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柱恢复了奥利安的那段记忆。

这是件好事。对天灾来说，这是一件十成十的好事。

反正现在老威授权他离开霸天虎，去汽车人那边溜达，那么天灾不去白不去。

不用上班的事，谁不喜欢呢？

天灾相当喜欢奥利安，更重要的是，就像天灾当初在小红面前极力保护奥利安一样，天灾知道，奥利安绝不会伤害他。就算天灾落到汽车人堆里，现在的擎天柱也绝不会对他下手，更不会用那把星辰剑劈他。

他非常安全。

宛如出门郊游。

或者，也能说是离异夫妻换边带娃？不对，他那么大只，还是个战士，不算是娃了。应该说，高阶军官翘班，换边啃老。

……也不对，天灾是有志青年，他才不啃老。

他跟着汽车人穿过了他们的传送门，来到他们的基地。

天灾任由救护车把一个强化抑制钳扣在他背上。

抑制钳是一种能让俘虏彻底受限、无法变形、避免逃跑的东西。天灾怀疑汽车人早有预谋，毕竟普通抑制钳对他的限制意义不大，这玩意儿专门针对他进行了强化。

“希望你能理解我们的做法，天灾，”老医生不咸不淡地说，“你毕竟是个霸天虎。”

随着那玩意儿钳上来，天灾感觉全身电路传过一阵轻微的刺痛，他检查了一遍内置系统，武器系统全面下线，通讯系统下线，动作模块大幅受限，变形模块被锁定，能量输出只有百分之十。

用不了武器，没法开肩炮，打不了电话也上不了网，不能变形，力气变小，身娇体柔易推倒。

天灾轻笑一声。

……哇，汽车人还挺会玩儿。

不过，他们漏了一点。天灾的投影模块也在运作，等他的投影多去几趟厕所，接下来就能再回美食街吃个爽。投影随时都能联系霸天虎……一旦天灾的本体有什么发现，汽车人就完蛋了。

汽车人肯定想不到他还有个投影在外边晃悠。

想到这里，天灾更想笑。

“笑、笑什么？！”平时被天灾气的频率最高的烟幕紧张地问，就算天灾自愿被他们拐回来，他还是觉得油罐车没安好心。

“我是说，哇啊，你们可真人性化！我感动得不得了哦！”天灾根本没憋笑，他愉快地倾身靠近烟幕，捉摸不清的态度把蓝白小跑车吓得头雕发麻，不由得往后退两步，随即，天灾瞅了眼旁边救护车不善的表情，歪了歪头，“嗯……我可没有嘲讽的意思。”

他是真的有些感激。这能把他削弱到没必要绑起来的抑制钳多半是救护车亲自改装的——出于某些人尽皆知的原因，天灾对不能活动的局面有点心理阴影。要是像个正常俘虏那样被绑着，他绝对会拼了命挣扎，到时候局面就不好控制了。

……他现在应该算是俘虏吧。

反正肯定谈不上是客人。

按道理讲，他是个为了求学深入敌营的好孩子。他只是想上历史课，才没有觊觎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不打他没准还会再次朝他笑的汽车人领袖。

哇……擎天柱的笑，擎天柱的教学，想想还有点儿小兴奋！

即便套着个强化抑制钳，按理说柔弱得谁都打不过，可那个有着相当凶残战绩的大型机毫不慌乱。他神情悠哉得像是在逛街，调戏完烟幕，他又兴致勃勃去看周围其他汽车人。

非常厚脸皮。

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几个月前，威震天就是这么若无其事地走进汽车人的环陆桥，在一干戒备的汽车人中间，感叹“这就是奇迹发生的地方”——然后他就毫无征兆地趁擎天柱失忆，把汽车人领袖拐走了。

天灾兴致勃勃左右看看，又去调戏无辜的大黄蜂。

这面甲厚度……只能说，不愧是亲生的。

“说起来，小蜜蜂，我倒是知道你经常在内华达州贾斯帕市附近飙车，毕竟跑车嘛，总喜欢出门飚一圈来体现性能优越性，这种小小的个人娱乐活动自然犯不上用环陆桥来改变坐标……”油罐车每说一个词，大黄蜂背后小翅膀般的车门就绷紧一分，在大黄蜂紧张得差点缩成一颗球时，他又转头看向基地里的三个人类，“而你们，汽车人的人类小搭档，神子，拉斐尔，杰克，你们似乎都住在贾斯帕。让我想想，贾斯帕市附近有什么呢？深山？人类军事基地？或者……”天灾满怀兴味地眯起光学镜，“……废弃的导弹发射井。”

