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啼血

《东北啼血》

第1章 沈阳惊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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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沈阳惊变(下)

听到爆炸声,刚上炕的七旅上校参谋长赵镇藩掀开被子,起床穿衣,一边扣着外衣,一边快步走向旅部作战室。刚到门口,就听到敌人的大炮向大营轰来。赵镇藩听得出,这是日军不久前安置南满车站附近的二四○毫米重型榴弹炮。他一进门就问:“发生了什么事,日军又在搞夜间演习?”

值班的上尉参谋回答道:“不清楚,我刚刚打了电话,他们正查问。”

感觉没有多久,大营西面响起了激烈的枪声。

“嗯,是空包弹,是日军在搞演习吧!”近日来日军经常搞演习,乱放枪不是稀罕事。但赵镇藩内心却是忐忑不安,十分焦虑,总感觉不对。

“不象是演习吧,”值班参谋犹豫地说,“他们动用了重炮向我大营轰击,象是要攻打我大营。但是,为什么用空包弹……?”

空包弹通常用于训练和演习,它只有弹壳、引爆火药、没有弹头。空包弹在开枪时会响,也有火花,但没有子弹飞出。不过距离如果太近,空包弹也会伤人。

赵镇藩听了只是点点头,没有出声, 在屋子里不安地来回走动,等待下面的报告。

过了一会,负责情报的丁参谋匆匆进来,向赵镇藩报告说:“参谋长,日军突然向我大营开枪开炮,一小股敌人从西门突进我大营,向我三团三营攻击,官兵已经有了伤亡。现在大股的日军在装甲车的掩护下,正从西面越过铁路,向我大营扑来。”

“他们想干什么?他娘的,欺人太甚!”赵镇藩忍不住骂了起来。”

“阴险恶劣的挑衅!”丁参谋问,“我们应该怎么办?”

面对这样的挑衅,应该怎么办,难道让他们冲进来吗?赵镇藩也不知道。急忙把电话挂到旅长王以哲城内家中,他要请主官来作决定。

“什么事呀,赵参谋长?”电话里传来王以哲漫不经心的问话声。

“旅长,日本人突然开枪开炮向大营攻击。敌人来势凶猛,部队已经有了伤亡,我们该怎么办?”

“是吗?”王以哲也紧张了,“刚才我还以为是日本人在搞演习呢。攻击大营!嗯,这事关系重大,我得和荣总参谋长研究研究再作决定。你一定要稳住部队,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惹出事来,上面怪罪,那可吃不起!”

赵镇藩说:“那你可得快一点呀,晚了事情更不好办了!”

“知道了。”王以哲放下电话,急忙换衣出门,乘车奔向大帅府。

赵镇藩向全旅传达了“不得轻举妄动,不准还击,原地待命”的命令。

不一会,值班参谋一个电话递给他:“是三团三营。”

赵镇藩接过电话便问:“我是赵镇藩,你们那里情况怎么样?”

“日军突然向我们开枪攻击,现在部份日军已经进了营区,还有许多人正在翻越围墙。”

“西卡子门的哨兵呢,”赵镇藩问,“怎么事先一点动静也没有?”

“敌人来得突然,哨兵顶什么用,敌人一下就冲了上来。他们越过围墙,冲进了营房,许多弟兄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上,就让敌人给扎死了,现在营区十分混乱。”

“有多少敌人?”

“不太清楚,现在不断有敌人翻越围墙进来。”

赵镇藩说:“刚才我问了旅长,旅长要去请示荣总参谋长,叫我们不要轻举妄动,等待命令。”

“已经知道了,我们服从命令。”

赵镇藩是吉林永吉县人,二十八岁,五月份才升任旅参谋长。在中国,除了共产党的红军外,东北军和其他各军一样,只有主官才有指挥权,副职和幕僚是没有指挥权的。赵镇藩是科班出身,毕业东北讲武堂和陆军大学,但长期当幕僚,没有什么带兵经验。平时他就比较婆婆妈妈,这下就更没有主意了。此时他焦急地在屋里来回走动着,等待旅长王以哲的电话。

时间在一分一分地流逝,仍然没有旅长的电话。赵镇藩急了,抓起电话,接通了总参谋长荣臻,径直向他报告“日军突然袭击我大营,向我军开枪开炮,官兵已有伤亡,日军现在仍步步逼进……”

“我知道了。”荣臻的语气很平静。

“那我们怎么办?”

“不准抵抗,”荣臻命令道,“不准动,把枪放到库房里,挺着死,大家成仁,为国牺牲。”

“什么……!”赵镇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枪收到库房里,这,这恐怕不容易办到吧?”

“不容易办也得办,执行命令!”荣臻说完便挂上电话。

听了这一道命令,旅部的参谋、副官们马上嚷开了;

“收枪!这简直不可理喻,大营在人家的枪口之下,我们却要收枪入库,这是什么意思?”

“不准打就走呗,这算什么名堂?用血肉之躯去抵挡敌人的钢枪铁弹?送死也不是这样送的呀!”

“总参谋长这个军师施的是什么锦囊妙计呀?”

“这是哪一计呀,三十六计中好象没有挺着死这一计吧!”

“实在没有办法,那也可以唱空城计,走哇,这搞什么名堂?”

