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三品名录之风起

《元和十三品名录之风起》

第25章有客有客言授之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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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院门外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王允恭睁开睡眼,头痛欲裂,他打个哈欠,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看看床上,锦被还在,人却早已不知去向。

王允恭感到一种莫可名状的伤感,头晕脑胀,心底隐隐有些作痛,看桌上一对烧了一半的红烛,看门上、床上贴的大红囍字,他无奈一笑,摇摇头,转身去收拾地上的铺盖。

屋门吱呀一声推开,郑凝岫端着一个脸盆从外面走了进来:“你个大懒虫,怎么现在才起!”

王允恭一边收拾一边道:“你在地上睡一宿试试,我现在浑身上下腰酸背疼······”

“你自找的!”郑凝岫冷哼一声道:“为啥偏要和我睡一个屋?”

王允恭委屈地道:“洞房花烛夜,你要我睡到别处,你还讲不讲理了?”

“咱们可是都说好了的,也就是假结婚装装样子的,你还有其他非分之想,是不是不想活了!”郑凝岫理直气壮地道。

“隔墙有耳,婚都结了,若是不在一个屋里睡,岂不是让人怀疑?”王允恭辩解道。

“行了,赶紧洗把脸,外面像是有什么人在敲门,季大哥已经去开门了,不知道是什么人。”

“嗯。”王允恭应了一声,一边洗脸一边道:“一会咱们还得去王老大那里一趟,也算是回门了。”

“赶紧洗吧!”郑凝岫将一块毛巾扔给王允恭,不耐烦地道。

王允恭接过毛巾,在脸上胡乱抹了抹,拿了一件衣褂便往外走,边说边道:“我去看看什么情况。”

王允恭走出婚房,季然已经等在外面,王允恭边走边往身上套。

季然打趣道:“怎么,休息的如何?”

王允恭摆摆手道:“哥哥休要取笑我,我还不都是怕别人听墙根?在地上睡了一夜,现在还腰酸背疼。”

季然摇摇头道:“哎,你这又是何苦呢。”转而又对王允恭道:“敲门的是定大,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你还是见了他再问吧。”

“嗯,”王允恭答应一声,穿好衣服的时候已经到了大门口,上前将门打开,却看见王重霸急急慌慌的样子。

不等王重霸开口,王允恭先问道:“定大,你这是催命吗?这么早就叫我起来,你可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

王重霸不好意思地摸摸头道:“搅扰了小兄弟好事,还望恕罪则个。也不是我愿意前来打扰,是老大哥有请。”

“他那里我自然会去,”王允恭苦笑道:“哪有这么早就来请的道理?”

“不是了,”王重霸急忙摆手道:“是老大哥找你有要事相商。”

“哦?什么事情?”王允恭疑惑地问道。

“是曹州的黄巢黄巨天来,”王重霸答道:“指明了要见小兄弟你,老大哥这才派我过来相邀。”

“黄巢?我与这人并不熟识,他怎么要见我?”王允恭问道。

“小兄弟赶紧跟我走吧,咱们路上再说。”王重霸有些着急,上前就要来拉王允恭。

王允恭笑了笑道:“你也忒心急了。”转而又对季然道:“哥哥现在这里陪定大说会话,我去叫上青峨,咱们一起去,也算是去答谢王老大了。”

郑凝岫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普通的衣衫,如丝的长发梳成发髻盘在头上,双鬓垂于胸前,身着素色的裙裾,天蓝色的衽襟,腰系天蓝色的丝绦,似有无限淡雅之态。

王重霸与郑凝岫打了个招呼,几个人便一起朝王仙芝的宅子走去。

此时已经是巳时初牌,阳光照在石头铺砌的小巷之中,给人一种清冷的感觉,王重霸在前引路,王允恭和郑凝岫走在中间,季然走在最后。

王允恭问道:“定大,前面咱们在曹州露宿,就听你们提起过这个黄巢,似乎是英雄了得。后来又在乾封遇到通美(葛从周的字)他们,好像是他的属下,不知这个黄巢到底是什么来历?”

