聊的时候就多翻翻看网友怎么夸你的嘛，良性的互动有助于提高粉丝活跃度。再说这是你的号，你要不要自己管理看看？”

什桉当即拒绝，并说：“文静，你照片发得太多了，而且文案让我感到很羞耻。”

“……那你别看。”她嘟囔着，“我说你也多拍拍照啦，大家都在求诶。除了比赛就是那些论坛上翻来覆去传过的……你想自己的入学照挂多久啊？一点都不高清！”

……两年前拍的能高清到哪里去。什桉不说什么，和她一起走出教学楼。

“还有哦我妈要我把你带回家吃饭，就今天，今晚！……”文静远远指向校门口的LED屏叹了口气，“自从那条‘喜报’播出来后我已经被我妈骂了整整两天了，目前活着的唯一是处就是和你分在了同一个班。”

“周末好不好？等会儿我还有事。”什桉顺势望了一眼，道。

“……好吧。那你到时候记得带通知书哦，我妈说她有生之年想摸一摸D大通知书的实物。”文静笑眯眯叮嘱完，忽然“啊”地一声撒开手，冲到公告栏前对着玻璃双手合十道，“保佑我来年考上N大吧……求求了求求了……”

什桉：“……”

为什么要拜她通知书的复印件……

两个人刚出校门，就听后面一叠声儿的“同学”、“同学”，追上来一个年轻女孩。她打扮简单时髦，敏练的目光在什桉脸上转了一圈，开口便是：“李什桉同学你好，打扰了。我是高地传媒的经纪人，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和我们聊一下？”

“高地？是那个旗下签了章行之、崔淼淼、GavinTsao……的高地！？”文静连报了一串明星名字，新奇地接过她递来的名片。

什桉：“……”

“所以高地是想培养什桉？”

“是的。”经纪人自信一笑，先夸了夸文静，“你是‘share’的运营者吧？做得不错。对于素人来说有几万的基础粉丝数据很好了，是个优质的跳板……唔，什桉同学。”她转向正主，“如果你有进入演艺圈的想法，我们对你的发展和潜力很有信心，可以为你量身制定一套出道计划。”

什桉：“谢谢，没有。”

文静、经纪人：“…………”

“同学，你现在或许想得太简单了。”她步步善诱，“要知道人活一辈子可能都碰不到一次这样送上门的机遇，多少像你一样漂亮的女孩子有脸蛋却没有运气，只能日复一日地起早贪黑跑龙套。而你生来自带话题还有人慧眼识珠，不把握的话不觉得可惜吗？你先不要急着拒绝，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再决定，毕竟这是你改变自己未来的重要节点。”

“不，是你把我想得太简单了。”什桉取过文静手里的名片还给她，“我很清楚未来的我要做什么，要成为什么。做艺人的话……就一辈子也达不到了。”

经纪人愣了一愣，不相信有人会这么轻易推开千载难逢的机会，进一步给出条件道：“你母亲的医疗费很昂贵吧？只要你进入高地，我们对艺人会有更体贴的福利和保障。”她瞥了眼LED上滚动的字幕，说，“今后你的生活会有专人专车负责，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了。明年D大那边我们也会负责去协商。”

文静从没想过她们在体育课上闲聊的话题有朝一日能真的发生在她身边，有些不真实地紧了紧什桉的手臂，“要不……什桉你考虑看看？”

“不了。”她反握住文静，离开前最后对那人说道，“还有，‘生来自带话题’？我只是一个学生，请你们不要再调查我。”

到了车站文静还有些懵，“……什桉，你长大后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什桉反问道。

“我不知道……其实我挺羡慕艺术部的同学的，可惜我爸妈是不会让我去学那些‘吃不饱饭’的方向的。进了大学估计也就是学个经济金融之类的，然后毕业了搬砖吧……”文静没发现自己被带跑了话题，转而问她，“你校庆来吗？之前说的节目我们自己搞定就好，你就回来玩玩嘛。”

“会来，老师要我发言。”

正说着，什桉的公交到了。和文静道别后上了车，她认真地算了算卡里的余额，自我肯定了一番：“……嗯，够。”