说是说,军令如山,上级的命令还得传达,旅部的官佐们摇动了电话。

命令下达后不久,电话又从各团、营打回到旅部。有些表示执行,有些嚷叫道:

“现在下面连队正和敌人接触,不少弟兄死在敌人刺刀、枪口下,无法收枪。”

“我们的枪还锁在库房里,弟兄们被敌人打急了,正要砸开库房要枪要弹呢,向谁收枪?”

“敌人攻得这么凶,情况这么急,我们服从命令,不下令还击就够难的了,收枪那是办不到的。”

“面对荷枪实弹,正在杀人的敌人,怎么可能下令收枪入库?就是下令也没有人理!”

二团长刚从家中骑马回到大营,正要组织部队还击,听到这个命令气哼哼地说:“收枪!这个时候去收枪?如果挨了一颗黑弹,老子死了算是什么?”

“怎么办,”赵镇藩向旅部的官佐问道,“命令下面无法执行?”

“那就只好告诉荣总参谋长,我们无法执行这道命令。”几个参谋都气愤地说,“请他亲自给各团下命令吧!”

一位副官说:“现在最好是请旅长赶快回来,旅长回来就好办了。”

赵镇藩点点头,又抓起电话,找到荣臻向他报告说:“荣总参谋长,你的指示我已经向各团传达了,他们认为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而且,事实上也办不到。敌人攻得很凶,官兵们正在火线上,怎么可能去收枪呢?”

“这是命令,”荣臻严厉地说,“如果不照办,出了问题由你负责!”

“旅长在你那里吗?”听了荣臻的话,赵镇藩慌忙说,“你赶快叫他回来带部队,这个责任太大,我实在负不起。”

“他刚刚离开,现在正赶回部队。”荣臻叮嘱道,“在此之前,你一定要掌握好部队,切不可胡来。”

赵镇藩放下电话,一看时间,已经近凌晨一点了。他向电话机旁的参谋们问道:“情况怎么样?”

“西面的敌人已经攻占了三团三营的营房,我官兵伤亡严重。”

“日军正向南侧运动扩展,已经有敌人进入三团二营的营房。”

赵镇藩问:“究竟是哪来的敌人?”

“日本铁路守备队。”

“什么?”赵镇藩惊讶道,“在沈阳附近,守备队只有三个中队和一个大队部,也就是五百人左右。以一个营的兵力,竟敢攻击我大营!”

赵镇藩思索片刻,咬牙命令道,“命令各部队,按原订计划准备迎击敌军。”

赵镇藩下达的命令是“准备迎击敌军”,而不是“准备消灭敌人”。实际上就是保命抵抗,希望敌人知难而退。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鉴于局势的紧张,为了应对关东军突然的进攻,东北军第七旅是有计划、有准备、有措施的。

一八九八年三月,俄国以还辽有功,对清政府连骗带压,“租借”了旅顺和大连湾。一八九九年八月,沙皇颁布《暂行关东州统治规则》,单方面将旅大租借地定名为“关东州”,并在旅顺设立关东州厅。

一九○五年日俄战争之后,按照《朴茨茅斯条约》规定,俄国将它所取占的哈尔滨以南的权益,包括旅大租借地和南满铁路,无条件“转让”给了日本。

一九○五年十月,日本政府对占领地实行军政统治,在辽阳成立了关东都督府。次年九月,关东都督府改设在旅顺,在都督府内设有陆军部,都督总管占领地的一切事务。一九一九年四月,日本政府将关东都督府改为关东厅,陆军部独立,组成关东军司令部,实行军政分治:关东厅为司法、行政最高机关;关东军司令部则为最高军事机关。关东军司令部最先设沈阳,后来迁到旅顺。

关东军所辖部队分为铁路守备队和驻屯师团。铁路守备队是永久性的,司令部驻吉林公主岭。其下辖六个大队(营),分驻公主岭、铁岭、沈阳、连山关、鞍山、大石桥。守备队的官兵由国内部队抽精锐组成,约四千三百人。拥有轻机枪一百四十四挺,重机枪四十八挺,掷弹筒七十二个,轻迫击炮二十四门,步兵炮二十二门,山炮十门。

驻屯师团是由日本国内师团两年一轮换,目前的驻屯师团是四月份从仙台地区调来的第二师团,师团长多门二郎中将。第二师团辖两个旅团(旅),每个旅团辖两个联队(团),师团直属有炮兵联队、骑兵联队、工兵中队和医务、通讯等部队,约六千人左右(一部分兵力在日本国内基地没有来中国,每个师团的正常兵力为万余人)。六个联队分驻沈阳、长春、辽阳、旅顺、公主岭、海城,师团司令部驻辽阳。拥有轻机枪三百七十四挺,重机枪八十三挺,掷弹筒七十二个,步兵炮二十四门,野炮十六门,山炮四门。

除铁路守备队和驻屯师团外,还有旅顺的重炮大队(重加农炮八门)、宪兵大队,关东军的兵力约一万一千人。若是加上警察和万余可做军人用的在乡军人(退役的日本移民和侨民),总计兵力超过二万人。此外,在朝鲜还驻有两个完整的师团可随时增援。