王重霸笑了笑道:“兄弟你有所不知,要说起这个黄巢来,那可是大大的有名啊。”

王重霸边走边介绍道:“此人,姓黄名巢表字巨天,他家里世代都是贩卖私盐的,据说,黄老大五岁那年,跟着黄老爷子一起赏菊,非要附庸风雅,学人家文人作诗,老头子花白的胡子捻断了好几把,也没想出诗句来,黄老大奶声奶气地吟了一句,据说还不错,他家里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就让他读书考取功名。黄老大读书也算是刻苦用功,只可惜运气不好,连续几次都没有考中,别人问他,他只说是别人走后门挤占了他的名额,依我看,还是他水平不够······”

说到这里,王重霸嘿嘿一笑,继续道:“因为祖上也是贩盐的,所以他老黄回来之后便重操了旧业,跟咱们干的是一样的勾当,只是咱们在濮州这一块,他在曹州冤句这一块,从前他实力不济,拜过王老大的码头,现在独立出去了,不过平日里也是多有往来的。”

“这人却不像是江湖中人啊。”王允恭微微一笑道。

“小兄弟有所不知。”王重霸接着道:“自从黄老大把书一扔,习起武来,倒是真练就了一身好本事,再加上为人比较豪爽,手底下到真笼络了几个不错的兄弟,本家的有黄揆、黄邺,这个人咱们在乾封见过,外姓的有盖洪、孟楷、葛从周几个,对了还有个外甥叫林言,都是响当当的汉子,指着这一班人,这几年才有了起色,也聚了一二百人,混得也是风生水起。所以,他这次来,老大哥很重视。他又是点名要见你,我这才一大早就来请你过府。”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来到王仙芝的宅子门外,早有尚让在门外等候了。

王重霸朝尚让一拱手道:“老二,我把小兄弟带来了。”

“可算来了,”尚让让过王重霸冲王允恭拱拱手道:“咱们不要客套了,老大哥在里面等不及了,早就催了好几次,你们随我来。”

三人随着尚让迈步往里走,却见王仙芝这宅子与往日是大不相同的,院里院外清扫得十分干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味,几处地方还残留水痕,这是用净水洒扫的痕迹。

门口一左一右各有两个蓝衣头戴皂帽门房叉腰而立,看上去俱是一般高矮胖瘦,十分精神。

迈步进了院子,青石铺砌的花径一尘不染,路边上每隔一段便有一对蓝衣皂帽的小厮垂手侍立,好不威风。

尚让引着大家往里走,小厮们齐齐和尚让打招呼,尚让确实只是点点头算是回礼。

郑凝岫拽拽王允恭的衣袖,轻声道:“这人好大的架子。”

王允恭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郑凝岫吐吐舌头,左看看右看看又道:“这阵势倒也不错,花费了不少心思。只是不会布置,白白浪费了许多人力物力,毕竟没有见过多少世面。”

“嘘,你小声些。”王允恭小心提醒道:“若是叫别人听见不好。”

“切,”郑凝岫不耐烦地道:“怎的,还不让人说?他这人安排的太密了,既没有庄重威严的感觉,又显得人员堆砌,适得其反了。穿着也不考究,哪有蓝衣佩戴皂帽的打扮?皂衣皂帽或者蓝衣蓝帽这才是正规的打扮,这样有些不伦不类了。”

郑凝岫还要继续说,却被王允恭制止住道:“好了好了,这里怎么能跟你的府上相比,你且少说一句,咱们进去看看什么情况。”

说话间几个人已经来到院子的正堂,尚让停在门口止步不前,转过身来一脸愤怒地瞪了郑凝岫一眼,恶狠狠地对众人道:“你们自己进去,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不用我教,你们好自为之。”显然前面这个场面是他精心布置的。

“切,”郑凝岫又是冷哼一声,扭过脸去不再言语。

王允恭笑了笑抱拳拱手道:“有劳二哥提醒,多谢多谢。”说完便与郑凝岫和季然迈进大堂。

大堂上下显然也是经过一番精心的布置,窗帘帷幕都拉了起来,但见窗明几净,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整个大堂的光线很好,青石板的地面也是擦得锃光瓦亮,走上去仿佛能映出人的身影来。抬头去看,大堂上面正中一块义薄云天的匾额,蓝底金字,似是重新漆图了一番,更显笔法苍劲,熠熠生辉。

大堂正中,王仙芝正端坐在交椅上,他的对面也坐了一个人,这人却不认得,但见这人黄澄澄一张大脸,相貌甚是丑陋,额头上有一块铜钱般大小的胎记,这人一字横眉,一双牛眼,大塌鼻子,血盆大口,一副虬髯,须发都带些黄。

