瑈海暮川录

《瑈海暮川录》

十九羽林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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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羽林军

修缮万像神宫是每年祭祀前的头等大事,为了能博得武曌欢心,薛怀义每回都要召集上百能工巧匠到此,整个工程从菊月开始,直到腊月结束。至于薛怀义其人,呵~我想你是应该听过他的。

我是葭月被太平“流放”过去的。负责修缮神宫的总管太监大抵知道我的来历,将我分派到缮事最轻的冬宫。

冬宫里的壁画由两幅巨作组成,东边一幅描绘的是武曌出游巡视的场面,西边一幅画的是垂拱四年武曌迎接外来使节的场面,两幅画在冬宫的中轴处衔接自然,一眼望去,仿佛置身于人海之中(我想起花音在半月楼对我讲的“难听”话,那时也不得不服)。

我负责修缮的是西边的皇帝迎使图。东面的壁画已经被之前去的两名画师修复完善,西边的这幅倒是一点儿没动。那时我心里也蹦出些不满来,心想这冬宫的壁画虽然规模巨大,但那两名画师三个月只修复了一半儿也着实忒慢了些,难怪太平要我救急。

接下来的十几天,从卯时至酉时,白日里的时间我全耗费在了修复壁画上。

好在我去之后,修复进展得一帆风顺,那两名画师似乎也听说了我的来头,从开始的傲慢变得谦谦有礼。只不过,我总觉得其中一个叫史岳的画师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我,让我很不自在。是以,除了平日必须的接触,我是不愿意和他相处的,晚上睡觉也会将地铺拖到另一个角落(修缮完成前,所有的工匠都就地和衣而寝)。

有一天晚上,我起身上茅房,恍惚中看见睡在不远处的史岳他们不见了。当时心里也没多想,走到茅房解开裤带就尿了起来。忽然,一种悉悉索索,偶尔夹带着**的声响飘了进来。

我脑子一惊,人就清醒不少。我穿好裤子,蹑手蹑脚地寻着那声音走去。我大概是走到了冬春两宫交界的地方,那里正好没有挂灯笼,我就见到两只黑影纠缠在一起,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有些害怕,却又控制不了好奇,心说这里到处是人,若是有危险,大叫救命便是了!

于是,我沿着墙根贴过去,走近几步一看,天哪,竟然是史岳他们!

我看见那两个男人衣衫不整的相互亲吻抚摸,顿时血往上冲,感到有些恶心。

可我,却移不开眼睛。

呵~很可笑吧。那是我第一次偷窥男男之事,也是唯一的一次。我想,我的某些改变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悄然发生的吧。

我不太记得后来是如何回到冬宫的,回忆起来,好像只有那两个男人爱抚的场面。不过,那个三十几岁的画师史岳像是发现了什么,看我的那种奇怪眼神愈加明目张胆。

终于有一天,他的手摸进了我的被窝。

我几乎是跳了起来,狠狠地叫他滚蛋!

史岳不知廉耻的笑着,一边说他喜欢我,一边上来抱我。

我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将他踹了个趔趄。

这时,和他相好的画师惊醒过来,他看着我,眼中满是嫉恨。我当时想,我若非是太平的面首,他一定会冲过来掐死我吧!

可是,我有什么错!

我冲上去又踢了史岳两脚,彻底毁灭了他对我的幻想。等我发完了脾气,他的相好才过来将史岳扶了回去。

我不屑的呸了一声,晚上却再也不敢睡了。

后来的几天,相安无事,我放松警惕,以为史岳他们是决计不敢报复的。

不想,我太低估了他们。

那时候已入腊月,皇帝迎使图的下半部分已经修复得差不多了,上半部分离地面大概二十尺,人必须登上天梯才能完成。

我记得那天很冷,天空落雪,独见冷阳。

我站在天梯上端着彩料,拿着画笔,正在修复一朵祥云剥落的边缘。

这时,我就觉得脚底下微微晃了一下。我心头一慌,向下一看,他娘的,史岳一手扶着梯子,正不怀好意的看着我。

我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急忙呼唤救兵,可前后叫了好几声,除了自己的回音,完全没人答应。这时从门口走进来史岳的相好,冷笑着说,管事的太监去迎接羽林军了,冬宫这片儿,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

我一听就发现事情不妙了!可是,我才不会向那两只兔子求情,我嘴里骂骂咧咧,把太平也抬了出来,心说怎么着也要忌惮一下吧!

