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戒

《三戒》

第5章 第一至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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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第一至三节

一九九五年,市里的改革之风吹得很强劲,最先是工交战线实行关、停、并、转,对资不抵债实在难以为继的,下决心实行破产。方清父亲所在的糖厂,也列进了关停名单,方树开在家长吁短叹,坐卧不安。到了下半年,市国营商业系统也全面展开体制改革。方坚所在的百货公司自不例外,实行门店、柜台竞包,价高者得。

方家老三方坚,是市百货公司批发部的采购员,和方清一样,也是个心思灵动的人,公司还在制订方案,他脑瓜就转开了,而且打好了主意。那一段时间只要不是在外地出差,他有空就往公司领导家跑。方坚能说会道,花钱大方,如今更是舍得花钱做好感情投资,不但公司领导对他另眼相看,上上下下都对他印象极好。

果然,在公开竞投中,方坚如愿投得了位于先锋路的先锋百货店,而百货大楼的阮桂婵在竞逐成衣组柜台中失败。这些都是方坚意料中事,他虽然提前给阮桂婵打了预防针,但女仔人家眼泪浅,在家哭哭啼啼,倒激起做大佬的阮桂洪豪气,一下就拿出二十万给阮桂婵,兄妹同心协力办起了一间流行时尚服装店。

阮桂婵和方坚一样,看好老城区先锋路一带的商业发展潜力,抢先在先锋路立下脚跟,果然是有眼光带来好运气,眼看着先锋路越来越旺,靓铺越开越多,生意也越来越好,方坚和阮桂婵都高兴得直乐。

方坚也有大佬,不过没有阮桂婵运气好,他在大佬那里半个蹦也没要到,虽然很气闷却没有气馁,他有他的路数,很快就把新店搞起来,而且搞得有声有色,也创下了不小的名气。

方坚平日没有什么积蓄,每个月都花得干干净净,他原想向大佬方清伸手的,但他刚提了个头,方清就面露为难之色,他生气地掉头就走。但方坚不想放弃,用北方谚言说,胆大的撑死,胆小的饿死。此时不搏,还等何时?!

方坚并没有向家里要钱的想法,他早有了一个计划。他和公司经理关系好,送了洋烟洋酒的重礼,经理果然同意他缓三个月再缴承包抵押金。公司计财股长原来向经理汇报,打算把方坚列作违约处理,看经理态度就知道行不通,也就噤了声,见着方坚打了几句官腔,方坚晚上就专程到家拜访,当然不会空着手去,计财财长就给方坚送了个顺水人情。

方坚于是实行第二步,大刀阔斧处理了原有的百货商品,马上拿到了第一笔资金。有了第一笔资金方坚胆气更壮,跟着下来进行门店装修和采购商品反而轻易得很。好几个装修老板都想接下这单工程,方坚把工程交给死党何永忠的大佬,因为何永忠也从单位跳出来跟了他,有何永忠这个招牌挡着,装修可以推后结账。

而方坚早就清楚,个体经销商为争夺客源和市场份额,往往采用售后月结的办法,很多商品都可以拖后结账,这些都给方坚争取了时间和资金周转。他平日交游广阔,广结善缘,找着这些老板一说,都很乐意和他建立合作关系。方坚于是把有限的资金用于购进紧俏、好销商品,这叫好钢用在刀刃上。

方坚有时候想起来,对自己承包的事感到很得意。没钱也够胆去承包商店,不要说百货公司,就是整个国营商业系统大约就是我一个。

先锋路百货店原是国营商业所谓合理分布设置的一个网点,80多平方米的营业面积,既不能“大而全”,又没有专营特色,近几年实际是亏损经营,公司想了很多办法,作过多次调整,换汤不换药,还是没能改变亏损的局面。待方坚承包彻底舍弃经营百货,公司领导除了称赞方坚一声“叻仔”,也只得出一个结论,还是让职工承包好。

百货公司顾名思义,经营五金百货,从电视机收音机、空调冰箱、手表钟表、自行车童车、到成衣鞋袜、针纺织品、床上用品、肥皂香皂、针线扭扣……林林总总,成千上万个品种,唯独不经营糖烟酒,因为那项购销任务是由另一个国营公司负责的。方坚在新门店转而经营糖烟酒和付食、母婴奶品等,在公司看来是跨行业经营,放在头头们身上,那是想也不用想的。

