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但咒术界的方方面面似乎与佛教紧密相连。「领域展开」时的手印也是如此。

如果按照当地的教义来进行释解的话，那么鬼子母神应当为爱子母。

可这无论如何都与京野凉未那个家伙挨不上边吧？

“鬼子母神的手势有很多种。”

坐在前往佐野市的车上,从小就在接受这方面教育的五条悟这样为你解释说：

“那家伙的手印是这种没错吧？但刚刚村子里的家伙也说了，他们会为每一尊佛像打造不同的手势，以此来对应各种版本佛经中不一样的神佛面孔。禅院家的手势只是其中一种而已，用不着太放在心上。”

“可我觉得那个村子里很有问题。”你说，心中不知为何总有点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比起爱子母，京野凉未更应该代表了鬼子母神中‘残子’的那一面吧？可村长竟然说这个神像是爱子之神和来保护我们的欸！这也太奇怪了吧——”

“可能因为他们遵从的教义是这样的,所以就这么说了？”宫山监督说，在开车的过程中顽强的加入到了你们的对话里,“一般来说不是也有那样的一面嘛,‘那部佛法中的记载与我们信的有异，为了表达我们对神明最真诚的敬意,会连其不好的一面也一同接纳与供奉’。说不定这才是一级咒灵诞生的原因啊。”

“不是说是被人恶意投放的吗？怎么又改口了？”

宫山监督：“……………………”

宫山监督不以为忤，呵呵笑着说：“调查就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啊！要从每一个看似有关的线索里找出最符合逻辑的那一条出来，过程中耗时又耗力，最终的结果也不一定是对的。这也是为什么现在咒术师们越来越不爱接调查任务的原因。哪有直接去祓除咒灵快呢？”

这倒也是。

到了以后直接就能打BOSS,和跟开BOSS剧情之前还要东奔西跑好几个任务的感觉可是不一样的。

你觉得你十分能理解这种行为。

等紧赶慢赶的祓除掉佐野市里的二级咒灵以后，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你们坐在由宫山监督倾情推荐的一家拉面馆里，在热气氤氲的吧台前开始享受自己劳累一天的晚餐。

你用手机对着拉面拍下了几张照片。五条悟说：“这是做什么,担心以后吃不到了，所以合影留念嘛。”

“不是哦。”

“那还是不用担心的啦。”他说,有一搭没一搭地挑着碗里的面玩，墨镜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制成的，竟然没有在热气的蒸腾中留下雾气，“想吃的话以后可以随时带你来吃。那边那家伙的联系方式你留一下,虽然不怎么聪明，但处理一些小事还是没问题的——”

“都说了不是啦。”你说，然后将自己的手机屏幕翻转给他看了一下，上面赫然显示着灰原优的邮箱地址。

五条悟的眉毛顿时挑了起来，看上去差一点就要飞到额头外面去。

“什么意思？”他说，

“你什么时候瞒着老子和她交换的联系方式——”

“本来是想跟雄酱交换的，但他竟然意外的没有手机啊。”你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将手机又转了回来，“而且也国三了，马上就要升学……所以最后还是只留了小优的啦。”

“所以我问你为什么要留联系方式啊？如果真打算做咒术师的话，明年不就能见到了吗？要是不做的话就更不需要了，一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你不懂。”你说，“我这叫提前和后辈培养感情。等培养到一定程度以后，就考虑把他们两个都拉到蝶蝶会里来，这样我们的家族不就又壮大了吗？”

“重点是这个吗？”

“那不然呢？”你说完又立马想起了什么，转头对身边埋头呼噜呼噜专心炫面的辅助监督说，“对了，宫山先生。你现在就住在佐野市对吧？那个叫来栖华的孩子就交给你多看顾一下了，要是她那边有什么问题的话，记得随时联系我。这是我的邮箱地址——”

“啊、是，好的！”

辅助监督擦擦汗，连忙将手机掏出来与你进行了联络通讯的交换。他似乎始终在竖着耳朵听你们两个人说话。此刻大约是拿不准五条悟的意思，因此谨慎地看了他一眼以后，又将头以一个“你看不见我”的姿态埋了下去。

不过五条悟的注意力倒是也并没有在他身上。

相比起之前好歹还近距离相处过的灰原兄妹俩，他对于来栖华这个不到五岁的小布丁的兴趣就更少了。所以只是无所事事地说了一句：“关心她做什么，果然那个小鬼是有问题吧？”

但似乎也并没有对此刨根问底的打算。

你说：“比起那个，你的关注点难道不应该在我身上吗？”

五条悟百无聊赖地玩弄面条的筷子顿时戳到了碗底。他有点愕然地看向了你。

“在说什么？”

“今天打怪的时候，”你说，“你有发现我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

听懂你话语里的意思。五条悟惊愕的表情微微收敛了一点。重新恢复到之前那副散漫的样子。

他转了两下手里黑金色的筷子，不动声色地说：“比如呢？”

“比如奇怪的发光光效之类的？”你看着自己的手，也有点不太确定地说，“没看到吗？要是你也没看到的话，那应该就是我眼睛花了吧……”

“什么程度的眼花是能看到光效的啊，你这家伙还真是很擅长骗自己欸。”

五条悟将筷子放了下来，拿起一边不知道是酱油还是醋的小瓶子，开始一股脑的往你的拉面碗里倒。似乎对你一直以来的表现颇有微词。

“为什么这么说我啊？”你对这样的指责同样也很不满，“人家明明什么也没做欸——”

“动不动就表白，还叫什么也没做啊。”