不想史岳突然将支撑在天梯间最底下的一块踏板掰断了,我一下子住了口,正惊讶于他的手劲儿,那兔子又掰断一块!我有些傻眼了,情急之下就往下爬。

谁知我没下两步,就听咔咔两声,天梯立在地面的两脚向旁滑了开去,终于失稳,我惊呼一声,直接从上面摔下地来!

我当然没被摔死。那两只兔子显然事前经过了精密的谋划,即不弄出人命,又能让我吃尽苦头。

我先是撞上旁边一根盘龙柱,额头被撞出一个大青包,然后屁股落地,差点被摔成残废。

这时,我看见几名太监走了进来。

他们见到我的样子,显然吃了一惊,忙问原委。我听见那两只兔子说,是梯子坏了,我才从上面掉下来的。

呵呵,当你被孤立的时候,即使有理,你也会百口莫辩。

太监数落了他们几句,几个人将我搀扶起来,问我有没有大碍。

我看了史岳他们一眼,发现他们也没那么轻松,似乎也担心我讲出真相。我说过我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更何况,我们争执的因由,实在难以启齿。于是我苦笑着,对太监们摇一摇头。

太监就安慰了我几句,然后说,羽林军已经到了,总管大太监召集所有的工匠到祭祀台训话。

我当然知道羽林军是皇宫的亲卫军队,得罪不起的。于是,只得捂着屁股,顶着血包,一瘸一拐地去到神宫外的祭祀台。

经过刚才的事情,我们冬宫一行人到得最晚,是以全站在了人群最后。

上百号的工匠密密麻麻,又遇着下雪,我完全看不见前面的情形。只听见总管大太监用他那不阴不阳的声音高声说道:“端月祭祀将近,为保大周昌盛,羽林军奉御旨,酌,左右郎将暮大人带军驻扎,督-尔等日行,护-神宫平安。”

我心里咯噔一响,心说又是个姓暮的,正猜测着这个“暮”字是不是和暮晓川的那个暮相同,就听总管大太监喝令道:“请暮大人入正殿!”

前面的人群默契般地分为两边,让出中间一条丈来宽的道路。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一边,看见史岳他们去了另一边,不自觉地又瞪了他一眼。不过,他的注意似乎完全被吸引到了前面。只见他双眼放光,脸上的神情和头一回见我时,简直像极了!

我不明就理,也朝前方看去。

我就看见一名身着绛色军服的年轻军官,骑着一乘同样是绛色的骏马,从通道那头,缓缓走到这头。

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那么一瞬,我以为自己肯定是被摔得神智不清了!

哈~可是,那位官居五品的羽林军左右郎将,的确便是失踪一年的京城侠盗-笑笑生!的确便是那个叫我传交滴水丹寿碧玺手钏给鹤先生的~暮晓川!

这样的肯定,并不只是因为我认出了那只隐在他耳发后的貔貅耳环,让我不再怀疑的,是那双居高临下俯看我的,黑亮的眼睛。我相信世间存在外表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但是,眼睛里的东西,是学不来的。

暮晓川眼里的神色,从来没有改变过,他看着我的时候,仍是那样的淡漠,仅属于他的淡漠,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我。

我不知道与他对视了多久,也许只是经过我身边的一刹那。

雪雨中他的背影渐渐远去,人们四下散去,只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伫立在祭祀台。

呵呵~曾经入室行窃的盗贼,成了守卫皇宫的将领,应该没有比这更荒谬讽刺的事了!

我除了震惊,只有傻笑。我甚至连冲上去质问他的勇气也被这突入其来的变故冲散了!

我忽然想到了鹤先生-那位教书先生同样消失了一年多的时间。

鹤先生,暮晓川……这不会是巧合!

可,若这一切都是阴谋,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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