身后的郑凝岫居然吓得轻轻“啊”了一声。

在往台下去看,左右各放了几把交椅,靠着王仙芝而坐的是尚让,靠着那黄脸汉子坐的上手一个是个中年人,却不认识,下手坐的却是葛从周。

一见王允恭几个到了,王仙芝抚掌大笑道:“哈哈,说曹操曹操到,黄贤弟啊,你日思夜想的惕若兄弟到了。”说罢与那汉子一前一后降阶相迎。

王允恭急忙抱拳拱手问道:“当家的一大早唤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王仙芝笑道:“哈哈,老弟啊,我来给你引见一个朋友,来来来······”说罢让过那黄脸汉子,介绍道:“这个就是曹州黄巨天,是我过命的好朋友;老黄啊,这就是惕若兄弟。”

黄巢朝王允恭一抱拳,朗声笑道:“早就听老四和通美他们说起兄弟你,耳闻不如见面,今日得见果然英雄了得。”

王允恭急忙躬身还礼道:“先前与定大他们路过曹州,多多承蒙黄兄照顾,遇英雄岂能交臂失之,今日算是得偿所愿。”

黄巢摆摆手客气道:“兄弟过誉,我才应该感谢兄弟才对,先前老四他们被困乾封城,若不是兄弟你仗义援手,焉有他们几个命在,说起来兄弟才是有恩于我们啊。”

“好了好了,”一边的王仙芝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哪有这么多客套,这里不是讲话之所,咱们进去叙话,你看看,弟妹也来了,巨天,你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哈哈,”黄巢与王允恭携手揽腕往里走,在王允恭手上轻轻一拍道:“听说兄弟大婚,想来讨一杯水酒吃,紧赶慢赶还是误了,还望贤弟恕罪则个。”

走到葛从周和那中年汉子面前时,黄巢指着二人介绍道:“通美兄弟你已经熟识了······”

葛从周知道没有自己说话的份,与王允恭抱了抱拳,眼神交流一番,也算是打了招呼。

黄巢又介绍道:“这位兄弟名唤孟楷,乃是我那里的白纸扇。”

孟楷躬身施礼道:“乾封一役惊心动魄,种种详情四哥和通美早就对我们言讲,兄弟智谋深广,着实令人佩服。”

王允恭摆摆手道:“孟兄客气,全仗弟兄们以命相搏才杀出一条血路,小弟怎敢贪天之功。”

几个人回到大堂,王仙芝和黄巢仍旧坐了主客两个位子,尚君长与王允恭礼让一番,最后尚君长还是坐了上座,等王允恭、郑凝岫、季然三个人依次坐定了,黄巢将王允恭和郑凝岫上下打量一番,笑了笑道:“若非亲眼得见,哪里知道天下间竟有这样般配的人儿。听说老大哥给两位新人准备一应嫁妆,凤冠霞帔无奇不有,巢萤虫之火不敢与大哥日月争辉,也略备了些细软之物相赠,一是给两位新人贺喜,二是答谢小兄弟前番救我兄弟之恩,一会儿送到府上。”

“哦?巨天你居然也带了礼物,”王仙芝好奇地问:“带了什么?何不抬上来给大家开开眼?”

黄巢笑了笑道:“大哥这是让我出丑了,我那点家资与大哥相比就是九牛之一毛,不看也罢······”

“哈哈,”王仙芝笑了笑道:“兄弟怎的和我这样见外?都是自己兄弟,看看何妨?”

葛从周要站起来说话,一边的孟楷在椅子上轻轻一拍,葛从周也不敢造次,只见黄巢朗声笑道:“哈哈哈,既然大哥要看,兄弟敢不从命?来人,拿上来。”

话音刚落,两个精壮汉子一人端着一口小木箱缓缓走上堂来,来到正中捧箱而立,黄巢站起身来,走到两人跟前,将箱盖掀开,指着里面的东西笑道:“不过是些金银细软,无甚其他。”

王仙芝没有动,尚君长却笑着凑上去看了看,眼见里面呈的俱是豪奢之物,抓了一把在手里掂了掂,随即放回去,合上箱子,打趣道:“行啊老黄,挺舍得下血本啊。”

“哈哈,”黄巢朗声笑道:“我兄弟的两条命,岂是这些许的金银能换的?”

“不止是想答谢两个兄弟的救命之恩吧,”尚君长冷冷一笑道。

“哦?”黄巢目光死死地盯着尚君长:“尚兄以为我欲何为?”