三个人类表情惊恐：“……”

夭寿啦！基地位置暴露啦！

闻言，阿尔茜终于忍无可忍。

“霸天虎知道这件事吗？”她充满敌意地仰头看油罐车，不着痕迹地把崽儿……咳，大黄蜂和烟幕挡在身后，“你知道多久了？”

“哈？”天灾对她的敌意完全莫名其妙，他不满地指了指汽车人基地内的电脑，那是由人类设备改装来的，“你们把人类用剩的家伙放外边还不让我猜了？这么明显，也就老威那个满芯都是领袖的傻逼看不出来！”

阿尔茜：“……”

她本来觉得，天灾得寸进尺调戏汽车人很过分。

然而，比起挑衅跑车们，天灾骂威震天好像还更熟练些……？

“嘿！天灾！看这边！”神子趁机朝天灾挥手，吸引油罐车的注意力，“你和史蒂夫到底怎么啦？报应号上那个金发女人是你的新欢吗？”

擎天柱：？

……什么？什么新欢？天灾又勾搭上什么人类了吗？？

“史蒂夫？哦，分了。”天灾低头看向小家伙，非常配合地无缝接上神子的问题，“至于你说的女人，她叫Skr，她很漂亮，不是吗？”

天灾说的话很有误导性。他本来是指史蒂夫的投影模块被他拆下来了，然而他用的词汇是brokeup，这个词更多地被解释为，分手。

他不想暴露更多信息，所以说得含糊，任凭汽车人们脑补。

他万万没想到，汽车人不但一直没推测出投影的存在，而且早就给他脑补了一出年度大戏。

“什、什么……”漂移不敢置信地抱头，“神子的推测竟然是真的……现在的霸天虎真的会玩儿人机？！”

……什么，你们的话题跳跃性怎么这么大！

天灾有点儿疑惑……不过他能搭上话。

“哈哈你这落后的猫耳乡巴佬！”面对叛徒，天灾嘴上从不积德，“霸天虎怎么可能输给汽车人！你们的三对人机顶多亲亲抱抱举高高，霸天虎可是连本垒都上过，被拆过的人类都说好——”

“——住口，天灾！”擎天柱急忙打断。

可惜他说晚了点儿，天灾早把主要意思都表达出来了。

“唔哦……”初来乍到的热破惊叹，“地球真刺激！”

“我跟杰克/神子/不是那种关系/Bee——beep！”三个有人类搭档的机异口同声地大叫。

“被赛博坦人拆过的人类怎么可能还活着说好啊！”救护车愤怒地挥舞扳手。

擎天柱：“……”

他不能再让油罐车说下去了。就算到了汽车人基地，他干的也全都是霸天虎行为。

“……天灾。”擎天柱叫了一声。

天灾立马看向他，红色光镜亮晶晶的：“领袖，你想要我做什么呢？”

现在看着倒是挺乖巧的。

“你在汽车人的基地，天灾，不在报应号，”擎天柱说，不确定天灾能听进去多少，“不要随意挑衅别人。”

“我没……”天灾说到一半住了口，他看着擎天柱，长长的音频接收天线微微伸展，“……好的。”

“也别尝试动用暴力。”擎天柱强调。

“好。”天灾答得很干脆。

“不要捣乱。”

“行。”

“需要有礼貌。”

“没问题。”

“我们不会把你关起来，但是你需要待在生活区，不去其他地方。”

“嗯。”

“如果觉得无聊，你可以负责打扫生活区的卫生。”

“交给我。”

这么快速的秒答让擎天柱怀疑天灾有没有在听。

“……加入汽车人？”

“这个不行！就算是你也不行……”天灾伸展开的天线一下子垮下去，“老子死了也是霸天虎的机！”

好吧，的确在听。

擎天柱扫视了一圈周围的汽车人，包括满脸怀疑机生的、神情复杂的、兴致勃勃的……他本该先试探热破是不是千面客那样的间谍，然后再处理其他事。

但是……

……唉。

他有些低估油罐车的杀伤力，不管住那张嘴的话，天灾能把整个基地都说得三观尽毁。

“跟我来，天灾，我们……谈谈。”