东北军在易帜归顺南京国民政府前后进行了大整编,撤消了军团、军、师一级单位,步、骑兵编旅、炮兵编团、辎重和工兵编营。陆军、海军、空军加上其他一些部队,兵力近三十万人。如果把宪兵队、公安警察、保安队等武装力量也算上,总计兵力约四十万人。

一九三○年九月十八日,蒋、冯、阎在中原打得处于胶和状态之时,东北军表态支持蒋介石的中央军,出动了七个国防步兵旅、三个骑兵旅、两个炮兵团、两个工兵营八万精兵入关“武装调停”。今年七月,为讨伐石友三,又调了五个国防旅、四个炮兵团入关。此时留在东北的部队(锦州以东),加总起来有十一个国防军步兵旅、三个骑兵旅、两个炮兵团和省防军步骑兵八个旅、外加卫队团、保安、公安警察等其他一些部队,总计兵力近二十万人。

尽管从总量上看,东北军兵力强于日军十倍,武器装备也不差。但部队驻扎分散,从南到北延绵千里,辽宁、吉林两省的铁路交通线和主要城镇都在日本控制之下,一旦有情况则呼应不及。最致命的是东北军的高级军官多年来形成的恐日心理严重,缺乏抗日斗志,大多贪图享乐,以至于军心不振、士气不高。而日军则可以利用交通之便,迅速集中兵力,形成局部优势,对实施东北军各个击破。因此,关东军主任参谋石原莞尔曾夸口道:“关东军可以在四十八小时内,摧枯拉朽般地把东北军一举荡平。”

在沈阳这个东北中枢,只有第七步兵旅是作战部队。一旦发生战事,北大营必将首当其冲,绝对是日军集中攻击的目标。七旅的高级军官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八月初就把从各方面收集来的材料加以分析整理,由旅长王以哲带到北平张学良官邸,请求调部份东北军主力返回以防万一。

从北平回来,王以哲立即召集各团长和旅部的校官开会商议。“材料我交上去了,情况也向张副司令作了汇报。”王以哲说,“张副司令非常重视,立即派人到南京向蒋总司令报告。蒋总司令说,东北情况他都知道,我们现在还不行,等准备好了再干。遇到日本人挑衅,暂时不要抵抗,一切事先从外交解决。我们要学习印度甘地的不合作办法来对付日本,遇事要退让,军事上要避免冲突,外交上采取拖延方针。”

王以哲继续说道:“张副司令说,既然我们已经易帜了,自然就要听从中央的命令。中日关系现在甚为严重,我军与日军相处须格外谨慎。无论受如何挑衅,俱应忍耐,不准冲突,以免事端。”

听了王以哲的话,在座的军官面面相觑,觉得十分丧气。良久,三团长才开口说:“恐怕想避免也避免不了,人家故意找喳,能避免得了吗?”

“你越是想避免,他就越是猖狂。”二团长气愤地说,“整天在我大营旁边搞演习,又是枪又是炮。经常无故走路碰撞我官兵,还拿火柴在士兵的刺刀上划火点烟,甚至三五成群到大营耀武扬威。再这样容忍下去,以后还不知他们会干什么。”

王以哲说:“日本人就是希望能够挑起战端,所以不断地挑衅。我们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给日本人挑起战端的借口。”

“好,骂我,我听不见。打我,忍了。但要是他们拿刀砍我,怎么办?”

让他砍!此话可说不出口。王以哲只好说:“嗯,能避免尽量避免,遇事尽量退让。”

“如果仅仅是挑衅,打骂斗殴,受气受辱都还算是小事,”赵镇藩说,“但如果敌人向我军进攻,怎么办?不抵抗能行吗?如果能把关内的部队调回两、三个旅,就是摆在这,人多势众,日本人有所顾忌,也许不敢怎么样。可如果不调部队回来,情况就不同了,日本人随时可能动手。我们辽宁能打的只有四个国防旅,又分散驻扎各地,在沈阳这个中枢,只有我们七旅。关东军虽说只有万余人,但掌握了铁路线,一天之内就可以把驻朝鲜的军队调两个旅团来。这样的话,我们的兵力并不占优势。如果不能抵抗,实在难办啊!”

“是啊,”回七旅不久的宋承治说:“如果受到敌军攻击,采取不抵抗的方针怎么能行呢?这样的话,岂不是全旅都要完蛋!”

“是嘛,不抵抗怎么行呢,”众人一齐嚷道,“难道死呆着挨打吗?”

“这是中央和张副司令的命令,”王以哲苦笑道,“我有什么办法,我们要绝对服从。”

“旅长,”宋承治说,“中央和张副司令的的命令固然要服从,但呆着挨打可不是个办法呀!”

“是嘛,”二团长说,“命令要服从,可决不能等死。”

“没有办法,”一团长拉长声音,怪腔怪调地说,“根据上峰指示,敌人不来我们不能走,敌人来了又不能抵抗。如果一点不抵抗,想走也走不了,除了等死还能有什么办法?”

王以哲安慰大家道:“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吧!”

“旅长啊,所谓见机行事,也无非一个走字,”丁参谋说,“难道我们能和日本人打吗?”

“就是走也得有个走法呀!”宋承治着急地说,“正如一团长所说,一点不抵抗,想走也走不了。”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二团长说,“旅长,我们是不是灵活一点?”