尚君长夹枪带棒地道:“黄兄弟,你这恐怕是求贤若渴啊。”

眼见两人呛起火来,王仙芝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兄弟,哪有那么多事。”转而又对王允恭道:“小兄弟昨日大婚,今日与夫人一起来我这里,也算得上是回门了,黄贤弟不辞舟车劳顿前来相贺,难得咱们团聚一下。君长,你吩咐下去,给黄兄弟他们收拾几件上好的客房,先歇一歇,晚上咱们摆一桌,既算作是小兄弟的回门酒,也算作是黄兄弟的接风宴。”

“是了,”尚君长起身应了一声,又朝黄巢一拱手道:“刚才与黄大哥玩笑,还望恕罪则个啊。”

“好说好说,”黄巢轻捋胡须,微微一笑点点头却没有还礼。

王允恭看看黄巢又看看尚让,微微一笑,眼中充满一种莫可名状的光芒。

一回到住处,郑凝岫迫不及待地将门关上,憋了一路、憋了一肚子的话滔滔不绝地问出来,犹如洪水猛兽,一发而不可收拾。

郑凝岫连珠炮般地问道:“今日这气氛实在有些诡异,先前听王定大说,黄巢不是和王仙芝是好兄弟吗?王仙芝为什么非要当场看看给咱什么贺礼?尚君长也不是没有眉眼高低的人,怎的今日一反常态,非要给黄巢这难看?”

王允恭坐回到椅子上,笑了笑道:“王仙芝这是疑心黄巢要和他抢买卖了。”

“哦?此话怎讲?”郑凝岫好奇地问。

王允恭微笑着从桌上翻过茶杯来,不紧不慢地摆弄擦拭起来,一边的郑凝岫急得直跺脚:“你倒是快说啊!”

“我来,”季然接过茶杯道:“你说吧,我倒也想听听。”

王允恭嘴角微微一翘,缓缓地道:“这道理十分简单。这个黄巢本就是从王仙芝这里分出去单干的,名望、势力虽然都不及王仙芝,但为人豪爽,也讲义气,还是颇受他们待见的,这几年也大有赶超之势。这样一个人,王仙芝焉能不防?更何况这次黄巢是冲着咱们来的,名义上是来给咱们送贺礼,答谢先前在乾封城的救命之恩,实际上嘛······”

季然起身去取来一把壶,缓缓将开水倒入茶杯中,水汽氤氲,王允恭嗅了嗅道:“好香!”刚要去抓,却被郑凝岫将手打了回去,郑凝岫抢过茶杯,怒目而视道:“你不说出个所以然来,休想喝茶!”说罢自己去喝,却又不小心被热水烫了一下,热得猛吸几口气,吐吐舌头,真是可爱至极。

季然又倒了一杯递给王允恭,王允恭接过来放在自己面前,缓缓地道:“实际上,他也是来探营的。”

“哦?怎么说?”郑凝岫闪着两个大眼睛,好奇地问。

王允恭轻啜一口茶,微微一笑道:“王仙芝在濮州闹得好大势头,把你们都引来了,你们没有交情,来探营只能是抹黑前来。他黄巢在曹州恐怕也是早有耳闻,他与你们不一样,人家必定是盐帮的头目,能正大光明地前来,更何况知道咱们结婚这个消息,这样一来更是师出有名了,他借此机会来看看王仙芝到底意欲何为,好做下一步的打算。”

郑凝岫点点头,又问道:“他黄巢给咱们上贺礼,王仙芝怎的这么不懂规矩?不仅当众让黄巢将箱子打开,还纵容尚君长难为黄巢,这也不像是王仙芝的所作所为啊。”

王允恭嘿嘿一笑道:“老王这是犯脏心了,他这是怀疑黄巢来收买咱们啊。两个人虽说是同根同源,现在毕竟是分出去了,一旦自立了门户就成外人了,就难免有了比较之心,王仙芝便得防着黄巢,我现在正给他练兵,这也是他眼前最紧要的事情,不容有失。黄巢此时来,而且是给咱们带了厚礼,难免有拉拢的嫌疑,所以王仙芝才要亲眼看个究竟,才要为难他一番。”说到这里,王允恭顿了顿,冷笑一声道:“你看着吧,今晚的这宴席才算是一出真正的鸿门宴,这王仙芝非是优柔寡断的项羽,就看这黄巢能不能做逃出生天的刘邦了。”

季然一口将自己杯中的茶水喝干,斜眼看着王允恭,微笑着问:“你要做范增还是做项伯?”