方坚不但跨行业,还放弃习惯性思维,不走平民化路线,坚持要走中高档路线,而且采用最新颖的开放式货架自选模式。方坚原是考虑商店后面就是公安宿舍和银行宿舍,有关人等给这两个部门的人送礼,出手不会轻,先锋路街道宽阔,适合停车,打定主意做这些人的生意。

果然不出所料,货品越是高档的就越好卖。方坚到烟草公司进货,烟草公司的人把他奉为上宾,因为e人不怎么敢进的中华、玉溪、红塔山等高档烟,他一开口就十条二十条地要货。八月十五卖月饼,全市最高档、也就是价钱最贵的月饼,亦是他的先锋店货源最充足,一百多元一盒的大班冰皮月饼、香港荣华月饼,三五天就卖完了,农历八月十二,e人都不敢补货,方坚又调了一车回来,照样一扫光,连隔壁的阮桂婵要一盒冰皮月饼,也差点要不到,还是方坚拍板,把留给关系户的冰皮月饼给了阮桂婵。

买高档月饼送礼也带动了高档洋酒、高档香烟的销售,一个中秋节方坚就赚得盆满j满,眉飞色舞,和他的大佬方清形成鲜明对比。因金龙的传统自制月饼滞销,让方清这个八月十五过得愁眉不展,闷闷不乐,方坚却是意气风发,更坚定了他的市场定位。

先锋路这个国营网点,原就有华侨公司、纺织品公司、五交化公司、糖烟酒公司的门市部,现在也都是由职工内部承包。方坚的新门店和糖烟酒公司的门店近在咫尺,却把老牌、正宗的糖烟酒门店比了下去,眼睁睁看着方坚兴旺十足,迫得也要作改变。到后来也转而跟着走中高档路线,却是迟了,方坚的门店已经打响了牌子,还是眼睁睁看着众多顾客先奔向方坚的门店。

事有凑巧,阮桂婵租下来的店铺,正好在方坚的新店旁边,连阮桂婵也觉得好笑,两家本来就是紧邻,如今开店铺做生意也成了紧邻,倒是方便互相照应。

因为是紧邻,方坚平常见着阮桂婵都是乐呵呵地打招呼,若是有空闲,也会踱过来吹水(聊天)。自从阮桂婵开了时装店,方坚和她交往比在百货公司更多更便捷。这一天,方坚走过来闲聊,说起百货大楼今不如昔,承包了柜台经营的,大多是惨淡经营甚至亏损,阮桂婵这时倒幸庆当初竞争失败,不然现在苦口苦脸的就是她了。

方坚发感概说,百货大楼十年前是县里最大的商业大楼,号称本地的南方大厦,也有人叫卜佬(乡下佬)大厦。城里人和乡下人到城里购买东西,百货大楼是第一首选。听老职工讲,百货大楼最鼎盛时期,县头头的子女亲属们都争相安排到百货公司工作,还要指定安排到百货大楼,那时职工发奖金发到偷笑。自从实行改革开放,从计划经济转向市场经济,建市后国营商业就开始走下坡路,百货公司的人思想禁锢教条死板,加上商业中心转移,内外因素加起来,百货大楼死火就是必然的了。

阮桂婵听得连连点头。方坚又分析说,按这个发展趋势看,国营商业迟早都会搞不下去,早走早着,迟走训(睡)唔着,现在趁后生有精力去搏,乱世出英雄,说不定会搏到发达。

阮桂婵笑着说,发达我不敢奢望,能够h两餐就可以了。

方坚指了指店裙衣的高档入时的时b说,我看市里也没几家像你这么有眼光的,你不发达谁发达?