“对嘛,”一团长附和道,“不能死听千里之外的命令,糊里糊涂死了还落一个骂名。”

“不行!”张学良对王以哲有知遇之恩,他能有今天的高位,全靠张学良的提携。他脸一板,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就算是可以不听南京中央的,张副司令的命令绝不可违抗。”

“旅长,”二团长负气地说,“这样的命令叫我们怎么服从?”

一团长说:“不是我们要抗命,而是根本无法执行这样的命令呀!”

“有令必行,军中之道。”王以哲不悦地说,“不管什么情况,命令就是命令!身为带兵的高级军官,怎么能违抗军令,岂不知军法难容吗?”

“别吵,别吵,大家都别吵。”赵镇藩双手一摆,说,“慢慢地商量,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办法总会有的。”

宋承治说:“既然中央和张副司令有命令不能抵抗,我们必须服从,但决不能等死。实在不行,那只有走为上策。当然,如果一点也不抵抗,要走也是走不了的。我看我们应该考虑一下,在什么情况下进行抵抗,能抵抗到什么程度。”

“对,对,对,”赵镇藩点头赞同道,“宋参谋说得对,我们得仔细研究一下。走,怎么个走法。抵抗,那又怎么抵抗,抵抗到什么程度。”

王以哲也觉得,若是敌人来了如果真的不抵抗,那想走也走不了的,于是他默默点了点头。

大家七嘴八舌地争了一通,最后决定采取“衅不自我开,作有限度退让”的对策:对于敌军的挑衅,一律不予理睬。如果敌人向大营攻击,在南、北、东三面待敌人进距到七、八百米时,在西面敌人越过铁路时,才开枪还击。万不得已时,全旅向东退到东大营集结待命。

为了对付敌人的突然袭击,七旅制定了几条措施:

一、官兵一律不准回家住宿,必须在军中。

二、为了提高防御能力,要进一步加强大营的工事。

三、要继续加强侦察,尽早了解敌军动向。

四、为了防止敌军伪装成我军官兵进行偷袭,将官长的姓名改变,更换符号颜色,以便识别。

“大家务必向所属讲清楚,”王以哲在散会时严厉地说,“这是万不得已时的方案,而且没有命令,绝不可以还击。遇事一定要忍让,要是谁擅自作主,惹出祸来,军法不容。”

计划有了,措施也订了,各团、营还划定了防御作战区域,但是七旅的各级军官知道了上面的意图,对这些措施没有什么兴趣,仍然是有乐且乐,所订的措施很快就丢到脑后。

七旅与其他的部队不同,王以哲治军有方,他不仅重视军纪,强调训练,而且还实行“军工制”,各营都办有毛巾厂、皮鞋厂、手套厂、织袜厂等各种小工厂,还在大营外的空地上种菜,各连还养有几口猪。生产出来的东西自己吃不完用不完就拿到外面卖,生活待遇较别的部队要高得多。时间长了,军官们便讲究吃喝穿用,摆阔气。面对日军的一次次地挑衅,已经习以为常。习惯成自然,也就没有了大敌当前的警惕性。现在敌人一下就打到营区,把营房都给堵住了,这过去是想都没有想到过的。作为主帅的旅长不在军中,三个团长有两个在家陪老婆。上行下效,还不知有多少营、连长不在军中。

“唉,命令不准抵抗,就是他们全在军中又能怎么样!”赵镇藩心烦意乱,在屋子里来回走动,不住叹气,不知如何是好。

枪炮声越来越密,就象开了锅的稀饭一样,枪弹在夜空中流星一样飞驰。现在早已经不再是空包弹了,响的是“滋溜、滋溜”实弹射击声。而且日军的炮队也来了,到处是迫击炮炮弹爆炸的轰轰声。各部纷纷打电话告急:

“三团三营已全部退出营房。”

“北面有敌人正攻击北门。”

“南面发现敌人。”

“敌人不断增加兵力,三面包抄攻击我大营。”

赵镇藩有些疑惑:“小鬼子从哪里来这多兵?”

“不止我大营,沈阳城也受到了攻击。”丁参谋说:“据报日军是同时攻击我大营和沈阳城,看来,不仅仅是沈阳附近的部队,其他地方的日军也纷纷赶来了。显而易见,这是有预谋有计划的军事行动。”

午夜一点过后,敌人已从西、南、北三面冲入大营。很快三团二营的营房也已被占领,一股敌人还进逼到了大操场边了。敌人的机枪四处狂扫,打得瓦片横飞。炮弹连连击中营房,只听到一阵阵的倒塌声。各连队为了保命,迫不得已之下,哪里还管什么命令不命令,各自开始了还击。

没有统一的指挥,各连队已被敌人分割,多数弹药库房或是被敌人占领,或是在敌人的火力封锁之下,因此伤亡很大。夜间营区作战,骑兵无用武之地,骑兵连的马棚被炮火击中后,燃起大火,官兵们牵着战马急急向东退。迫击炮连打了几发炮弹后,没有了炮弹,被敌人逼得弃炮而走。机枪连因腹背受敌,弹药不足,又没有兄弟连队的掩护,顶不住也只好后退。坦克队的坦克趴在库房里,官兵没有命令也不敢动。

接着,南门被敌人突破。敌人突破南门后,向右转身向东发起攻击。此时,内部电话已多处被断,指挥系统失灵,上下情况不通畅,而荣臻却主动打电话来询问:“你们现在情况怎么样?”

