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北鱼手里握着手机，站在原地，看着远方的烟火发呆。

身后有小孩子的声音在问他，“鱼叔叔，这个蛋糕我能吃吗？”

于北鱼回头，是表姐家的小孩，宋小豆手指向桌子上包装完好的蛋糕，眨着一双懵懂的大眼睛看他。

“不行哦。”于北鱼走过去蹲下身，笑着说：“鱼叔叔明天给你买一个大蛋糕好不好，这个小蛋糕叔叔要送人。”

“鱼叔叔要送给谁，那个人可以分我一块吗？”宋小豆被拒绝仍不死心，说得可怜巴巴，哪怕只分给她一小口也好。

于北鱼失笑，抱起小女孩坐到沙发上，对她说：“那我送给她的时候帮你问一问，如果她想分给你，我就带一块回来给你，好不好？”

宋小豆眼睛睁得圆圆，认真询问：“那她现在在哪里？能不能让她到家里来，我想自己跟她说。”

她这么可爱，那个人肯定不会拒绝，也许可以分给她一块最大的蛋糕。如果是鱼叔叔传话，那就说不准了。

于北鱼摸了摸她的头发，轻笑说：“她今天来不了，等过几天吧，等她来了，我介绍你们俩认识。”

“好吧。”宋小豆垂头丧气，瞅着那个蛋糕，舔了舔嘴唇，嘱咐道：“那你要快点送给她，蛋糕时间放长了就不好吃了。”

“好，我答应你。”

宋小豆得到肯定的回答，脸上才重新有了笑意，指着桌上的糖果说：“鱼叔叔，帮我剥糖。”

于北鱼从桌上拿了一颗，撕开糖纸递到她嘴边，一颗糖果三两下很快就吃完了。

“鱼叔叔，我还要吃。宋小豆长大嘴巴，示意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于北鱼这回拒绝了她，哄道：“不能再吃糖了，再吃牙齿就要坏掉了，待会我们吃饭好不好。”

“不嘛不嘛，就再吃一颗，就一颗。”小女孩不依，瘪着嘴，眼睛晶亮，竖起一根胖胖短短的手指，表示自己再吃一颗就够了。

看着她幼稚的脸庞和可怜的眼神，于北鱼心里不忍，正要伸手再给她剥一颗糖，就被突来的女声打断。

“宋小豆，不准再吃了，再吃牙齿就要全部掉光光。”

妈妈的声音一出现，宋小豆的眼泪攻势立刻收回，乖乖从于北鱼腿上下来，扑进妈妈的怀里，软声叫着妈妈。

表姐看向于北鱼，嗔怪道：“她就是看准你心太软，你还总是什么都依着她。”

于北鱼轻笑，“女孩子多宠着一点也没什么，而且小豆那么乖。”

表姐摇摇头，语气深长，“不知道哪天你有了女儿，会把她宠成什么样子。”

闻言，于北鱼只是静静地笑看向表姐怀里的宋小豆，一语不发。

年三十的医院冷清许多，病情不重的患者被家属接回了家，和家人一起过个团圆年，不能回家的吃过晚饭后也早早睡下，病房里的电视可以播放，但并没有多少人看。

陈昔年向护士借了一个小桌子，她把小桌子放在了床上，保温盒里的饺子和菜摆在了桌上。

吴雪霞拿起筷子，看着面前的饺子和菜，眼神晦暗，良久问她，“怎么没有买蛋糕？”

陈昔年闻言愣了一下，很快对她说：“晚上我们不吃蛋糕。”

吴雪霞没有再说什么，夹起一只饺子放进嘴里，是芹菜猪肉馅的。

两个人吃得很慢，也不说话，中途只有碗筷碰撞发出的声音，三十多个饺子吃了将近一个小时。

吃完后，陈昔年将桌子和碗筷收拾干净，问她：“要看电视吗？”

吴雪霞摇头，说：“你回去吧，别待在这了。”

“我再待一会，回去也没有事要做。”

陈昔年打开电视，但按了静音，电视屏幕上只有画面没有声音，她在吴雪霞床边坐了下来，看着电视上的无声春晚。

主持人还是小时候见过的那几个人，但节目却一点也没有看头，从小品熬过魔术，终于到了唱歌环节。

虽然她听不到，但眼睛可以休息下了。

“你没必要回来。”吴雪霞的声音微弱，但在安静的病房内仍很清晰。

陈昔年看着电视没有回头。

“你走吧，以后别来这里了，回兴北去，离我远远的，不要再来见我了。”

