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是无形的。

流转于世间的、不可描述的事物与存在于世界的、能够描述的物质一同将这个世界的存在描绘。

而魔力，是能量的一种。即便是神明所使用的力量也逃不离这一基础的法则。

那么能量，又是如何被感知利用的呢？

无人能够说清，探究其原理这件事情本身，便已经与能量本身同样神秘。

法师利用了魔力能量构筑法阵、用以达成自己的目的，而法阵的颜色事实上只是为了令魔法能够凭借其效果而被划分分类，使初学者们能够更轻易地学习罢了。法阵的本身是无色的，纯粹透明、却依据存在于言语之中的力量施展奇迹的存在。但为了能够使其便于记载优化，所以法师们才会在书写魔法的时候，在原有的魔法原料的基础上添加能够改变字体颜色的、性质稳定的材料，那可能是金属、也有可能是矿石，而更多的实际上是各类的植物，而这些色彩不同的材质与颜色便是法师将法阵效果分类的依据。

换言之，力量的本身没有颜色。www.qixinyuan.com.cn 米妮小说网

即便是属于创世神的星辰之力，也只有在其存在极为浓郁的梅拉巴什才能够被人类窥见，而武卡辛身上那流转的力量还不足以达到被人所觉察的地步，即便是格罗自己，也不过是因为身上怀有的毁灭力量而对那属于创造的能力更加敏感所以才能够觉察罢了。

艾比绝不会看出武卡辛身上的异常，对于这位身上没有半点星辰之力气息抑或是创世神烙印的老者，格罗对于这件事姑且还是有所信心。即便是能够有所异样，也不过是武卡辛胸口那雾蒙蒙的一团罢了，而对于这一点，格罗也早已经想好了说辞。

“……这……！”

果不其然，艾比的视线凝滞在了武卡辛的胸口，被勘测魔法加持过的视线之中再没有任何隐蔽，然而未被创世神选中的人类对于眼前所见却是不甚明了。

老人在慌乱中将视线转向了知情者。

“格罗，这究竟是……”

对于这满脸忧色的老者，格罗却只是安慰地微笑，“请……不必忧心，这只是武卡辛阁下使用神明的力量所遭受的反噬罢了。”

“反噬！？”艾比脸上的神态远比不上格罗的淡然，老者震惊地看着将那个名词吐露的少年，脸上是全然的惶恐。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在圣空龙瑟尔萨斯教授武卡辛爆裂魔法的那天起，艾比便已经克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惶恐。

圣空龙是与光精灵一般的、最接近神明的种族，在教导人类魔法的时候传授了只属于龙族的高阶魔法也不无可能，即便是瑟尔萨斯没有将参杂着创世神力量的魔力传授，但按照武卡辛的性格也会将那强大而暴躁的法术学得七七八八。

——这也就是艾比在那时便感到担忧的原由。

武卡辛的性格是在过于认真又认死理，即便他会听从教导，但他终究是按照自己所追寻的一切做事，在他认定了主意之后再想让他收回想法，这件事不管是对武卡辛本身抑或他周边的人而言都是太难了。

在绝好的情境之下放弃学习绝高的力量，这对于武卡辛而言不只是残酷，更称得上是耻辱……

艾比·霍夫曼，这个仅仅是名字便足够令西大陆的诸国尊敬的老者，在此刻此地，居然在颤抖。

而站在他身边的格罗，自然是将他的全部软弱收入眼底。

格罗刚想开口安慰，却听见艾比已经叫响了他的名字。

“格罗。”

老人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平日的从容慈祥，在不断的、几乎要将他湮没的惶恐之中，他沉声喊出了自己在此刻唯一还能够信赖的人的名字。

在此之时已经无力安慰他的格罗只是简单应答了一句：

“我在。”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老人颤抖着唇问出这句话，急于求证的老者在抬眼向格罗的目光之中是全然的希冀。