“敌人已经冲进大营,而且南、北、西三面都有敌人,情况十分紧急,把枪放到库房是无论如何办不到的。”

“我还是那句话,不准抵抗,这是命令!”

赵镇藩问:“能不能把锦县的十二旅调来?”。

“说了不准抵抗,调十二旅来干什么?”

“至少使敌人有所顾虑,可能会停止进攻。”

“不行,”荣臻拒绝道,“弄不好事情会变得更糟,日后交涉不好讲话。而且,现在就是想调那也来不及了。”

“那我们怎么办?”赵镇藩火了,他负气地说,“就算我赵镇藩可以挺着死,可全旅这么多官兵,不是每个人都能挺着死的呀!旅长不在,出了问题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是啊,荣臻想了想,也觉得七旅的官兵不可能这么听话,全然不反抗挺着死,便说:“不可胡来,如果实在不行,你们可以向东面移动移动,避开冲突。”

近凌晨二点时,宋承治七拐八拐地赶到旅部,听到丁参谋向赵镇藩报告:“旅部前后发现有小股敌人逼近。”

赵镇藩忙把特务连连长叫来,命令道:“你赶快把布置好,一定要顶住敌人,绝不能使旅部有损失。”

特务连长应声而去,宋承治走近赵镇藩说:“参谋长,是不是马上组织反击,打一下他们的气焰。从情况来判断,敌人并不多……”

“我知道,估计也就是一个营。”赵镇藩摇摇头说,“但荣总参谋长一再下令不准抵抗,现在各连队已经抵抗了,以后的麻烦少不了,更不要说下令反击了。”

。宋承治见赵镇藩这样说,便道:“既然不能下令组织反击,那就赶快撤,否则晚了,撤也撤不走。当断则断,不可犹豫,再等下去,事情越发不可收拾了。”

赵镇藩抓起电话要向荣臻请示,可是外线电话已经断了。他思索了一会,说:“就算能组织反击,结果也不知如何。小鬼子不断增兵,看来是铁了心,志在必得。而我们则不准抵抗,其他旅肯定来不了。”

“是的,”宋承治说,“日军志在必得,而且有预谋,增兵速度会很快,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唉,毫无办法,也只有撤了。”

驻扎在北大营的部队,除了战斗部队之外,还有一些军械、辎重、军校、电台、医务等单位,加起来有近万人,没有一个协调统一的指挥。一些部队还在保命抵抗,一些部队和不属于七旅的单位呼啦啦地向东涌。日军发觉中国军队要退,急忙从南北西三个方向包抄过来,要切断东面的退路。赵镇藩下令由二团担任掩护,首先撤出非战斗部队。

二团长接到命令,马上在东卡子门两则布兵,百余条机枪、步枪一齐喷出愤怒的火舌,把逼近的敌人打退,逼走,这才使部队能安然撤出。

溃退的队伍象一条乌龙,在黑夜中行走着。敌人追兵被掩护部队阻拦,便延伸炮火,向七旅撤退的路上乱轰。受到敌人炮火的追击,队伍又乱了起来,纷纷向东乱跑,伤员这时就更糟罪了。轻伤员不顾伤痛,拼命跟着跑,重伤员在担架上颠簸震动。本来伤口就是草草包扎,一路上痛苦的**不绝。士兵们一边跑一边议论:

“他娘的,这仗是怎么打的,上万人的大营,连一个晚上都守不住!”

“是呀,我们七旅怎么这么草鸡,被小鬼子撵兔子一样撵着跑。”

“不是我们守不住,而是不让打!”

“打了大半夜,怎么不见兄弟部队来支援呢?”

“要什么支援!要是早点动手,这点小鬼子说真的还不够菜呢!”

“就是嘛,敌人已经冲上墙头了,还叫我们呆在营房不要动。他娘的,小鬼子是人,难道我们就不是人了吗?为什么叫我们白白地送死呀?”

“咱七旅是王牌劲旅,营垣又坚固,要是放开干,就算他关东军全来了,也吃不了这么大的亏。”

“嗨,我听营长说了,是张副司令在北平下令给旅长,说现在不能打,旅长就不敢打了。”

“现在不能打,那什么时候才能打?”

“据说是南京的蒋总司令说的,等我们准备好了才能打。”

“哪有这种说法!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当兵吃粮,天天都在准备。”

“依我看,搞不好这是南京老蒋的借刀杀人之计。”

“看来张副司令上了人家的当了,老帅要是还在,决不会上这个当的。”

“唉,张副司令毕竟太年轻了,他哪经得住花花世界的诱惑啊!在北平城里乐不思蜀了!”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东北才是我们的根基呀!”

军官们听到士兵们这样大胆的议论,急忙喝止。士兵们不敢高声嚷叫了,但仍低声地骂个不休。

队伍撤到东山口的东大营,人群拥到大操场上,正要集合清点人数,敌人的几发炮弹打来,在操场的东面、南侧爆炸。这下人们如同惊弓之鸟,人数也不点了,继续走吧。敌人的炮火尾追延伸射击,天一亮,敌人的飞机赶来投弹,骑兵在后面追击。跑吧,七旅的官兵无法休息,忙于奔命。

宋承治向沈阳遥望着,心想:没有了七旅,沈阳几乎就是一座空城,此时恐怕已经被日军占领了。但那么多的军政大员们呢,会不会都成了俘虏!