“好的！”天灾语气里多了些兴奋。

他真的是……相当听话。

要不是一个月前的那件事——天灾从机械党手里救下汽车人，也没有趁机攻击去接近他的天火——擎天柱本来以为天灾成了个彻头彻尾的霸天虎。

然而事实证明，经过奥利安的事，天灾其实没有变得更坏。确切来说，他变得更冷静了，就算仍然暴躁而富有攻击性，他确实在保持冷静的思考，愤怒和冷静在他身上共存。

他不像个汽车人，也不像霸天虎。他急躁又镇静，强大却不过分崇尚暴力。偏偏他又足够聪明，能恰当地处理这一切，无论在哪儿都能混得很好。

甚至还有余力精准调戏烟幕和大黄蜂这两个被擎天柱当儿子养的机。

……他是在羡慕吗？

擎天柱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答案的边缘。

总之，在从感知器，也就是当初那个原生体的制作者之一那儿得知天灾原本的战略意义后，擎天柱知道，他不能放任天灾继续在霸天虎那边——霸天虎的科学家迟早会研究出他的价值，擎天柱不能让他们去尝试，也不能再让任何人尝试。

擎天柱请求感知器稍微帮了个忙，重新回忆起了作为奥利安那几天的记忆。

……老实说，擎天柱差点以为天灾有多重人格。

他印象里的天灾总是暴躁、暴力、满芯仇恨、坏心眼、不讲道理。

擎天柱很难把新记忆里那个会因为一句表扬而害羞的、会被部下欺负得贴满彩带的、被量产机忍不住嘲笑也不发火的、会用几乎是撒娇的方式求自己关注的、会因为暗地里唆使奥利安骂了擎天柱而沾沾自喜的大孩子，跟阴险狡诈无情残忍的霸天虎副指挥官联系起来。

天灾曾微笑着跟奥利安说，‘我真的很高兴能见到你’。然而，在擎天柱看来，那几乎是在哭。

他不像在汽车人面前表现的那样无情。他有很多在乎的东西，很多很多，但是在霸天虎的利益面前，他能把什么都丢掉。

说实话，擎天柱放不下心。

他很担心，天灾会为了霸天虎去做‘那个’尝试。

他想找机会跟天灾谈谈，如果可以的话，尝试让他改变阵营——再不济也要先扣住人。可惜，威震天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都没让天灾出来。

事情就这么拖到了现在。等天灾再次出现，擎天柱能看出来，他已经变成了威震天的死忠，要说以前他只是单纯执行威震天的命令，那么现在，天灾在为威震天考虑。这样的变化看上去没什么，但擎天柱知道，自己这次输给了威震天。

作为回报，擎天柱把威震天的脸来回碾了一轮，车轮都摩擦到近千摄氏度的那种。

可惜，威震天的面甲好像更耐磨了，看上去并没有以前那么惨的样子。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咳咳。

实际上，汽车人此行的目的是天灾。这么说有点对不起上古神器，但星辰剑的确只是意外收获。

“虽说现在为时已晚，”在远离其他汽车人的休息区，擎天柱静下心来，看着跟自己过来的黑色机子——他能观察到天灾现在正常行走都有些吃力，但他的脚步声依旧微不可查，“我还是想问一次，天灾，你为什么选择霸天虎呢？”

明眼人都知道当初天灾有多想跟擎天柱走，可最后，他还是选了威震天。

天灾闻言，稍微思考了一下——不是思考怎么编理由，他没必要撒谎。

只不过他还没习惯在领袖面前不口嗨嘲讽。

他差点就脱口而出‘因为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了。

感觉怪怪的。

“……不是选择，领袖，”天灾如实回答，“我没得选。”

“选择一直存在，天灾，”擎天柱有些奇怪，“那天史蒂夫帮助你脱困，我以为你会感激他……你一直有更多选择的。”

天灾：？

史蒂夫是谁？你指的是……

……投影？

你你你还没认出来那是个投影吗！你、你这傻蛋儿！

渣的你们还真以为有人会帮我！你就顾着跟你的威威互殴，我想干啥还不是都得靠自己！

“渣的，根本没有谁伸出援手，擎天柱！你这傻子！螺栓脑袋！你们只是在打架，一直都只看得见彼此！”整天撒狗粮却打死不复婚——天灾没敢把后边那句一起吼出来，想想自己吼的是奥利安……擎天柱，天灾气闷地憋下去，把语气放缓放柔、收起所有攻击性，他撇开头，“那个嘛……总之，史蒂夫不是人类。”