王允恭笑了笑道:“我倒想做个留侯。”

“哦?”郑凝岫疑惑地问道:“区区两箱细软,便买动了你?”

“哈哈,”王允恭朗声笑道:“两箱珠宝对我来说已经不少了。”

“切,”郑凝岫一脸鄙夷,旋即又想到王允恭少年孤苦,便又觉得自己刚才失礼了,可终究又不想承认自己不对,于是端起茶杯轻啜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

王允恭到不在意,依旧是面带微笑地道:“虽说他黄巢目的不纯,但今日能说出为了兄弟的那番话来,这人便不是久居人下之人。”

“这话怎么讲?”郑凝岫问道。

王允恭站起身来,淡淡地道:“在这个世界上,富人做事、成事都要相对容易一些,他们不需要亲力亲为,只需要做对两件事情就好了,一样是肯花钱,另一样是用对人。黄巢这人不简单就不简单在这里,‘兄弟的命比几箱珠宝更贵重’这几句话一说,就比王仙芝高明多了,相比之下王仙芝有些事只为自己着想,格局就小了。”

“这才一面之缘,你就要‘弃暗投明’?这不是三姓家奴嘛!”郑凝岫歪着头一脸邪恶地盯着王允恭看。

王允恭微微一笑道:“也不算是弃暗投明,多个朋友多条路嘛,更何况现在王仙芝是当局者迷,他若是对黄巢动手,现在是极为不明智的······”

“怎么说?”季然也问道。

“还未起事,就已经是众叛亲离,岂不是不明智吗?”王允恭走到窗边,将窗户猛地一推,一束阳光照进来,照得大家眼睛有些发涩,有些发花,一时难以看清前方······

烈火熊熊,大火从一个一抱大小的铜盆中蒸腾升起,木柴被烧得通红,散发出炽热的温度。

火光刺目,灼得人脸红彤彤的,灼得人心动荡不安。

大堂上放着八个这样的火盆,王仙芝居中端然而坐,他脸上虽然带着笑容,却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叫人望了一眼之后,便心生畏惧。毕竟是盐帮的大当家。

东边排了十几张矮桌,坐的全是王仙芝手下的十余位票帅,尚君长居首,毕师铎其次,曹师雄第三,大家依次而坐。

西边的矮桌却要少些,坐的是“外人”,黄巢坐在首位,王允恭其次,郑凝岫第三,季然第四,孟楷和葛从周坐在季然的下面。

玉盘珍馐直万钱,一盘又一盘的美味佳肴,一坛又一坛的好酒,由一个个壮汉捧出来,送到每一个人的桌上。

觥筹交错,笑语喧哗,十几位票帅争着向黄巢敬酒,每一次敬酒又伴随着许多的奉承,听来似乎是亲密,其中却不知包含着多少杀机。

黄巢来者不拒,一一应对,他那张黄脸此刻已经泛上一层红晕,他那张丑陋的脸显得更加丑陋了。

王允恭看看黄巢,又看看孟楷和葛从周,两个人都看着黄巢,眼神之中充满关切之情。

王仙芝陡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酒杯拍在案上,他也微微有些醉意,身体前倾,双手按在案上,大声道:“这样的酒岂是待客之道?”

大家茫然所措地望着王仙芝,他们不知道自己的老大哥为何突然发了脾气,大堂之中顿时变得安静无比。

然而,紧接着传来的是一阵爽朗的笑声,王仙芝一只手不断地拍着酒案,高声叫道:“小的们,拿出咱们最好的酒来款待黄老弟,全换大碗!”

票帅们高声叫喊,紧接着十几个壮汉一人捧着一个大坛子走到大家面前,将酒坛放在案几上,将封泥去掉的那一刹,一阵浓烈的香气扑鼻而来,众人不禁惊叹道:“好酒!真是好酒啊!”

