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音

《堕音》

第102章 千华一梦流年黯 之 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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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千华一梦流年黯 之 决心

最后一根银针从命门穴撤下,楼澈扶住紫丞软下来的身子,紧张看向亦是长舒一口气的勾陈。

“怎么样了?”

手心隔着绸布,传来温润粘腻的触感,勾陈从紫丞后颈小心取下来一块已被彻底浸湿的帕子。起先还有丝丝缕缕乌黑脉络,被后续涌出的**一层层晕开,正中颜色绯红,毫无杂质。

“余毒已经除尽了。”

勾陈展眉一笑,将针灸盒搁在案上,转而端起一只药碗,示意楼澈调整姿势,“尽管如此,还是大意不得。毕竟他身体本就损伤严重,且内力亏空,要想完全复原并非易事。”

楼澈正给紫丞擦拭唇角溢出的药汁,听见勾陈这么说,神色里顿时又是喜悦又是怜惜,忍不住抬头道,“多谢前辈相救之恩。”

动作稍稍凝了下,复又继续,勾陈心道这小子何时变得如此稳重老持,居然还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让他都有些反应不及。

“你倒不用谢我,”收拾完毕,勾陈见楼澈正要放人躺下,这才发话了,一手还止住他动作,“紫丞刚刚吃药,你且用真气在他奇经八脉走一走,疏通瘀滞残血。记住,要温和行之,且需得仔细任何不寻常的地方。”

“前辈放心,我一定小心谨慎。”楼澈闻言不由正襟危坐。

勾陈见他这样,面露笑意,却又马上敛了去,“另外,关于紫丞的眼睛,我有些话要与你说,现下你先专心行功,晚些时候我再过来。”

楼澈愣了愣,不明白勾陈突然沉下来的语气是什么意思,难道弹琴的眼睛治不好了?心下一咯噔,仍是强忍住没问,只轻轻点了下头。

几番欲言又止,勾陈终于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千华梦地,珠华林,花开遍野。

大片大片吐蕊怒放,炽烈如焰火,绮靡似珠瑙。

仿佛,似曾相识。

勾陈就在这漫天红雾中,找到了那抹过于突兀的苍白。

该怎么说呢?自己会在这里种这些花的原因,虽则不甘心承认,也无怪乎是为了纪念——落仙谷,流云瀑布,就长着这种花。

曼珠沙华。

多少人曾经说过的,最适合自己的花。

轻轻一笑,勾陈缓步陷入花阵之中。

若是记忆足够准确,落仙谷那些花儿应该早已见不到,并非凋谢了、荼蘼了,而是,掩藏了、忽略了。

被那些清新纯洁得像梦一样、柔弱却凌霜傲雪的小小花儿,遮蔽了花期,强占了所有。

却没有任何人阻止或反对。

曼珠沙华,太美太艳,太妖太邪,红得跟血一样,不详之花,似要阻挡所有可能的路途,只留一叶通向黄泉冥海的弯舟。

其实,他也不喜欢这种花,却为什么,总有人会说,他像它?

勾陈想不通,但他更想不通的是,自己当年离开时为数不多的行囊里,为什么会有那些种子。又为什么,要在来这里恰恰两年期满之后,鬼使神差种下它们,然后,放任种子发芽,破土,节枝,散叶,吐苞……最后,花开满地?

勾陈驻足不前,像是沉入了思绪里。

不远处半蹲着埋首的人,也在自己的世界徘徊,将所有隔绝在外。

花香成阵,隐隐有种哀戚的味道传来。

风,也似在凭吊什么,若有若无,是谁人未归的魂魄?

勾陈不知怎么的,居然全身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那种感觉让人毛骨悚然,更何况此时此刻还是置身于这一片有着诡异传说的花海。

近前,勾陈看见白衣人动作,皱眉之余心头那种冷飕飕的感觉愈发明显,连带语气也添了分凉薄,“几天前还奄奄一息要死不活,现在倒来精神了?说吧,这又是你的哪笔风流债?”

闻声抬头。剑眉修目,薄唇高鼻,几缕未束的青丝沿着肩线滑落下来,倜傥风流,神魄朗俊,正是帝台。

微微动了动唇,却并未辩解。

勾陈越过他看去,就见两只通体漆黑的大圆轮,薄刃锋利,还依稀染着些斑驳痕迹。凭医者的判断,是杀人见血的结果,且手法干净利落,丝毫不显拖泥带水。

“哟,看不出还是位带刺的美人,武功了得吧?”一屈指托住下颌,勾陈笑得几分诡诈,“这样说来,你什么时候换口味了?小丞儿知道么?”