正说着,见几个年青顾客走了进来,踏进店来就直奔昨天才进回来的那几套衣裙。为不妨得阮桂婵做生意,方坚便走回自己的店去。

方坚和阮桂婵自己做老板,欧巷还有一个欧灿辉做大排档老板,收买佬陈满的儿子陈昊天更厉害,当上了电缆厂厂长,有对欧巷这几家情况耳熟能详的街坊邻里便发议论,说风水轮流转,而今轮到欧巷的后生发达。欧巷内头欧宅的欧海亮,当了一家规模很大的合资企业总经理,揸私家车车出车入。巷口的方清,每天都是穿着笔挺的西装上班,在金龙见着的方清,必是打了领带的,一看就是气宇轩昂,励精图治的人。老话说后生可畏,他们碰上好时代、好年境,真是命中注定他们发达。

方清也听到了这些闲扯,有时客气谦让了几句,内心却波澜起伏。他知道自己外面风光,实际危情四伏。金龙现在状况和刚承包时相比,经营差得远了,这三年可以说既成功又失败。说成功是头两年还赚了一大笔,说失败是不能善始善终,后来的经营管理每况愈下,人心散涣,可以说在越来越激烈的市场竞争中败下阵来。眼看三年承包期行将届满,方清忧心忡忡,便是应了那句老话,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满怀忧虑的还有方清的父亲方树开。他最近专门出了一趟远门,去了佛山的干休所,专门探望老朋友、清源市前副市长罗佑才。糖厂即将进入破产清算,他也和职工一样不用回去上班。说起来还有五、六年才能享受退休,难道这几年就在家躺着过日子?他苦思冥想,到底让他想起了老罗,便专程往佛山跑了一趟。

当年父亲在国民党兵枪下救出老罗,自己在*中救过老罗,方树开明白,老罗其实是方家的靠山大树。只是没想到这次找老罗却是空手而归,徒增烦恼。

老罗见了方树开,高兴得连手也颠抖起来。他在两年前中风,抢救过来就坐上了轮椅,说话也不利索了,但脑子还好用,思维很清晰。热情招待方树开吃过饭,听方树开说了近况就明白方树开的苦恼,便对方树开说,你当了这么多年国家干部,也明白这几年的政治经济形势,不改革不行啊,但改革就要付出代价,就像我们东纵当年北撤山东,大踏步后退就是为了大踏步前进,我们不是很快打回广东了嘛,用了还不到三年时间呢。

方树开心里苦笑。人老话多,这些离休老家伙提起过去的事话更多,眉飞色舞的,但他脸上还是恭恭敬敬的表情,因为他明白,这些老人虽然生活起居得到很好的照顾,但探访交谈的人越来越少,晚年孤寂最伤心,这时你就要让他说个痛快。

老罗又说起健康话题。他淳淳叮嘱方树开要注意身体,注意运动,还要注意定期体检。他的体会当然很多,而且看了很多这方面的书刊。最后的意见,就是建议方树开不要想得太多,趁着这个机会安心退下来,有规律地开展体育活动锻炼身体,艰苦奋斗了几十年,也可以趁着身体还可以,那就外出旅游,看看祖国的锦绣江山,享受人生。

方树开此行的一个目的,是想借老罗的力找门路调离糖厂。他知道厂的头头们也正在各方活动,赶在正式破产前脱离糖厂这个苦海。但他失望了,老罗虽已离休,这些政策也知道得很清楚,干部从破产企业调走几乎是凤毛麟角的现象――干部可以调动,工人怎么办?工人不造反才怪呢,上级领导才不会那么傻,做广东人称为捉虫入屎忽(屁股)的蠢事。

这个时候方树开就感到后悔,后悔老罗离休前想安排他进政府机关工作,他竟然谢绝了。那时他以为可以担任糖厂党支部书记,正做着当书记后撵走厂长而兼之的美梦,那梦后来破碎得很彻底,从此在工会主席的位置上再没动过窝。那时进了政府机关就好了,就算不提升,到后面还是衣食无忧的,不像现在在家干等糖厂处理的消息,心慌恐惶。

方树开回到家里,想起老罗的话,明白大势所趋,形势所逼,国营老企业负担重,不适应市场竞争,头头们担心头上的乌纱帽比担心经营管理还要多,不是贪污受贿挥霍公款,就是谨小慎微怕负责任错失商机,总之老的体制注定了老企业的颓败、消亡。

不过就算破产了,政府会对干部、职工妥善安置,拿一笔遣散补偿金,能找份工重新工作更好,找不到就熬七、八年敖到退休年龄,两个儿子都混得像个样子,日子也不会很难过。现在是在厂里混一天算一天,方树开恼火烦闷的,却是那个包养的二奶惹出的麻烦。