王仙芝斜靠在自己的交椅上,眯着眼睛看着大家的举动,仿佛一切成竹在胸。

几杯烈酒下肚,气氛渐渐变得狂野起来,大家敞开衣襟,露出宽厚的肩膀和胸膛,丝毫不顾及郑凝岫在场。

郑凝岫低着头,脸上泛起一阵韫红。

王允恭看了看郑凝岫,知道她不适应这样的场面,于是朝王仙芝一抱拳道:“老兄,贱内不胜酒力,还是让她先行告退吧。”

王仙芝笑了笑道:“哈哈,江湖儿女哪有不胜酒力的?兄弟这才一日便已经惧内了?这可不行啊,娘们不能惯,一惯你以后就拿不住了,什么事都要听她的。”刚要再往下说,瞅见郑凝岫下手的季然,心中便是一凛,暗道:若是与他再拼一场,恐自己的兄弟不是对手,白白让黄巢他们笑话,倒不如卖个人情给王允恭。于是便道:“也好也好,弟妹在场,咱们兄弟放不开,让她回去歇息也好,不过小兄弟你不能走,黄兄弟可是为你而来,你若是走了,就不是待客之道了。”

“也好,”王允恭应了一声道:“就让我哥哥送贱内回去,我且在这里与诸位兄长把酒言欢。”

“如此甚好!”王仙芝应了一声,算是应允。

王允恭走到郑凝岫跟前,低声道:“让季大哥先送你回去,一会儿这里恐生出许多事来,你在这里比较危险。”

郑凝岫还要说什么,王允恭却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拍,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

郑凝岫见王允恭神色凝重,顿生一种踏实之感,于是也不再坚持,朝王仙芝到了个万福,便跟着季然出了大堂。

一见郑凝岫出去,尚君长站起身来,朝着王仙芝一抱拳道:“大哥,黄兄弟,既然小兄弟的媳妇已经回去,那在场的便都是大老爷们了,爷们就得有点爷们的样子,喝酒岂能没有歌舞助兴?前几日我手下的兄弟刚刚排了一场舞乐,能否让他们上来给大哥、黄兄弟助助兴?”

“哦?果有此事?”王仙芝朗声大笑道:“兄弟何不早说,正愁没有什么东西一助酒兴,如此甚好,快快让他们上来······”他话说到这里,斜眼看看黄巢,像是征求意见,又像是命令似地问道:“巨天,你意下如何?”

“敢不从命?”黄巢抱拳拱手道:“客随主便,一切全由大哥安排。”

“好,”王仙芝抚掌大笑,对尚君长吩咐道:“安排吧!”

“是!”尚君长先是朝王仙芝和黄巢一抱拳,转而又朝堂下挥挥手道:“请上我们的勇士!”

喧闹的大堂上顿时安静下来,紧接着传来一阵阵整齐的脚步声,脚步的声响回荡在大堂上,所有的人目光朝门口望去,眼前一亮,心中却是一寒。

那是兵刃的寒光,更是心惊胆寒。

那是十八柄长刀。

长刀的刀刃映火光,幻化出异样的阴森可怖的气氛来。突然之间,一声巨喝,十八柄长刀齐齐向下砍出,耳边传来“呼呼”的声音,这是刀锋划破空气的声音。

刀锋过处,割裂的空气带动的火苗忽忽闪闪,令人更加感到不安。

鼓乐声响,十八个汉子就这样跳了起来,时而分成两队,时而分作三队,时而刀兵相接,时而舞作一团,寒光闪闪的长刀,就在这十八个汉子的手中翻来覆去,时而耍个刀花,时而猛烈劈下,直耍出许多叫人心惊胆寒的动作来。

刀光,火光,一寒一暖,叫喊声,踏步声,交相呼应。

王允恭偷眼去看孟楷和葛从周,只见葛从周右手紧紧地握着左腰间的钢刀,目光却死死地盯着王仙芝,仿佛王仙芝一有动作,他一定冲上去讨个说法。

孟楷没有葛从周那样冲动,不过也是不住地揩拭额头上的冷汗,目光游移不定,仔细打量着每个人的动作,丝毫不漏过细节之处。

相比之下,黄巢却坦然许多,他丝毫没有紧张,谈笑自若地喝着酒,欣赏着这群汉子的舞蹈。

王允恭微微一笑,心中暗道:“临危不乱,也算是条汉子了。”

这时,乐声停了,十八条汉子收刀在手,等待着王仙芝的下一步指示。

王仙芝抚掌大笑,问黄巢道:“兄弟以为如何?”

“好!”黄巢拍掌赞叹道:“酒好,舞好,刀法也好!”

“哈哈,”王仙芝拍了拍案几,挥挥手道:“撤下去!”