高地的经纪人备足了诚意，什么是她最看重的，她捏得很准。如果没有这些钱，她今天恐怕就没有底气回绝得这样干脆了。

她坐在后排，视线偶然地划过学校大门，几个行动扎眼的男生正从里面推着车出来。

一进住院部病房，靠门的两个阿姨就欣喜地叫起来：“什桉妈妈啊，什桉回来了！”

什桉挨个喊了人，从书包里抽出信封来笑微微地望着江月，“妈妈，给你。”

江月早掀了被子，被小奚拦在床上不许下，开了两次竟没打得开。柏阿姨就笑：“什桉妈妈慢点，通知书没长翅膀。”

她脸上浮着激动的红晕，应了一声抽出外壳里面那张纸，不识字似的，直直地瞪着看。

小奚一齐凑过去，“厉害厉害！我也长眼啦。江阿……哎，您怎么哭了！”

江月忙揩掉眼泪，边笑边带着哭腔说：“我这是开心的，真的……太开心了！开心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妈。”什桉抱住她轻轻摇了下，“这次化疗怎么样？”

“好得不得了！我没骗你，不信你问何医生去……随便问哪个！”她摸了摸女儿的背，“……怎么瞧着又瘦了？那边伙食很差么？”

“两荤一素一汤还有水果，每天不重样。”什桉板正脸，一字一顿道，“妈妈你别担心，这是三个国一的代价。失去的体重就是我厮杀的勋章。”

江月按住她两边脸用劲一揉，“……胡说八道！”

病房里笑声阵阵，同楼层又接连来了很多听好消息的病友和医护，一并让她讲了好些学科营里的事。有些家有考生的，硬让孩子客客气气地加联系方式求笔记资料，等什桉好不容易从医院脱身时已经过了九点。

她翻出萧然给的地址，边赶边查路线。

市一人民医院在市中心，地址也在市中心，过去倒没花多少功夫。什桉跟着导航折进一条幽静宽亮的大道里走到尽头，一座森严清贵的门头印入眼帘。还不等她走近，岗亭前一个黑影就蹦了起来，朝她猛招手。

“……萧然？”

“是我。”男生露出白牙，“我认识门卫，我来给你……”

“再说一遍这位同学，我不认识你！不要想从我这里走后门！”保安小哥忍无可忍地打断他，“……来了几次了都！哪回让你进了？”

“！！！小哥哥脾气这么冲？有话好好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做人向前看！”

什桉忍不住笑了笑，“没关系萧然，我就放在门卫。……唔，文静和我说他缺课缺了很久了，是么？”她转头问保安，“我们不进去，就把同学的作业放在这里可以吗？”

盘靓条顺的小姑娘仰着脸诚诚恳恳，比一边的兔崽子不知顺眼多少，保安的气一下就消了大半，“……行吧，留个对方的信息。”

“他叫陆判。”什桉指着试卷上的姓名栏，“……这么写。”

看着保安仔仔细细把一沓卷子收进去，萧然在一旁酸道：“小哥你不行啊，怎么好几副面孔呢？”

保安翻了个白眼，没理。

“我走啦。”什桉背好书包，“你要……”

“……哎等等！他、他……”他急急地跟了两步，“他”了好一会儿，可又窘迫地挠了挠头，“那、那什么……恭喜你！！！D大！！！牛逼！！！”

说完不敢多看什桉的表情就自个儿蔫儿了，小声道：“……再等等吧？说不定过会儿他就来了……”

什桉注视着他，将一缕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嘴角浅浅地勾起来，“他不会来了。”

……

眼瞅那高中生又在小区门口墩住了，保安站在原地喊了喊：“干嘛呢你，说了别蹲在我们小区门口？过来坐凳子！”

“不坐不坐不坐不坐！”男生炸了庙似的，一囫囵地骂，“住你们这小区的都是傻的！傻的！！！”

“不坐就不坐，发这么大火干嘛……”保安被批得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走远。

“……智障！胆小鬼！傻子！人一回来家也没沾就上赶着给你送试卷！三十天一天一张一张不少！对，就是你撕的那个！”萧然手里攥着薄片似的手机，皱眉冲那头低吼，“你想帮李什桉澄清有一百种方法，偏要用最伤人的那个！李什桉好受吗？你自己好受吗！？你是准备拉倒了是吧陆判？是吧？呵，要说呢。当初你就不该招惹她，你只会欺负她！陆判，你只会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