身躯大震,帝台显然没料到勾陈会突然提起这个名字。

无法再保持沉默,帝台轻叹口气,“我跟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嗓音沉沉,带着大病未愈的虚浮和无力。

可勾陈显然不打算让他好过,追问,“哪个‘他’?是‘他’还是‘她’?”

疲惫扶额,帝台望一眼勾陈,淡笑,“若非知道你是为丞儿着想,我可能没这个耐心再跟你咬文嚼字。”

“嗯哼,既然知道,那就从实招来吧!”勾陈抱胸以待。

“这双轮的主人,是我的下属,她……不久前战死,是因为我的缘故。”帝台摇头苦涩一笑,接着道,“你可能并不知晓,三年前落仙谷发生变故,我也就此脱出流影门,在休舆山自立门派。”

“变故?果然这才是重点!”勾陈眯起眼眸,“我给紫丞疗伤过程中,发现他那种毒就是三年前上身的。而且他虽身子骨自小便不算强壮,但起码我走的那时候还活蹦乱跳健健康康,怎么可能突然搞成这副样子?”

脑中随他话语回想起,那日所见的被毒血染成赤黑的巾帕,帝台一时无言,心中抽疼。

“水灵灵的小丞儿交给你们两个,居然是这种结果,早知道我就把他捉来跟我住了。”似假还真地抱怨,勾陈忍不住白了帝台一眼。

“大哥他……”语气稍滞,白衣男子向来云淡风轻的神色蓦然变了,深浓沉痛尽皆显露出来。

勾陈也意识到不对,“紫狩?”

“他……已经故去了……就在三年前。”帝台站起身,一阵头晕目眩,禁不住脚下后退数步。双轮隐在花丛之中,视线已经触不到。

“什么?!紫狩他死了?这怎么可能?到底是怎么回事?”勾陈大惊之下失了自制,浑身真气都收不住,面上蜿蜒痕迹竟如藤蔓般向四周延展开来,双目也隐约有些泛红。

记忆中那仿佛高山一样可靠的人物,时而嬉皮笑脸老不正经,时而又严厉苛刻得像个顽固夫子,武功甚至比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要深不可测,怎么可能会,就这么死去了?

还有那时候四人结拜时,许下的盟誓——

同生共死,祸福与共。

彼时出口的话掷地有声,犹在耳畔,人却已经不在了?

总以为,那些未能完成的宏图大志,即使有两个人已经放弃,但只要大哥还在,怎么也可以有所期待,怎么也不会觉得,背弃了曾经的诺言。

但是,却没想过,那个人,会是最先离开的那一个。

恍若未察地轻轻一笑,勾陈忽而想起,自己种下曼珠沙华的那一年,正是三年前呵!

是巧合还是天意?

这如汪洋般翻腾卷涌的落花之舞,原来,竟只是为了等待一个时机,等待三年前那场虽不能亲见,却也感同身受的祭奠仪式。

“帝台,当年,为何要在流云瀑布种上梅树?”

仿似前言不搭后语,勾陈突然问了一个看起来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早已猜到的,因为我对丞儿有了不该有的感情,”自嘲一笑,帝台又道,“可是由于我的不敢承认,在发现时已经泥足深陷无法回头。而曼珠沙华,是个诅咒,我与丞儿就相识在那个诅咒生长的地方……”

所以,隐约的不安,长久以来的胆怯,迫使他做了那件看起来可笑之极的事,也不过,为了掩饰而已。

却到底,没能避免,破灭的命运。

“呵!果然如此啊——”勾陈像突然想到什么,边笑边摇头,“你知道我向来最不喜欢四弟你哪一点么?”

听见久违的称呼,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突然涌了上来,帝台心中一动,转眼看向勾陈,正撞上对方投来微微泛着暖意的视线。

“你呀,就是太喜欢逃避了。”

逃避交错的感情,逃避两难的立场,逃避纷扰的过去,逃避无望的未来。

所以,才会放纵自己投入那一片软玉温香,投入那一个世外桃源,投入看似安逸逍遥无所不能的世界。

怜香惜玉?恣意风流?潇洒人间?