方树开包的二奶姜芸,虽然其貌不扬,却是有心计的人。钓到方树开这条“水鱼”(冤大头注),虽然不是什么有钱有权的人,但每月包了房租、水电开支,又另付一千元给她作“生活费”,有时撒撒娇让他买点衣服鞋子礼物,一年下来,方树开在姜芸身上花了近两万块钱。姜芸是吃这一行饭的,一个月赚两万块还差不多,一千来块算什么?所以背着方树开,她仍然出去坐台勾搭男人。开始还偷偷摸摸,后来就半公开了,不过在方树开面前自然不说实话,只说光坐台不陪客人上chuang的。

方树开明知她说假话,开头还觉窝火,姜芸就使小性子,拿方树开给钱太少挤兑他,又放出妩媚手段,方树开想到自己确是不能满足姜芸的金钱欲求,又舍不得姜芸的妖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就警告姜芸,不许她带野男人到出租屋。

有一晚跟头头们去吃饭,酒家老板给他们每人送了一盒月饼、一条香烟,因为和方树开是沙坊山区老乡,又拉着方树开悄悄说话,求方树开在厂长跟前帮忙说说好话,把糖厂头头在这间酒店用餐签下的一万多块钱结算兑现。

方树开满口答应,心里却想你这乡下佬拜错了门神,花上一千二千专门拜厂长,这钱可能会快点兑付出来。不过平白捞了一盒月饼和香烟,心里就想着把月饼留给姜芸,吃完饭才八点来钟,方树开拿着月饼和香烟直奔姜芸的处住。

不料用钥匙开不了铁门,门在里头锁死了。方树开用力打门,隔了好久,姜芸才来拉开木门,却隔着防盗铁门对他说,屋里有人,要他半个小时后再来。方树开恼了,才骂了一句,姜芸满脸惊惶之色,低声说是她的老家来人了,求方树开不要吵闹,最好第二天才见面,说着就关上屋门。

方树开无奈,悻悻离去,拿着香烟月饼回家。走了一半想想不妥,又走回头,在姜芸住处附近候了一会,见姜芸住的那幢楼常有人进出,却不能判定哪一个是从四楼姜芸屋里走出来的。怔怔的站了一会,还是打道回府,心里却积了一肚子火。

第二天一上班,方树开CALL姜芸,姜芸倒是很快复了电话,约他中午到她的处住。方树开却等不到中午,锁上办公室的门就离开工厂。

现在厂里处于停产状态,工人都放假回家,干部们还都上班,也不过是喝茶聊天看报纸,头头们也不常回来的。因为瘦死的骆骆比马大,烂船还有三斤钉,厂里变卖一些汽车、设备,又可以顶一阵子,所以办公室的人不但有工资领,有时还可以偷偷分一些钱,至于头头们私下拿了多少,也没哪个干部敢乱说话──头头一生气把你放下车间实际是下岗,你就只能干瞪眼,看着自己的钱包干瘪下去。

方树开到了姜芸那里,原是想兴师问罪的,给姜芸花言巧语,又紧贴身子放出狐妖手段,

情不自禁拥着上chuang放了一股邪火,刚平复下来的心情,却又给姜芸开口要钱引得烦燥起来。

姜芸说,昨晚来玩的那个姐妹的妈妈,说过几天回河南,姜芸想托她带两盒月饼、带一点钱回去。

方树开沉下脸来。他身上就带着早两天弄到的三千块钱,那是厂长把一笔钱作福利金划到工会账号,让他找个名堂做了手脚处理和头头们私分到手的。但他不想再给姜芸了,眼看着厂里混的好日子就快到了头,这钱是越来越不好弄了,已经把两万多块私房钱花在姜芸身上,眼看是个无底洞,方树开便不想再多掏腰包。

姜芸也沉下脸来。她早知道方树开不是个阔主儿,能搂一点就多搂一点,见这次上chuang也不奏效,便使开了小性子,转过脸不答理方树开。

方树开自觉无趣,只答应买月饼归他负责,对钱的事就闭口不提。他到方坚店里拿了两盒港产月饼,又挑了一大堆花花绿绿包装的糖果饼干,拿回去给了姜芸。见姜芸仍是洋洋不睬,方树开也生气了,放下东西一甩门就离开。