陈昔年没有出声。

“我一个人在这里挺好的，你过你自己的日子去。等我哪天死了，你过来见我就行，只见一面就行。”

歌曲已经到了尾声，陈昔年看着歌手的嘴巴一张一合，她猜测对方应该是在说一些拜年的话。

等所有人全都退场后，主持人上台宣布下一个节目。

“遇到合适的人也别着急拒绝，不是每对夫妻都像我和陈泽天一样，你别把自己的后半辈子一下堵死。我这辈子走错了，但你还有大把的机会，想做什么就去做，别让我拖累你。”

陈昔年闭了下眼，看电视太久，眼睛好累。

她睁开眼睛，抬手撩开额前的头发，轻声说：“想喝水吗？我去给你倒杯水。”

说完，不等身后的人出声，她就离开了病房。

吴雪霞躺在床上，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瘦瘦小小的，好像这个世界把所有的重担全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身上，但她不知所觉，仍旧无畏地坚定地继续往前走。

她偏过头，干枯的头发陷在了枕头里，轻阖双眼，一行清泪洇湿了枕头。

陈昔年站在茶水间，脸上一片麻木，吴雪霞说的话在她心里已激不起一点涟漪，她的心是一片干枯的海，海水退潮，只剩下空洞的岩石，扔一颗石子进去，甚至能听到回响。

在外面站了许久，等陈昔年再回到病房时，吴雪霞已经睡着了。

她把水放在了桌上，看向她的脸。

她比之前更加衰老，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增添了很多条皱纹，疾病是把镰刀，迅捷又利落地割断了她的生命力。她曾经年轻美丽的模样，好像只在陈昔年悠远的梦境里出现过。

陈昔年关掉了病房里的灯。

昏暗的病房里，一人熟睡，一人静坐。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有大朵大朵的烟花升起，照亮病房的窗户，也照亮了病房内一张流泪的脸，远处传来鞭炮的声响，隐隐约约还有人声传来。

零点已到，所有人都来到了新的一年。

陈昔年轻声对床上的人说：“妈妈，新年快乐。”

走出病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外面的人，于北鱼抬眼温柔地笑看向她。

“生日快乐，陈昔年。”

他的出现实在出乎意料，陈昔年眨了好几次眼，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等于北鱼走近，温热的气息浮在眼前，她才回过神来，问道：“你怎么会过来？来多久了？你不是应该在家里吗……”

于北鱼低头，于是陈昔年的诸多问题在他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止了声息。

手中的蛋糕举到了她的面前，轻声回答：“给你过生日。”

陈昔年的眼睛移向他右手提着的盒子，心脏微颤，酥酥麻麻。

她的生日在除夕，但却从来没有庆祝过，久而久之，她也就假装忘记了这件事，只是将除夕当成新年前一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来过。

那么多人在今晚说“新年快乐”，唯有他，对自己说“生日快乐”。

于北鱼看了眼时间，对她说：“虽然过了零点，但现在只要你闭上眼睛，那么愿望就能成真。”

陈昔年怔怔，脑子里什么也想不到，下意识顺着他的声音闭上了眼睛，在寂静的医院走廊，许下了她的生日愿望。

等再睁开眼睛时，就落入一对璀璨如星的眼眸。

他没有问她许了什么愿望，只是说：“吃蛋糕吧，你喜欢的巧克力味道。”

陈昔年抬眼，没有接他的话，眼神沉静，但里面有异样的光华闪过，语气细听有几分急促，“你要来我家吗？”

“什么？”于北鱼没明白她的意思。

陈昔年勾唇，笑容妖冶，“你做这么多，难道不是想抱我吻我，和我上床吗？”

于北鱼眼瞳如墨，死死盯着她，陈昔年朝他笑得挑衅，脸上写满了放纵和不在意，等待着于北鱼的反应。

“你想让我怎么回答？”他问她，语气沉沉。

“你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陈昔年声音轻佻，面对这样的于北鱼，她心里的恶劣因子被严重挑起，“难道你丢下家人，大晚上跑到我面前，给我过生日，是想让我单纯地对你说声谢谢吗？”

她摸上他的脸，语带怜悯，“不如我们上床，你做这么多，我总要给你一点甜头。”