都不过是表象和借口,不过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心,逃避世俗的责罚,而选择的消极态度。

而正是这态度,决定了空把梅花换红花,空将良缘变孽缘。

原来,所有的一切,起因,不过这么简单。

“三哥,你说得对,我的确是太喜欢逃避了。”

“所以,我想,既然选择了来到这里,既然选择了今后的路,我就该有承担后果的决心。这红梅幽瓣……”

掌心摊开,仿佛曼珠沙华的花瓣,血红晶莹。

“这是丞儿正在寻找的东西,我想请三哥你帮我交给他。”

“为什么不等人醒来亲自送到他手里?这东西看上去来头不小,我猜,就是你这一身伤的罪魁祸首吧?付出这么多,就不想让他知道?”

“为他付出,是甘心情愿,亦是理所应当。而且……若不先拜托你,我恐怕等我坦白接下来要说的话以后,会没命可再托付了。”

嘴上说着调侃的话,神情却是一派严肃认真。

勾陈看出,他并没有开玩笑,那种仿佛要将人击垮的凝重,在在都预示着,这个真相一旦揭开,将是怎样不堪回首的往事。

果然,宛如平地惊雷,那样一句淡淡的话,却彻底震碎了勾陈的理智——

“大哥的死,丞儿的毒,都与我有关。”

与此同时,流影门,禁地。

“该死的!一群饭桶,居然连个女人的嘴巴也撬不开!滚!通通给本座滚下去——”袍袖一甩,案上笔墨纸砚尽皆坠地,洒的洒,碎的碎。

宵明前脚刚进门,就碰见这一片狼藉,身子突然被人撞得一歪,定睛看去,是忙不迭奔逃出门的一名弟子。

“宵师弟,师祖正在气头上,你现在进去可要当心了!”

说着撒丫子跑远,一溜烟不见人,只听得临走时嘀嘀咕咕,“师祖这回出关更加喜怒无常了,该不会是洞里呆太久闷的?”

“宵明?进来!”

不等细想,里面已经传唤。

定了定心神,宵明大跨步走进去。玄衣男子正在台阶之上来回踱步,见他一身风尘仆仆,眼一眯,“怎样?人可捉到了?”

宵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属下失职,未能擒到帝台。”

此话一出,立时如芒刺在背,宵明已经觉察到从上至下压来的鲜明沉重感。不过,那人倒是没说什么,宵明静待片刻,只得又道,“属下接到大人狙杀之命时,正与使者在千华山绝顶下查探,于是便传令山上驻守的弟子在山腰处拦截,属下则全速赶去,却只看到……”

“什么?”

“属下派出去的人全部阵亡。”

“不可能!那家伙从禁地出来,早已被机关伤重,能突出流影天殊更算是强弩之末,万万不可能再逃过伏兵!除非……有人暗中相助。”

“属下也是这样猜测,故而仔细检查了现场。发现那些伤并无一处是剑伤,所以排除是帝台的可能。而且看情况,当时战局十分激烈,那人就算能杀我众多弟子,想必自己也没几分生还的可能了。”

“哼!没想到居然还有替死鬼!”玄衣男子皱眉凝思,“红梅幽瓣被他偷走倒是好说,若紫丞那小子活着,最后也一定会落入他手,我再一并抢回来就是。只不过……若真让他们见到面……”

不行!知晓当年真相的除了绛雪就只有帝台了,万一紫丞对他余情未了,给他机会把那些事抖搂出来,就算帝台并不知道全部,凭紫丞那小子狡猾的程度,也极有可能猜出大概,从而转变行事方向。

那他坐山观虎斗的计划岂不落空?

握紧拳头,玄衣男人暗暗咒骂帝台这些年神出鬼没踪迹全无,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他自投罗网,居然就这么让人给逃了。

“去!再去搜!仔仔细细,大大小小都给本座搜到!就算把千华山整个翻过来,也要找到人,不管是帝台还是紫丞,本座不要活的,只要死的!至于楼澈,先留着他小命,本座还有用!”

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那么就都除掉——紫丞这颗棋子,太过危险,万一不听话起来,颠覆了全局也是可能。

干脆,斩草除根!

男人这样想着,蒙面的黑巾下隐约传出一丝嗜血的笑。

而宵明跪在下方,心思也是千回百转。

直到——

门被急急叩击,仿佛还伴随外边略显混乱的脚步声。

“师、师祖,不好了!那姑娘快不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问偶“那姑娘”是谁,偶不忍心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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