十八个人迈着整齐的步子退出大堂,堂上只留下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

王仙芝端起酒杯:“歌舞本就是为了助兴,来来来,咱们满饮此碗!”说罢一饮而尽,将碗底量给大家看。

大家被刚才的阵势感染,气氛也变得亢奋、狂野起来,“干!”众人齐声高喝,将酒一饮而尽,豪情万丈。

只有王允恭仍是轻抿一小口,不急不躁,仿佛只有他一个外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动作表情,仿佛是世间百态。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打破了王允恭的思绪,这个酒席上有资格这样笑的只有王仙芝。

王允恭将目光转向王仙芝,却发现王仙芝也在看着他,他没有说话,而是等王仙芝先开口,果然,王仙芝高声道:“小兄弟,刚才巨天兄弟问我,咱们一边赈灾,一边操练,所谓何事?以你之见呢?”

王允恭微微一笑,心想这话确实不好回答,说他内心之所想,恐他翻脸不认;不说他之所想,恐黄巢不满意,将这两难的问题扔给我,他倒是清闲了,我需要回答个圆全巧妙了,免得他们小巧了我。

想到这里,王允恭朗声笑道:“哈哈,大当家做得自然是大事,用钱、用粮的大事,更是用人的大事,黄老兄有意乎?”

“哦?”黄巢面带微笑地问道:“有这样的事?不知老大哥肯不肯带着我们曹州一帮兄弟?”

王允恭暗暗赞叹黄巢这一问巧妙,他们曹州的人若是参加也是一帮一起入伙,而非是打散了编入王仙芝的人里面。

球踢回到了王仙芝这里。

王仙芝摸着下颌上的胡子,略一沉吟,微微一笑道:“巨天兄弟前来,自然是双手欢迎,但不知道是来入伙,还是像现在一样结盟呢?”

“这个···”黄巢皱起眉头,一时做不了决定,去看孟楷和葛从周,见两人俱是摇头,黄巢朗盛一笑道:“哈哈,大哥有意栽培,这是天大的恩情,我黄巢和我手下的一帮兄弟岂有拒绝之理?不过事关者大,今日又喝了这么多酒,头痛欲裂,还望老大哥给我些时日,我回去和弟兄们商议商议再作决断。”说完他微微晃了晃脑袋,假装有些醉意。

王仙芝爽朗一笑道:“既然兄弟醉了,那就先回去休息,躲在这里盘桓几日,等想清楚了、想明白了,再回曹州不迟。”

“这是要留人了。”王允恭心中暗道,他面带微笑看着两人,微微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看着黄巢离去的背影,王仙芝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火光一闪一闪地映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涂上一层红润的色泽。

“大哥,”尚君长看看王仙芝,又看看门外,问道:“依我看,黄巢并没有入伙的意思,大哥何不早图之?”

王仙芝微微摇摇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君长,你说,行走江湖靠的是什么?”

尚君长了一沉思:“是实力?”

王仙芝摇摇头道:“实力再强,失道寡助,照样是寸步难行。”

“那···”

“是义气,”王仙芝转过身来看着尚君长,缓缓地道:“行走江湖的,人人都说一起最重要,可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重要。重要的不是义气,而是讲义气这个标签,一旦你有了这个标签,大家都会乐意跟着你干,乐意跟着你出生入死,因为你讲义气,他们自然就不会吃亏。”

“大哥说的极是。”尚君长恭维道。

王仙芝继续道:“你觉得今日这鸿门宴不该放了黄巢?我今日若是不放他,将来你们这伙兄弟早晚也会东奔西走离我而去啊。”

“兄弟们不会的,”尚君长有些激动:“这么多年都是跟着大哥,吃过苦,更享过福,这条命都是大哥的。”

“好了,好了,”王仙芝制止住几欲哭出来的尚君长道:“我不能让别人说我不讲义气啊······”

王重霸扶着王允恭往回走,黑灯瞎火,四下无人,身后很远才是别人的说话声。王允恭几次欲呕,却始终没有吐出来。

“哎,怎么喝这么多···”王重霸一边拍打着王允恭的后背,一边关切地道。

“定大······”

是王允恭的声音,而且是十分清醒的声音,王重霸去看王允恭,王允恭却没有抬头,而是继续做呕吐状:“定大,今夜谁当值?”

王重霸左右看了看,想了想道:“应该是王重隐。”

“今夜我要见见黄巢,你帮我一下。”

“好,无论如何我也把他带过来。”王重霸坚定地道。

“不,你把我带到他那里······”哗的一声,王允恭吐了出来。

王重霸一边给他拍打后背,一边道:“好,那我去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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