正当北大营受到日本铁路守备队的攻击,七旅参谋长赵镇藩焦急万分,频频打电话请示方略之时,留守东北的东北边防军中将总参谋长荣臻也忙得昏头转向,满眼金星,前额津津冒汗。秘书、副官在办公室进进出出,电话铃声叮铛响个不停。

荣臻,字龢生,四十二岁,河北省枣强县人。荣臻从少年懂事起就与“军”相伴,历经陆军小学、陆军中学、保定军校、陆军大学,在东北军中历任排长、队官、连长、副官、战术教官、营长、团长、旅长、师长、军长。去年任东三省保安司令部军事厅中将厅长,今年年初转任东北边防军司令长官公署参谋长。荣臻有最完整的学历,是最正宗的科班出身。他一直在东北军,一步一个脚印,一个阶梯也不拉,从一个少尉排长走到中将参谋长这个位置。

昨天是荣臻的老父亲六十五岁寿诞,三经路的荣府忙着大摆宴席招待宾朋。荣臻已不是一般人,位居高官,即使不摆阔气,按常规也得热闹上三天。摆寿宴,请堂会,自然不必说。荣臻的老家在河北,河北是京韵大鼓的发源地,父子俩都喜欢听,所以还特意重金请来了京韵大鼓名家张小轩。这几天,大块头张小轩也着实卖力,在台上打鼓敲板、顿足跺脚、瞪眼胀脸,演唱《华容道》、《斩华雄》、《长坂坡》、《单刀会》等一连串金戈铁马、气呑山河的故事。不时响起的鼓掌声、叫好声,把气氛烘托得既热闹又喜庆。

“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荣臻现在是既富又贵,且在闹市,亲戚朋友自然也是多得很。前来祝贺的宾客有部队首长,地方官吏,也有富商士绅。连日本驻沈阳领事馆的总领事林久治郎,也穿着一套笔挺的藏青色西装前来祝寿。当然,他“顺便”也和荣臻谈一下公务。

自从东北军去年入关以来,留守东北老家的荣臻一直都忙得不得了。中日之间问题多多,他和省主席臧式毅整日忙着与日本人交涉。这几天就更忙了,不仅要应酬客人,还得要和林久治郎进行“中村事件”的谈判,人已是十分疲倦。因为谈判已经结束,达成的协议只待上报批准,荣臻觉得轻松了许多。今天本想好好休息一下,多喝了两杯,头重脚轻,根本没在意柳条湖铁路的爆炸声。等到城北响起了枪炮声,震动了全城,这才把他的酒震醒了。

此时长官公署副官处李处长来电话,向他报告说:“荣总参谋长,刚才柳条湖附近的一段铁路被炸,日本人说是七旅的官兵干的。现在为了报复,向北大营开炮,日本铁道守备队约一个中队,越过铁路线,向我北大营房射击”

“什么,炸铁路!”三年前大帅张作霖就是乘火车被炸死的,荣臻吓了一跳,忙问,“列车被炸了?伤亡如何?车上有什么人?”

“没有,没有伤亡。”李处长回答道,“是一列普通客车,没有什么重要人物。列车平安无事,已经正点到达车站了。”

“那日本人是在搞什么名堂?”

“现在还不太清楚。”

事关重大,荣臻急忙赶到大帅府。一进办公室,就有公安局电话报告:“发现日军第二十九联队现在正集结,附属地的日本侨民也纷纷集中。”

荣臻放下电话,对李处长说:“马上给张副司令挂电话报告,通知有关人员召开紧急会议。”

北平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电话里传来一个睡意朦胧的声音:“哪里?”

“沈阳,我是荣臻。”

“啊,是荣总参谋长。我是侍卫处少校副官宋承武,正在值班。”

“宋副官,我找张副司令,有要事。”

“张副司令正在前门外的中和剧院看戏,陪同英国公使、美国武官和其他一些要人,是不是等他回来了再说。”

“少废话,赶快叫他回来。”荣臻心急如焚地说,“出大事了,日军炮击我北大营。”

“啊!知道了。”宋承武忙说,“我马上到戏院报告张副司令。”

荣臻放下电话,又抓起另一部电话,打给省主席臧式毅,要他赶紧派人向日本领事馆询问,到底是什么一回事。晚餐时喝下的酒,此刻已全部化为汗水流走了。

通知来开会的人,七旅旅长王以哲第一个到。他一进门就问荣臻:“日军攻击我大营,怎么办?”

“正往北平打电话请示。”

此时长官公署机要秘书兼电政总监朱光沐打来电话,说:“现在城内很乱,日本侨民蠢蠢欲动。电话线随时可能被断,为了和北平通话方便,最好大家都到我这里来。”

“说的是,你想得周到。”荣臻点头同意,和王以哲、李处长一起,乘车到了电政局。

张学良从中和剧院回到他养病的协和医院接通了电话,荣臻向他报告:“驻南满站的日军联队,突于今晚十时许袭击我北大营,诬称我方炸毁柳条湖附近的铁路。现在日军在大炮、铁甲车的掩护下,向我北大营营房射击,我们该怎么办?”