他问的是刚才格罗所言的，武卡辛终会苏醒的话。

但身为人类居然滥用神明的力量，这于神明而言究竟是何等的不敬啊？那存在于星海畔之中的创世神，即便是为此降下神怒也毫不过分吧……

格罗虽然不解创世神殿的狂信者们究竟是何来的惶恐，但实际上，他也不愿意过多地去探究，他远比他所表现得要冷漠许多。

但面对艾比的问题，他最终是点头。

“请您相信我。”

他如此言语道。

“武卡辛阁下亦是我的友人，我绝不会拿他的性命开玩笑。”

——这一点是绝对的，即便他再如何卑劣，都不会到达以旁人的性命作为代价的地步。

而且，正如他所言，武卡辛绝不会有事。

面对在他所言之后神情冷静下来的老人，格罗放缓声音之后再度开口：

“况且……创世神的力量也并不足以致使武卡辛阁下死亡。”

“——对于这一点，身为创世神殿红衣主教的您，应当比我更有信心才是。”

说到最后，格罗的神情中还有了一些揶揄。就连艾比的表情也随之轻松不少。

确实，有谁人不知道，创世神的力量主张的便是创造，将信徒杀灭，即便仅仅是没有被神明觉察的微毫的力量也不该如此残忍。

而这点微不足道的希冀，便是艾比向格罗询问出刚才那句话的底气。

“你说的没错。”艾比脸上重新泛起笑意，“神明不会对他的信徒如此残忍。”

仿佛真的被安慰了一般，他脸上有虔诚而轻松的愉快样子。

——但这也不过是虚妄罢了。

神明有万年不再显现于人前了。

即便是为他而战的信徒，又有谁能保证那抛弃了他们数千年之久的神明真的能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甚至并非他亲手创造的生命而降下奇迹？

艾比无法保证、武卡辛无法保证、瑟尔萨斯无法保证就连眼前的格罗也不过是空口白话罢了。

没有人能够知晓武卡辛是否还能够醒来，正如没有人能够知晓他体内的星辰之力何时消散。这位如同火焰一般的剑士很有可能陷入永久的长眠。

——这件事，是格罗已经预见，但没有说出口的结果。

——这也是艾比已然预见，但甘心被格罗隐瞒的结果。

但实际上即便陷入沉睡，神明的力量会保证他的身体不会老化，在不断的创造与等待之中，这位战士终究会醒来。

只是不知究竟是何时罢了。

百年、千年、万年，也有可能只是三天。

武卡辛的苏醒只取决于那力量何时消散。

但无论这样，这位战士终究是活着的。

——这也是艾比·霍夫曼唯一感到安慰的地方。

但实际上，他们还有一件亟待解决的问题。

“所以，告别的话说完了吗？”

站立在娅嘉身侧，由于格罗释放魔法的原因而不得不休战的蒙德尔脸上带着讽意，在那两人望来之时嗤笑道：

“我应该感谢你们没有忘了我吗？”

耐心本身就不算太好的蒙德尔在咬牙之中几乎宣告其告罄。

“告别？”格罗重复了蒙德尔话中的单词，脸上是无奈的笑意，“阁下想要做什么？”

“那还用问吗？”蒙德尔扬起下巴，指了指他身边的艾比，“当然是杀了他。”

即便与娅嘉战斗，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

武卡辛已经构不成威胁，现在他要做的，只是将刀刺入那个老人的身体。

“‘在你死之前，我不会对他动手’，这是阁下亲口所言吧？”

“哈！就武卡辛现在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和死了也没区别吧？”

蒙德尔脸上是尖锐的嘲讽。

“但您终究是没有杀了他不是吗？”

格罗这样不温不火的样子终究是惹怒了蒙德尔。

“闭嘴吧，法师，滚一边去。”蒙德尔向地上啐了一口，脸上是全然的不悦。

“——这件事本来就和你没关系，再要纠缠不清我就连你都砍。”

蒙德尔还是恼怒的，关于法师救助了武卡辛这件事。

如果没有法师，那么武卡辛在现今必然已经死亡。哪里还轮得到他现在在这里和他扯嘴皮子？

“但您终究是没有完全杀了他……”

