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客栈。

门匾的字已经模糊不清，桌椅墙柱上密布刀痕。

黑黄臭的脏污紧紧粘在地板上，踏脚上去有黏着之感。

几盏微弱的油灯是整个客栈唯一的光源。

“客官，可是要住店？”

才入客栈，一个小厮低眉上前。

“自然是要住店。”江猛打量四周，看向小厮。

“得，您跟我来。”

小厮领路，带着江猛走进一间逼仄的客房中。

“地方小是小了点，但东西可不少，您别嫌弃。”

小厮态度恭敬，丝毫不敢怠慢。

房中桌椅板凳样样齐全。

墙角是一张大床，另有一扇屏风，后面是浴桶。

家具样式不少，倒还算方便。

“多少钱？”

“八十文一晚。”

房间不大，价格却不低。

一碗荤面也才十文钱而已，住一晚都够吃上两三天的了。

索性江猛也懒得计较，掏钱定下房间。

“给我来五斤新鲜羊肉，端一盆炉火烧一些清水做汤。”

“好嘞，稍等。”

小厮见了钱眉眼一开，躬身离去。

不多时便把东西都抬了上来。

江猛察看了一下鲜肉的纹理，确认是羊肉没错，又仔细检查了器具饮水的安全方才安心享用。

早在白天，他就已经打听好这间客栈。

白鹿镇鱼龙混杂，各家店铺开了又倒，倒了又开，一茬又一茬地接着来。

倒是这间客栈开的最久，连门上的牌匾都已经模糊不清。

时间流逝，深夜悄然而至。

江猛依靠床上闭目小憩，半梦半醒。

忽闻外界一声犬吠，有人呵斥。

客栈大堂。

一唇红齿白的少年正与守店小厮交谈。

“小二，给我开两间房。”少年轻语一句，又指着身后说：“把牛牵到后院拴好，再喂点草料。”

少年身后。

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牵着一头牛站在客栈门外。

汉子一身农夫打扮，手脚的袖子捋过半截，黄黑粗糙的皮肤一看便是常常日晒雨淋的主。

“哎哟，两位不赶巧，店里只剩一间房了。”

“那就一间。”少年不以为然。

小厮笑着就要答应，却听门外又来一人。

“小二，给老子开间房——”

此人不顾深夜，愣是嚷了一嗓子，语气有些凶悍。

须髯拉渣，杂乱似枯草，一双牛眼瞪得提溜，竟与旁边的老牛有些神似。

若是江猛在这，定能一眼认出这凶汉就是白天当街杀人的那位。

“客官，”小厮神色一变，连忙走到凶汉面前：“不好意思，正巧客满了。”

小厮明面上好声好气，心底里却是不喜这个不懂理的凶汉。

大晚上的嚎一嗓子，扰的别人清梦。

待会儿又要被掌柜的一顿数落了。

“客满了？”凶汉看了一眼周遭，登时明白。

“那就把他们的房让给老子。”

小厮连连摇头：“这不合规矩。”

“规矩？”凶汉呵呵冷笑，须发怒张，凶相毕露。

“铮”的一声拔出半截砍刀，冰冷的刀锋反射出晃动的烛光，将小厮的眼睛闪的睁不开。

“老子的话就是规矩！”

小厮慌了神，嘴皮子上下打颤，却是不知如何是好。

只好侧头看向那少年。

“客官，要不然你们到别处住去？”

少年摇头，语气轻松：“我们先来的，别人亮刀你就要赶我们走，这是什么道理？”

“这——”小厮无奈。

理是这么个理，但人家不讲理啊。

就在小厮踌躇之际，这凶汉将矛头对准了少年。

“又是这个什么鸟道理，先来的就有理吗？”

凶汉脾气暴躁，少年简单的一席话令其心生不悦，持刀迎上前去。

小厮捂住双眼，不忍见到接下来的一幕。

这少年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怕是会被一刀斩成两截。

不料。

“啊——”

一声惨叫响起，却不是少年的，而是那蛮横的凶汉。

只见凶汉的手臂曲折，小臂生生向后折断，肘关节反转过去。

砍刀掉落在地，脸上不复方才的凶狠。

“你这厮好生嚣张，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砍人。”少年缓步上前，步步紧逼。

直至将凶汉逼到门口，又继续说：“再不滚，小爷今天要了你的命！”

此言一出，凶汉才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朝身后跑去。

一头扎进了茫茫深夜之中。

闹剧过后，少年两人才住进了客房。

“小山，还有多久才到漠城。”

房中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没多远了，明日就能到漠城。”金山回忆一番，估摸了一下路程。

“去了漠城要做什么？我们要不要先给大伯报仇？”

金山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没想到他离开一年多，再次听到大伯的消息竟然是死讯。

金不换不仅是他的大伯，也是他的师父，亲上加亲。

这仇当然是要报的，只不过看什么时候。

“不可。”金不昧缓缓摇头，“事有轻重缓急，那人暂时跑不出去，以军令为先。”

如今的漠城前有天堑拦路，后有东山军把守，除非气血二变的高手，否则逃不出去。

等他升了军职，有的是精力和时间慢慢处理。

“说起来，大哥可是搬血境的武者，在漠城中也不算是弱，怎么会被一个毛头小子杀死？”

金不昧眼中透出一缕惊异之色。

二十出头的搬血境，这份天赋放在东山军也是极为不错的可造之材。

“我也不了解，当日我离开漠城时从未听说过什么象力武馆，应该是我离开后才出现的。”

金山仔细回忆，确认无误。

漠城并不是什么大城，城中的武馆不算多，有一家算一家，金山全都认识。

这里的武馆大多都是些潜力耗尽的搬血武师不愿再涉江湖，才添置宅院开设门馆以做谋生。

金不换亦是如此，早年的他与金不昧两兄弟闯荡江湖，但碍于自身天赋，最后选择到了漠城隐居。

“不认识吗？也罢。”金不昧也不甚在意，他本就是随口一问罢了。

不论如何，杀人报仇便是。

“钱放在哪里，你知道的吧？”

“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在后院深井的暗道中。”

金不换有习惯，贵重之物都会放在一处隐秘之地。

只有他本人及金山两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