“嗯,是这样啊。”电话里传来张学良缓缓的声音,“沈阳空虚,抵抗无益。为此,我们只有忍辱负重,不作无谓的牺牲。按中央的精神,我们尊重和平,避免冲突。因此,我军切切不可与之抵抗,发生冲突,一切问题由外交解决。你应迅速联络日本顾问妹尾、柴山,向日方高级将领交涉,制止日军的行动。另外,立即派人到日本总领事馆进行交涉。”

“嗯,知道了,照办。”

等了一阵,通知来开会的宪兵司令陈兴亚到了。此时日军已经开始进攻城外商埠地,日本武装侨民也在横冲直闯,配合日军行动,致使交通阻断,只有住在电政局附近的人才能来。这样,商讨如此重大的事情,东北的军政大员竟然只有五个人。

沈阳分为三个部份:东面是沈阳老城,西面靠近铁路的是南满铁路附属地,中间是为外国人居住经商的商埠地。商埠地是繁华的商业区,它有南北两个大市场。

“日军攻击北大营,同时又攻击商埠地,极有可能要攻击沈阳城。”荣臻向其他几位问道:“张副司令指示我们不要抵抗,一切问题由外交解决,你们认为怎么样?”

几个人你看我,我望你:张副司令都发话了,我们还能怎么样!良久,陈兴亚才说:“如果这样的话,兵工厂怎么办,难道把武器全让给日本人吗?”

李处长忙说:“别说兵工厂了,刚才航空处陈参谋长来电话,说机场也出现了日军。我叫他想办法赶快把飞机飞走。可他说一个飞行员也找不到,我看飞机恐怕也难保。”

“怎么会是这样呢?”陈兴亚倒吸一口冷气,“这可损失太大了,能不能想想办法?”

“现在还能想什么办法?”荣臻叹道,“听天由命罢了!”

此时,省主席臧式毅打电话来,要荣臻等人到他的公馆去,说遇事大家有个商量。

到了臧式毅的公馆,人倒是多了几个。但还是你望我,我望你。仍然是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

王以哲试探地说:“事至如此,情况这样严重,我们是否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

王以哲此时此刻感到两难:打,是违抗命令,可能惹出大祸:不打,让敌人进占军营,是军人耻辱。而且他认为让日军轻松地占领大营,必然要占领沈阳城。因此他希望得到荣臻的支持,保住大营。

“不行,不行,”荣臻忙摇头摆手道,“一定要听从中央和张副司令的命令,不予抵抗。日军要什么就让他们拿,要占领什么地方就让他们占,一切听从中央进行交涉。等以后交涉好了,我们再要回来。”

“既然如此,那就服从命令吧!”王以哲感到很沮丧。

“唉,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大家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鼎芳,赶快回去吧,你的部下都急着找你。”荣臻特意叮嘱王以哲道,“你一定要带好部队,要是闯出什么祸事来,那就不好收场了。”

“知道了。”王以哲站起身,说,“我来的时候路过公安局,和黄显声也商量过,如果实在不行,就按原订计划,我带部队往东山口撤。”

看着王以哲离去的背影,荣臻无言地摇摇头,长叹一声,心底感到一阵悲凉。“主软家奴欺,国弱敌寇入。”这是千古名训呀!

日本人图谋东北,在各处不断寻衅闹事,想挑起军事冲突,这差不多是人人皆知的事。作为东北军的总参谋长,是张学良特意留在东北看家的,他岂能不知?但是把各种情报汇总报告北平后,张学良却说要听从中央的,一切都要退让,敌强我弱,等准备好了再干。九月初,因为一个日本军事间谍中村被杀之事,日军有了借口,更是磨刀霍霍。就连日本国内的军民和在中国的日本侨民,也是喊杀声震天。在形势进一步紧张时,张学良他发来了电报指示:“现在对日外交渐趋吃紧,应付一切亟宜求稳慎。对于日本人,无论其如何行寻事,我方务须万方容忍,不可与之反抗,以致酿成事端。希即迅速密令各属切实为要。”

正因为如此,他才在与日本人的交涉中忍气吞声、诸事退让,而且是一让再让。即使是这样,日本人还是不满意。今天日军以炸毁铁路为借口出兵动武,而他还要下令不得还手。不抵抗,让官兵白白流血,让敌人闯入军营,这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是何等的耻辱啊!但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命令!对于政治,或许他不太懂,国家大事用不着他操心。但从少年就算是军人的他,遵守一条军人守则:服从命令。当家的是张学良,张学良发了话,他就只能执行。

“情况怎么样?”荣臻问正在忙着打电话的臧式毅。

“这几个日本顾问,平时没事的时候,他们老在眼前转悠。”臧式毅不满地说,“出事情了,需要他们的时候,连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荣臻问:“那日本领事馆怎么说。”

“他们推说不知道,正在询查。派人问了好几次,他们还是这样回答。”

“日军都已经开始行动了,还查什么!”

臧式毅拿起电话,再次打到日本驻沈阳领事馆。

“啊,是臧主席。”这一次是总领事林久治郎亲自接电话。

“请问林领事,贵军为何突然向我军开枪开炮?”

“嗯,这事我并不知道。”

“现在枪炮声还在响,你至少还听得见吧?”