没有看清对面那人的动作，只觉耳边有一阵急促的风啸，等到他有意识的时候脸颊边就已经有了一股温热。

“你！”见格罗无事，转身向蒙德尔的娅嘉脸上全然是怒气。

她看清了，那是蒙德尔方才用来防御的短剑，被他投掷出去后就连剑柄都险险刺入树干，可想而知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被抓住衣领的少年没有任何反抗，他也没有理会面前的女人的意思，那双猩红色的双瞳只是越过了女人，平静地注视着被他伤到了脸的法师。

“再多话，我连你也杀了。”

方才与娅嘉战斗，她有留手，他又何尝不是？

只是牢记着利盖尔的命令不下死手罢了，对于眼前这位女战士，蒙德尔终究还是有自信将其打败。

被威胁的法师没有恼怒的样子，在短暂的讶然之后——他是真的没有想到蒙德尔会突然发难，更何况他身上的防护序列也早已经在修复武卡辛之时便已经消逝，是以在陡然面对突如其来的杀意时，他才会显现些许的无措。

但是这位法师脸上终究保持着令蒙德尔厌恶的从容。

“杀了我，真的没关系吗？”

在那凛然的杀意之下，格罗却是如此反问。

“……什么？”

“确实，米瑟王国的驻将截杀出逃的创世神殿红衣主教，这件事本身没有任何的毛病，但是为什么，您要在最开始的时候将我们的身份一一道出呢？”格罗抬手，将指尖转向自己，“法师。”

然后他翻转手腕，将手指指向娅嘉，“法师的盾。”

然后最后：

“创世神殿的红衣主教，艾比·霍夫曼。”

蒙德尔的嘴角僵硬了一下，“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

“利盖尔公爵，不，是皇夫殿下，将我们的身份一一告知于你的原因……”格罗沉默一瞬之后继续道：

“——‘将创世神殿所属红衣主教与圣武士截杀，并将同行的法师与其盾带回皇都’。”见蒙德尔逐渐难看的脸色，格罗却是轻笑一声，“这般是那位给你传达的指令吧？”

虽然是问句，格罗脸上的神采却分明是笃定。而蒙德尔僵硬的神色不正好说明了他所言非误？

如此一来，格罗脸上的神态便更是轻松。

“您不会杀我。”

利盖尔在米瑟王国之内几乎称得上只手遮天，除却那些蒙获祖上荫蔽的顶级贵族之外，很少有人能够在利盖尔面前坚持己身的意愿。

那位公爵出身的皇夫从来都是聪明人，不然女皇也绝不会挑选他作为合作者。与一位魔力高绝的法师交恶，只要是一个智力正常的人绝不会做出的事情。而若是一不做二不休地将其杀戮……没有人能够知道法师身上究竟有多少保命的手段，在实力没有摸清出之时向不可捉摸的恐怖举起刀伐，格罗没有见过比这更加愚蠢的事情了。

所以啊，利盖尔的传达的命令之中必然有这句话：

将法师与其盾安全带回皇都。

这便是格罗能够安心站在此地的原由。

他只是法师，面对战力优越的战士时感到不安是难免的。

但他终究还是能够说出这句话：

“您不会伤害我。”

“——因为您不敢。”

虽然格罗并不知晓蒙德尔听命于利盖尔的原由，但这也不妨碍他猜测。

——没有任何依据的猜测。

但蒙德尔蓦然难看的脸色却足够令格罗明白，自己的猜测没错。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蒙德尔沉声之中有着完全的愤怒。

面对阴沉的少年，格罗却只是将食指立于唇前。

“——您不必知道。”

“关于创世神殿的两位的行踪，您大可以告知那位自己在城内没有遇上他们，但若是令我感到不愉快……”格罗脸上的笑容在此刻带上了恶意。

“——您应当明白。”

边城距离皇都终终究还是有距离的，蒙德尔能够接到利盖尔的消息除却他们的马车不能行快的原因之外，还有可能便是两人所用的通讯该是由飞鸟传递，但他们的消息传递到底是闭塞的。

而他面前的是法师，魔力高绝的、难以捉摸的法师。

两相比较，蒙德尔会选择什么该是没有异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