方坚的店铺生意红火,人们都知道这间先锋商錾唐返荡胃撸特意来挑选月饼购买的络绎不绝,人多挤得转不过身来,方坚忙得额上见汗,连嗓子也嘶哑了,连阮桂婵这时也在方坚店里帮忙收款,。见父亲说要送礼拿月饼,自是让父亲随意挑选、随意拿走。

姜芸自始对方树开便没有了以往的温柔体贴,方树开一生气,那个月就没有支付“生活费”,却又想着在她身上花了两万多块钱,心有不甘,便时时上去找姜芸打一炮。姜芸却是当他老公一般,要上chuang就上chuang,完了就开口讨要“生活费”,方树开便借口工厂不景气、还没发工资搪塞过去。

这一晚吃过晚饭,方树开到北江边散步走了一阵,碰见熟人聊了一阵,见天完全黑下来,便去姜芸处。他有锁匙,开了门便进屋,见客厅地上到处扔着衣服、乳罩、牛仔裤、三角裤,正诧异间,听得睡房里传出姜芸嘻笑声,接着便听得房里牛喘娇吁*不断。方树开脸色一变,快步走向敞开着门的睡房,见一个男人正赤条条的爬在姜芸身上,白白的屁股一耸一耸的正在用力纵送,给压在身下的姜芸眼里尽是媚笑,嘴里依依啊啊的*浪叫不断。

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方树开大步跨进睡房,正想掀翻那个男人,那男人已自惊觉,直起身来,嘴里就喝道:滚!

方树开看那男人是个二十左右的年青人,满脸凶恶,姜芸忱边还放着一把带套的匕首,那男人吐出的字音是普通话,不禁吃了一惊,正犹疑间,那青年已伸手去拿匕首,吓得他三步并作两步,转身就逃了出去。

方树开心情奇坏心灰意冷,打定主意不再理睬姜芸。眼看到了月头,方树开也不去送钱缴纳房租,心想和姜芸一刀两断算了。不料有一个说普通话的人,直接打电话到厂里找他,要他赔六万块钱的“青春补偿费”给姜芸,还声言若不答允,就吵到厂里、家里,不但要让他身败名裂,还要打断他的两条狗腿。

方树开又惊又怒又怕,CALL姜芸却仍是那男人复机,口气蛮横恶煞,六万块钱一分也不能减,还订下三天期限,说方树开再不送钱就要付诸行动了。

那几天方树开如热窝上的蚂蚁,焦灼旁惶思虑万千,又是后悔又是着急,连白头发也冒出了十几根。他的私房钱还有一万五千多块,不要说没办法筹够六万,就是筹够了六万送去,难保他们以后不再故伎重演敲诈勒索。方树开无计可施,横下一条心,竟是拿了半边报纸包了三千五百元钱,便直接去了姜芸的住处。

那天方树开捱了一记耳光,答允了待下个月发工资再送一千元来,才算了结了这风liuU债,捂着热辣辣的脸腮离开的。想是那伙人看实在不出了,方树开又口气强硬,声言如再逼他,他也就顾不得了,迫得报警那就鱼死网破,大家一齐死,那伙人这才放过他。

方树开心里又气又恨。姜芸的几个老乡看似是亡命之徒,手玩匕首,孔武有力,那一记耳光打下来真的是疼痛不已。姜芸也在场的,却板着脸呆坐一旁,半句话也没有说。这婊子全没了以往的柔情蜜意,一夜夫妻还百日恩呢,这一年来方树开全心全意爱恋着她,再没招惹沾过e的女人,多年积攒的私房钱大半都花在她身上,这婊子竟是半点情义也不讲!真应了古人说话,婊子无情啊!