“啊？”

“而且不管是在哪个方面，都一点防人之心也没有吧。”

“欸？”

“在这个世界上，拥有与其他庸才所不同的才能，就像是幼童怀揣着巨大的宝藏，在成年前的每一个夜晚，都会招致无数的忌惮与恶意。”

五条悟说，声音里有一种独特的平静感。仿佛已经站在了世界之外，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观测角度在叙述着某件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并没有为之感慨或喟叹的感觉。那双隐藏在深色镜片下的蓝眼睛静静地注视着你，倒显得有几分专注。

与这样的眼睛对视着，你恍然中想起那天黄昏之下的神子，站在人潮汹涌的背景之中，面孔似乎也如现在这般平静。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与你同是这个世界中异样的人。

既然与其他人不一样，那当他行走在这个仿佛与自己格格不入的世界里时，怀揣的心情又是否与你相同呢？

在这之前，你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思考这个问题。

毕竟世界是假的。那么这个世界之中所诞生的所有感情也应当是假的。只不过是程序系统所精密设定好的流程。

他们或许很真实。很精美。甚至也曾一度蒙蔽过了你。

可现在你却有点拿不准这件事了。

因为——

宫山先生就坐在你的旁边。

而在这之前，你所经历过的所有事情都历历在目。

如果仅仅只是“程序”的话，当真可以诞生出如此真实的NPC与人生往事，从而让那一个个曾经接触过或现在正在接触的人物，这样鲜活的出现在你面前吗？

你开始搞不清楚这一点了。

你尝试着去理解这世界上或许唯一与你相同的人的思维。于是你说：“悟之前也在经历这样的事吧？”

“哈？我不一样啦。”五条悟说，轻快地朝你眨了一下眼睛。那点与世界所切割的隔膜似乎一瞬间就从他脸上消失了。他又变成了你所熟悉的样子，得意洋洋的向你炫耀起自己的能力来。

“毕竟我可是很强的欸——有听说过吗？是世界都在打补丁来加强对方的程度啊。不然一下子就被老子给碾压了。”

“这样哦。”你说，低头默默地将被他祸祸了的面条挑进了他的碗里，“那好像是有听说过啦。然后呢？”

“然后。”五条悟说，“我觉得你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指哪方面啊。”

“变强，变得比现在更强。直到所有人都只能仰望你而无法追上你，这样就不用再担心这种事啦。”

这么说起来，这种事你好像一直都有在做啊？

你觉得你还是挺努力的呢！

“我现在还不够强吗？”你说，“就连悟也还没有领悟领域展开——”

“那个真的是你自己学会的吗？”

“咦？”

“比起那个，还不如早点研究一下术式的顺转和反转。你这家伙的真实能力根本不是看起来这样吧？”

“咦？”

你也想起来当时术式顺转所带来的萎缩效果，顿时朝五条悟投

去了钦佩的目光。

“这么说起来的话，悟还真的是勇士欸。”

“什么？”

“竟然敢在只对我术式一知半解的情况下，就让我把术式往你的脑子里用——万一当时就萎缩了怎么办！”

“有什么关系，又没有成功啊。”

“那这么说的话，我的术式造成的效果该不会是那种吧。就是——小脑萎缩之类的？”

“说不定有这种可能哦？说了你自己去研究一下啊。问老子做什么。”

“我这不是在收集实验者的样本嘛，就不能配合一点嘛！”

两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闲话。

拉面的热气不知不觉中已经全都散掉了。期间宫山监督张了张嘴，似乎几次想要提醒你们，但最终都没有吱声。

你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碗中已经变成深色的面条挑进了他的碗里。又毫不客气的将他碗里颜色正常的面放入了自己碗中。

就这样，你们二人的面碗全部都变成了相同的颜色。沾满了酱油与醋汤的面条与普通的面条混合在一起，最终谁也分不出来是谁的。

你默默地吃下了一口已经尝不出原本味道的拉面，盯着筷子上沾上的一小粒葱花，突然说道：

“那悟呢？”

“什么？”

“等真到了那一天，悟也会追不上我吗？”你说，“我记得有人到现在也没有学会术式反转——”

“说的跟你学会了一样啊！”

五条悟说，然后伸出手来拉了一把你的辫子。

金色的蝴蝶流苏因为这个举动而在你的耳边大力摇晃着。带起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痒意。

你摸了一把自己的脸，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果断将自己的头发给抢了回来。

“说了不要破坏我的发型吧？再这样回去以后就和硝子说，你在车上睡觉的时候竟然流口水——”

“谁流口水了？你在说你自己吧？！”

“就是你啊？宫山先生来给我作证——”

“啊？不不不，在下什么也没有听见——”

“关那家伙什么事啊？你少把其他的家伙扯进来——”

五条悟说着微微一顿，也用筷子挑起了一点碗里的拉面，用某种仿佛下一秒就会把方圆十里以内的醋瓶都炸掉的严峻表情，谨慎地吃了一小口。

“怎么样？”你说，“其实味道也还可以欸——要是难吃的话那也是悟的问题。都说了不可以随便玩调料瓶子吧？”

“……还行吧。”

五条悟给出了一个十分勉强的评价，然后就将筷子放到一边去，抄起手臂说：

“你只要做好你自己的事就好了。”

“嗯？”你眨眨眼睛看向他，“在说什么啊？”

“在这条路上，你只管自己往前走就好了。”

他语调悠悠地说，回答的竟然是你之前的那个问题。

“反正不管你走到哪里，老子都是能追上你的啦。”

“毕竟，‘我们’可是最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