“嗯……那当然。”

“林领事,如果有什么事,日方有什么要求,完全可以由外交解决嘛。贵军突然向我军大营开枪开炮,究竟是为什么?”

“唉,臧主席,这事我确实不知道,”林久治郎在电话里解释说,“我也是听到炮声才从朋友家赶回来。刚才各国领事也向我询问此事。我认为,这有可能是一些年轻的军官冲动所为的。最近日中之间事多,他们不愿听外交官的指示,很是麻烦。你不必着急,我正查问,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那好,请林领事迅速查清此事,停止向我军攻击,以免发生不必要的误会,致使事态扩大。希望此事能和平解决,我军决定暂不还击。”

“好的,好的,我很快给你回音,希望一切能和平解决。”

还算不太久,林久治郎就打电话来了。他说由于中国军队破坏了南满铁路,关东军司令部因而采取的报复行动。他进行了劝说,但无法劝阻。不过,想必军队是不会进城的。

想打电话到北平,告诉这个消息时,电话已经不通了,只能用电台与北平进行联系。

荣臻向正忙于给各国领事馆打电话的臧式毅问道:“各国领事对此事的态度如何?”

“唉,这帮家伙实在油滑得很,都不肯表态,推说要等本国政府的指示才能表态,但他们不认为日军会进城。”

时间一分一分很快地过去了,各处电话纷纷报告:“日军已经占领了商埠地的南北市场,开始攻城了,大小西关受到日军炮击。

“是啊,日军开始攻城了,那又能怎么样?唉!”

时间在不安和无奈中很快过去,拂晓渐渐临近。累得不行,荣臻抽完一个大烟泡,精神才好了些。刚走进客厅,副官勿勿进来报告:“日军已经破关进城,现在有几百人正冲向大帅府。”

荣臻忙问:“北大营现在怎么样?”

“北大营的枪声平息下来了,估计七旅已经撤走了。”

“啊,撤走了……”

“现在我们怎么办呢?”

怎么办?荣臻此时一点办法也没有。

都说东北军兵多将广,可将在何处?平日里倒是“人才挤挤”,总嫌办公的地方不够用。但如此紧的要时刻,只有他们几个在议事。其他的人,就因为“路堵”,就可以不来、不闻、不理了。

“不过,”荣臻自嘲地想到,“他们就是来了也没有用!”

兵呢?在沈阳的武装,有沈阳警察总队、长官公署卫队团和大帅府内侍卫处。警察总队的二千名武装警察,由省警务处处长兼沈阳公安局长黄显声率领,在城内城外已经和日军交上火。可根本不是对手,三两下就退下来了。卫队团呢,因为担心与日军发生冲突,前天就到野外进行为期八天的拉练,留在沈阳城内只有一个营。侍卫处处长是给张学良当了十四年副官的谭海,他带着大部份人员在北平。几乎可以说,沈阳是一座空城。而且,既使卫队团在又能怎么样?能挡得住日军的进攻吗?

北大营、东大营倒是有兵过万,但上面又不准抵抗。他对赵镇藩下达了“不准抵抗、挺着死”的命令,听起来很愚蠢,不近人情。以致后来人们说此计堪比“六不”计,荣臻更胜叶名琛。(*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英法联军进攻广州,时任两广总督的叶名琛既不抵抗,也不议和,更不逃走。被人讥讽:“不战不和不守,不死不降不走;相臣度量,疆臣抱負;古之所无,今亦罕有。”叶名琛被俘后解往印度,最后绝食而亡,客死他乡,也算是个忠臣。)

其实,荣臻并不愚蠢,他是想用苦肉计,或者说是耍无赖。既然不能抵抗,但也不应退走。不打也不退,就让七旅及其他部队呆在大营,日军进来,全体官兵举手当俘虏!

为什么呢?因为中日之间并没有宣战,面对上万俘虏,日军必将束手无策。日军以二、三千人之兵力,俘虏了上万的中国官兵,而且没有什么伤亡,外人一看就知道,并不是日军太英勇,而是中国军队没有抵抗。在国际社会的干涉下,事情最终还得通过谈判来解决。

不过,此苦肉计实在无法明说,而且也只是他一廂情愿的想法,事实上无法办到。试想,有几个人能听从命令,在敌人的枪口和刺刀下不还手,挺着死!如果真有这样一支军队,那可以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又何至于用此计!

不战不守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再来一个不降不走那就是傻子。用臧公馆里的小电台向北平发出了最后一份情况通报,荣臻一跺脚,对臧式毅说:“事已至此,我们走吧,赶紧走。日军已经进了城,沈阳保不住了,要是做了日本人的俘虏,那就太难堪了!”

“是啊,沈阳保不住了,你走吧。”臧式毅说,“要换装,否则恐怕走不了,门外已经有敌人了。”

“你不走吗?”荣臻惊问。

“不走,”臧式毅摇摇头,义正词严地说,“身为一省之行政长官,守职有责。未接到上峰的命令,我决不能擅离职守。”

“天那,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这么迂腐!”荣臻感到有点好笑。

前日高声《斩华雄》,今天低调《走麦城》。拂晓时分,身着便装的荣臻一行,苍皇夺路跑到皇姑屯车站,登上火车,奔向仍是歌舞升平的北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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