方树开在污烂女人身上吃了亏,现在又没有了公费**的特权,于是收起野马心猿,在家老老实实地过日子。在家时间多了,倒是留意了两个仔。方坚的门店经营势头很好,大仔方清承包的金龙酒家却不妙,想起方清承包金龙酒家眼看着就到承包期满,他关心儿子,便找着机会问了问。

方清平日和父亲甚少说公事,见父亲关心问起,便把大体情况说了。因为市饮服公司企业改革第一步效果非常明显,公司从严重亏损变为略有盈余,市财委对饮服公司第一轮改革的经验很重视,年近六旬的温主任亲自带着工作组到饮服公司蹲点,指导公司搞出新一轮承包方案。

方树开也是当干部的,知道市体改委最近发了一个文件,要求各条战线加快企业改革的步子,这份纲领性的指导文件,规划了体制改革的方针和多种草案,没有搞一刀切,要求各企业按实际出发,选择和制订适合企业实际的深化改革方案。儿子最近老是愁眉苦脸,不用说,必是为承包的事耽心。

原来方清承包了金龙酒家,这三年大约也赚了二十多万,眼看金龙酒家三年承包期行将届满,他便未雨筹谬,不但常约公司徐经理到酒家听取“汇报工作”,好酒好菜招待,而且隔三差两就到徐经理家里闲坐陪聊。自然,到徐经理家是不会空着手去的,不是提着时鲜水果,就是香烟或是靓茶叶。徐经理是来者不拒,心照不宣。

从徐经理口中,方清大体上摸清了新一轮承包方案的内容,其中有两项大的变动很引人注目,一是承包部门的职工,不管承包者留任与否,公司一律发150元的生活补贴,并且全额负担职工的社会养老金缴费;承包者可自行招聘员工、自定薪金报酬。也就是说,承包者和原职工实行双向造择、自由流动。另一项便是将金龙酒家和旅业合阏凶猓即是说,澳门人梁仕彬向方清所进的妙计,公司方面也考虑到了;租赁费则估计要四、五十万元/年,一定五年,抵押金起码要12万元。

方清不禁头疼起来。金龙大楼如果二楼改作餐厅,拆建、装修起码要五、六十万元,方清如何负担得起?而最令方清担忧的是,新方案将实行向社会公开招租,价高者得。

方清急忙去找彭其康。整天笑口常开的彭其康还是那样和蔼可亲,不过说起金龙的事,彭其康明确表示对继续搞金龙没有兴趣,还劝方清不要再搞金龙酒家,因为酒家门前那条金龙,已经两塑两毁,若把酒家搬上二楼,那条金龙就力不从心。风水讲究七字,金龙再塑已满七年,灵气已经不足,谁去做,我看凶多吉少,还是避之则吉。

方清一听就泄了气。风水这东西方清不怎么信,风水佬是骗徒居多──中山公园门前和公园围墙外一带,天天有好几个占卜算命的摆摊h食,若真有这么灵验,这些人也不用日晒雨淋,蹲在路边等客上钓。

但彭其康不伸援手,方清凭一己之力,想来想去也支撑不起来,方清心里便对彭其康心生怨恨。彭其康这几年通过方清结识了不少局级人士,有两次还是要方清摸清对方住处,让方清从金龙拿了好烟好酒陪着上门拜访的。方清弄不清彭其康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因为彭其康半句也不会透露,方清便知道彭其康有所图谋的,但这次彭其康不从资金上提供支援,妻子林珊珊这时也不热心帮腔,一想到对金龙这地方虎视眈眈的人必定还不少,方清心里便发急。

回到金龙上班,看大家表面平静如昔,方清却从各人淡漠的神色看出,他在金龙的威信已经大打折扣。李伙生和莫慕贞虽然仍是竞竞业业,也少了过去的激情,很多员工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工作不好也不坏,大约都是看到承包期将满,静待新一轮承包动向──说不定就有人盼着他方清灰溜溜地失败走人。

果然,周丽娟及时向他报告的一个信息,更令他烦躁不安,欧灿辉也有意承包金龙!

