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陷入长久的沉默，宫远徵甚至有些意识不到自己到底身处何处。

许久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有些磕巴的问道：“那她…她当日回来徵宫……”

“是为了与你做个了断。”宫紫商叹道。

那日安晚晴会伤的那么重，她是没想到的，不然她绝不可能放安晚晴独自离去。

将她带回后山后，宫紫商就将宫子羽轰了回去。在月宫又修养了四五天，安晚晴才慢慢苏醒过来。

本来宫紫商在安晚晴醒后，就准备带她回无晴的居所，让她好好在后山生活。

结果却不知怎的，大概半个月后，安晚晴突然同她说，她想离开，想出去好好看看。

安晚晴与雪长老约好，一旦找到下一任无晴，她便会回来。而她这一走，便是三年。

更让人没想到的是，三年后安晚晴是被宫远徵带回来的。

宫紫商说着，又长叹一声，道：“远徵，你可知，为何她说什么都不愿让你知道吗？”

“是因为，我们两人的身份？”宫远徵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是。”宫紫商严肃道，“但更重要的，是一条规矩。”

“规矩？”宫子羽疑惑，随即看向雪长老。

“唉……你们可知，我们为何称呼修炼心经之人为无晴？”

云为衫恍然道：“无晴，亦为无情。”

“是。”雪长老点头道，“为无晴者，需永居后山，不婚娶，不生子，非必要不得出。”

这便是安晚晴死守秘密，百般不愿告诉宫远徵他们的原因。

无晴，因不想有风花雪月齐聚时，这边意味着天下太平。

而无情则是因为，学习密文心经后的无晴，背负巨大使命与秘密。

所以她必须保证公允，在必要时刻，她必须清醒，不能被感情所束缚。

若不是当年的计划，安晚晴会安居于后山，这辈子除了随侍宫紫商、长老们和执刃，她不会跟其他宫家人有任何交集。

但所有的一切，都因为那个计划而改变。

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安晚晴作为计划执行人离开旧尘山谷的那一刻，似乎事情就已经改变了。

这几年，雪长老总是不时在想，是不是他们当年的举措，才会让宫家这一辈的小辈儿过得如此艰难。

“你们先前都觉得，后山是守的花宫之内的那个无量流火，其实不然。宫门的前山和后山，所守的东西，相辅相成，缺一不可。”雪长老看向宫子羽道，“前山守执刃，后山守无晴。”

无晴身份特殊，一般都是从宫门的嫡系女子中选出，若是没有合适修炼心经的女子，便会由当时的无晴随侍出去寻找江湖上的孤女，将其带回宫门。

被选做无晴之人，从此之后会改名换姓，以安为姓，以晴为名，不在作为宫家之人，也不会参与宫家内的事务。

无晴游离于宫家之外，却又凌驾于宫门之上。

而作为无晴的随侍，便只能由宫家女子担任，且不能告知任何人，包括其父母兄弟。

宫子羽看向宫紫商，有些难以置信道：“所以，哪怕我继任大典之时，那般危急，姐你都没有透露出丝毫破绽？”

“我一身本领都是在后山学的。作为无晴的随侍，她离开，我便只是商宫的大小姐，自然不能透露分毫。”宫紫商说到这里，面上还是带了几分愧疚。

“你没有错，我理解你。”金繁在一旁安慰道。

“那如今我们都知道了……”宫子羽有些心疼的看向宫远徵，不忍在继续说下去。

宫紫商也看向宫远徵，叹息道：“如今你们都知道了，我自然是要带她回后山的。”

“她身体还没好！”宫远徵慌张，但又毫无底气的说道，“现在不能离开……”

“远徵，你们本来就不可能会认识的。如今只是让这些事情，都回到原本的轨道上。”宫紫商劝道。

“但是，我们已经认识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如何能回到原本的样子呢？”宫远徵喃喃道，像是在问他人，也像是在问自己，“我们，怎么可能，回到原本都不认识的样子呢？”

这话让众人沉默下来，许久后，宫尚角突然说道：“安晚晴已经算不上无晴了吧？”

宫子羽等人不解的看向宫尚角，都在等他继续说下去。而宫尚角则是看向雪长老，缓缓道：“若她还是无晴，雪长老当时应该不会让她离开吧？”