今晚的陈昔年没有喝酒，却似已经醉了，说出口的话已带上了浓烈的疯狂。

摸着于北鱼脸的手被猛然攥紧，陈昔年感觉到一阵疼痛袭来，但却没有喊出声来，那抹妖冶轻佻的笑容像是固定在了她的脸上。

他此刻握着自己手的力气极大，下了狠劲，之前所有的温柔全部荡然无存。

陈昔年觉得疼痛，但心里却涌上来一股安定的感觉。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陈昔年。”他一字一句，说得缓慢，但气势凌冽。

陈昔年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收敛，眼里是无望的坚持，轻吐出三个字，“大概吧。”

一路开车疾驰回家，陈昔年的手还隐隐作痛。

车窗外的风景一闪而逝，她只能看到一条白色的长光从眼前飞过，那是因为车速过快，道路两旁的路灯划过后形成的一条线。

她看向于北鱼，他的侧脸锋利，下颌线冷峻如刀，从医院出来，没有跟她说一句话，

他生气了。

陈昔年没有任何疑问地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闭上了眼，心里的洞却一点点变得更大。

陈昔年是被拖着上楼的，他手上的力气很大，步伐很快，陈昔年一路踉踉跄跄才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门被打开又重重合上，没有开灯，她被他直接甩在了床上。

于北鱼脱掉了外套，外面的烟花大朵大朵的绽开，光亮闪烁的瞬间，她看清了他的样子，一脸平静，唯独瞳孔猩红，她心里忽然有些莫名害怕，却强撑着没有后退。

“脱衣服。”于北鱼命令她。

陈昔年抬手脱掉了外套和鞋子，身上只余一件贴身毛衣和半裙。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熟悉的气息将陈昔年包裹，于北鱼俯身撑在她身体两侧，两人双唇间的距离咫尺之距，他启唇，嗓音沙哑，“陈昔年，这是你想要的吗？”

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应道，微不可闻，“是。”

于北鱼嘴角勾起，笑得嘲弄，“那如你所愿。”

他的手摸向她的腰际，隔着毛衣揉弄着腰上的软肉，明明她腰上没有多少肉，但经由他的手，她觉得被揉弄的部位联通四肢百骸，一起燃烧起来。

那只大掌渐渐往上，触碰到她的小腹，脊背，距离胸前的两片柔软越来越近，陈昔年心里涌过紧张，身体僵直，看着他眼都不眨。

于北鱼笑得邪肆，盯着她的唇，缓缓凑近。

“你说得对，我想吻你，抱你，比你所能想象的还要疯狂，因为不想让你害怕，所以选择了克制。不过既然你现在都这样说了，我为什么还要假装自己对你没有欲望。”

陈昔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明晃晃的戏弄和恶意。

在他的唇触碰到她时，陈昔年闭上了眼睛，心脏如重锤敲过，一下一下震得她快耳鸣。

过了许久，那个吻只落在了她的眼睛上，清浅的一吻，他小心翼翼。

于北鱼从她身上下来，倒在了她身边，头埋进她的颈窝，说话时带起的气流吹在她的皮肤上，引起一股战栗。

他哑声道：“陈昔年，别这么对我。”语气里满是疲惫和酸涩。

陈昔年睁开眼睛，窗外烟花还在盛放，照在室内，明明灭灭地闪烁。

她所有大张的情绪因为他这句话瞬间被消解，只留下暴风雨侵蚀过后的宁静。

她无端想起曾经在兴北看过的海，无边无际的蓝色大海不断地翻涌又翻涌，以一种母亲怀抱婴儿摇晃的频率，让所有见过它的人都感到一种在子宫里的安全。

许久过后，她侧过身躲进他的怀里，挨着他，轻声说：“对不起。”

于北鱼将她揽进怀里，拥得很紧，她的身体被锢痛，但没有叫出声来，痛感只维持了三秒，然后他松开手，对她说：“这是惩罚。”

他的手一下一下轻抚过她的头发，黑暗里睁着眼，他刚才是被她真的刺伤了，但最终还是选择原谅。

“没关系。”

不管她如何伤害自己，他对她向来温柔到底。

陈昔年说：“新年快乐。”

于北鱼说：“新年快乐。”

在零点过后的一小时零五分钟后，他们才对彼此说出了本应在第一时间说出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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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 免费阅读.[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