问题就出在这里，天灾从一开始就只能靠自己。他靠自己脱困，靠自己判断，靠自己逃跑，因为从来没有谁靠得住。

他只是该咋咋滴。

擎天柱甚至没意识到他的处境……

可天灾又怎么能要求他看出来呢？汽车人领袖需要考虑的事情已经太多了，他毕竟是个领袖。

“这……”擎天柱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天灾不想详细解释。

反正事情很简单，领袖说自由权利归众生，但天灾上线的第一个选择就是做些什么，或者等死。

根本没得选。

所以当时他觉得，擎天柱那个戴口罩不露脸的老阴逼肯定在驴他。

再解释下去只会暴露投影这个战略优势。既然没有暴露，他就要继续藏下去。

“……也没什么，”天灾放松地耸耸肩，“都过去了，史蒂夫跟我不同路了。”

那个通过宇宙大帝之血复活成三变的机子现在在快乐地给人类打工，战争停止以前，他会一直这么下去。至于投影？汽车人把它当做是一个人类，那就让他们以为吧。

……必须想点儿高兴的事。

比如——

天灾看向擎天柱，领袖的光学镜里全是自责和关怀，这就已经够了。

领袖在担心他。

“……对不起。”就算不清楚实际情况，擎天柱还是选择了道歉。

这下轮到天灾惊了。

“呃，这可不是你的错，领袖。”

只有极端的赛博坦人主义者才会为了救一个可能陷入危险的变形金刚而放弃阻止海平面升高带来的那一系列——千万人类的死亡之类的事，当时汽车人的决定没错来着。

擎天柱愣了一下，盯着天灾瞧。要不是有口罩，天灾觉得自己可能撑不住来自领袖的凝视。

“以前的战斗里，你好几次说过这得怪我。”

天灾：“……”

说实话，打架时候放的骚话他自己都记不太清了。只要能激怒敌人，他啥都说过。

“……如果我真这么扯了，”天灾理性分析，“那可能是因为，再不用胡扯转移你的注意力，我就要被你砍死了——什么傻逼会真把那些鬼话往芯里去啊！”

现成的傻逼·擎天柱猛地置换一次气体，就跟威震天以前忍不住想打天灾的时候一模一样——天灾不由得绷紧机体。

“……你那些在战斗中说过的话，那些苦大仇深的发言，全都是捏造的，只为转移我的注意力？”

大概是错觉，擎天柱的语气像是个被渣男欺骗感情的小女生。

但天灾不是渣男。他不会让领袖多喝热水。

“那当然！”天灾理直气壮地如实回答，他自己都莫名其妙得很，“老子当时被你撵着打啊！那你要让我怎么样嘛！我又没逼你听进去，要听也是你自己愿意的……”

擎天柱再次置换气体，换气扇大声得让天灾差点以为擎天柱要抡他。

“你平时……跟威震天是怎么相处的？”擎天柱语气有些怪异地问。

天灾想了想，自己跟老威的相处模式也不算什么机密。

要是真涉及霸天虎的秘密，他死都不会说。

“就……我跟老威对骂，互相嘲笑，”天灾想了想，补充，“还有打架。”

“……哦，那就好。”擎天柱突然平静下来。

有威震天做比较，原来不是他变暴躁了。

是天灾的问题。

至少擎天柱只是有些气，还没到要骂人或者动手的程度，他还是比威震天冷静的，他要给自己点个赞。

“……到底怎么了？”天灾仍然搞不明白，他又没骗财骗色。

“没什么。”擎天柱说。

你有事瞒着我，那么我也瞒着你，这很公平，不是吗？

天灾盯着擎天柱猛瞧，欲言又止。他想不到领袖还有这么坏心眼的一面。

想了半天，天灾觉得一切都合乎情理，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领袖在跟他交流的时候生气很正常，老威不也是这样的嘛。这应该是普通的、有电路血缘关系的赛博坦人的相处方式。

嗯……找不到问题。

天灾停止了思考。

油罐车索性整个儿扑到擎天柱身上，给了领袖一个大大的抱抱。

擎天柱不明所以地回抱过去。

在汽车人领袖看不见的死角，天灾在口罩下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

他的奥利安回来了，这是真的。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