“你们这辈，可以说是宫家百年来，最为出色的一代。但同时，也让我这个老骨头为难……”雪长老这番话，无疑是肯定了宫尚角的猜测。

“一旦无晴使用了无量流火之后，其实便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算不得真正的无晴……但安晚晴为宫门付出良多，宫门从来不是无情无义之辈，必然要担负起她的余生。让她回到后山，也是为了帮她延续生命。”

无量流火只能由习得心经的人使用，代价便是透支生命。

而在练习无量流火的过程中，会慢慢净化谷内瘴气。

这也是为何，先前旧尘山谷中虽然弥漫瘴气，却可以让人正常生活。

但随着安晚晴的离开，谷内瘴气得不到净化，这才会令瘴气越发浓重。

“怪不得三年前大战之后，谷内的瘴气好像一夜之间就消失了一般！”宫子羽恍然大悟，随即又疑惑道，“但是不对啊……按理说，上一任无晴不应该还在吗？”

“上一任无晴……”宫紫商脸色僵了僵，低声道，“死了……”

宫子羽哽住，面上透出不好意思，就此闭了嘴。

宫尚角看向雪长老说道：“既然安晚晴已经不算无晴了，那便也不需要遵守无晴的规矩了，便让她留在徵宫吧。”

“只要没找到能接任无晴的人，安晚晴就是名义上的无晴。”

“不是已经找到了吗？”宫尚角微微垂下眼眸，感受到上官浅的视线，缓缓握住对方的手，这才抬起眼说道，“如儿，不就是下一任无晴。”

“哥？！”宫远徵有些震惊的看着宫尚角，而后又看向上官浅。

上官浅眼力泛着泪花，但还是微微笑道：“我只求如儿此生，平安即可。她作为宫家子女，履行宫家责任，这无可厚非。但我只要，她能平安。”

“会的。”宫尚角看向上官浅，坚定道，“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确保，江湖之上，不会有能危害到她，危害到我们的存在。”

沉默了半晌的宫子羽突然说道：“虽说这是宫门子女的责任，但是永居后山，不婚娶，不生子……这实在对无晴来说，有些不公平，不如改改这条规矩？”

花长老：“这…祖宗规矩，岂有说改就改的道理？”

“也不全改。”

宫子羽思索着：“我理解祖宗当初定下这条规矩的理由。但既然无晴会有接任，那不如在寻到下一任适合接任无晴的人后，上一任无晴便离开后山吧？哪怕如同执刃一般，永居旧尘山谷之中，她们也该有一些自己的权利。”

三位长老面面相觑，还是月长老先说道：“我觉得执刃所言有理。无晴本就已经为宫门付出良多，在有合适继任者出现后，教导好下一任继任者后，便由她自行选择是去前山还是留在后山。至于是否嫁人，到时候不如也有她自行选择。”

雪长老如何不知他们这般是为了什么，但在他心中，也认可这个提议。

这个流传了百余年的规矩，确实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也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既然执刃这么说了…”雪长老开口道，“那便先这么办吧！但后面一些细节方面，还是需要再进行商讨。”

“自然！这是自然！”宫子羽面上露出一分喜色，“此事事关重大，我们肯定会商讨出一个最为合适的方法。”

月长老见此，便知这件事已经可以说是解决了。

他看向宫远徵，将手中的玉佩递给他道：“徵公子，安晚晴的伤势，若需要什么紧缺的草药，可来月宫取。”

“多谢。”宫远徵接过玉佩。

事情既已解决，众人便也不欲多留，纷纷起身离开。

本来已经走远的宫紫商，不知为何又跑了回来，对宫远徵道：“远徵弟弟，事到如今，我虽然觉得你可以理解晚晴的用心，但有些事，我觉得还是要告诉你。”

当年大战之时，安晚晴本来是准备避开要害，收个重伤假死过去。

但因为提前为宫远徵传入了无量流火，没有时间恢复，便紧接着将宫子羽体内的无量流火融合，这才导致她在最后虚弱不堪，被宫远徵一刀穿心。

“她之所以不同你说她的身份，是因为她想在你身边多陪陪你。又因为她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才让长老们张罗为你选新娘的事……”

宫紫商眼中落下泪来，她慌忙擦去道：“远徵弟弟，其实她很在乎你的……你好好待她。”

“我会的，姐姐放心。”宫远徵犹豫了片刻，又问道，“当真没有救治之法了吗？”

“我也不清楚，毕竟这么多年来，只有她使用了无量流火……在早一些的，只能从一些书籍记录里翻找……”宫紫商说这番话时，微微垂下了眼睛。

宫远徵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声道：“我会再想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