方清这时就有了急切的危机感。他的直觉告诉他,欧灿辉是一个对他最具威胁的竞争对手,是他最危险的潜在敌人。欧灿辉搞灿记大排档搞得风生水起,人望高处走,况且和金龙有那么些恩恩怨怨,第一个最想杀回金龙的,恐怕就是欧灿辉了!欧灿辉大约也是对我有成见的,心底是希望我垮掉的。

方清急忙打电话给公司邹副经理,邹副经理证实了这个消息,并且说,徐经理在会上讲话很欣赏欧灿辉的闯劲,又说有竞争才有进步;还说,方清承包金龙三年,工人意见越来越大……

方清一听就生气,丢那妈,徐经理拿了我的不手软,吃了我的不嘴软,还要耍手段?也太不地道了!方清便想,徐经理这一次若不真心帮我,有朝一日我必定要他好看……

方清忽又想到,给踢出金龙的欧灿辉,经营大排档两年多就打响了名头,欧灿辉和金龙的人关系不错,若让员工投票作决定,周丽娟这老东西说不准,但李伙生和莫蔡贞肯定会倒戈相向。想到这里,方清才发觉,以前小觑了欧灿辉,他在金龙苦心经营三年,大约也顶不住欧灿辉杀回金龙振臂一呼的,方清更觉焦燥苦涩。

周丽娟又跑进经理室,神z兮兮地报告说,欧灿辉和李伙生、莫慕贞还有厨房部、点心部好多骨干都有过接触,而且暗地里已经有很多人议论,说愿意跟欧灿辉干而不愿意跟方清干下去。

方清心里顿时一沉,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才嘱咐周丽娟继续注意员工思想动态,特别是涉及到承包问题要第一时间告知他。

方树开见儿子回家来常皱紧眉头,听儿子说了打探回来的情况,自是也皱了眉头。不要说在姜芸这个婊子身上花了那笔冤枉钱,就算没花,那点钱也是杯水车薪,帮不上儿子什么忙。不过一想起这件事方树开就觉肉痛,只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罢了。但儿子的事他还是牵挂的,便出主意说,你认识的朋友多,不妨找找他们,若有老板愿意投资,合伙也可以嘛。

一言惊醒梦中人。方清马上想起了一个人,就算是救命稻草也好,先把这个人拉住了再说。

这个人就是华仔表哥。接到方清电话邀约,华仔表哥欣然赴宴。这次他没有带韵仪同来,跟在他身后的,却是一个五大三粗满脸煞气的壮汉。

方清心里暗暗吃惊,才几个月没见面,华仔表哥竟用上了保镖,看来华仔表哥不但有钱,简直是深不可测──方清花三千元买手机用还觉得肉痛,华仔表哥现在却又换了一部最新款手机,能找他作靠山看来比依赖彭其康强。

听了情况介绍,华仔表哥沉吟了好一会才说,兹事体大,容我回去好好想一想。方清心里着急,脸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强作欢颜频频敬酒,后来又同华仔表哥去了金宝娱乐城,包了一个雅房,华仔表哥CALL了好几个朋友来凑热闹,喝啤酒包房费给陪酒小姐小费花了方清近2000元。

第二天方清想起来还觉肉痛,不过又想到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这个谚语,心里才觉安心了一些。但过三天华仔表哥还没有动静,方清又焦灼起来。想到了一个藉口,要买两斤好茶孝敬潮汕藉的外父,他便找上华记茶庄去。

其实饮服公司新一轮承包草案刚出笼,华仔表哥就知道了,已经多次打电话和澳门的梁仕彬商议,方清的底细他也摸清楚了的,现在他只不过玩玩欲擒故纵的小把戏,吊吊方清的胃口。

华仔表哥见方清来了,便冲功夫茶款待他。他只作不知方清来意,兴致勃勃的大谈茶道,又热心给方清推介茶叶。看方清一本正经又装作胸无城府的样子,华仔表哥倒觉得不好玩了,于是装着不经意地说,阿清,金龙承包的事,我昨天才联系到澳门的梁生,你知道啦,对梁生来说是很小的事情,他要我今晚再打电话给他。明天我们再联系?

方清原想说出欧灿辉也想承包金龙的消息以催促华仔表哥,话未出口已觉不妥,于是便点点头说好,挑了两斤茶叶坚持付了款才告辞离去。

方清这晚倒是睡得安稳。第二天上班到了九点钟,他打电话找华仔表哥,华仔表哥却未开手机,直到十点半才联系上,听华仔表哥说到金龙吃早餐,方清便找了一个雅房恭候。

这一次华仔表哥倒是干脆,开门见山地摊了牌,说他将组建一个股份公司,以公司名义租赁整座大楼,然后对首层改作商辅进行拆建、出租;二楼改作餐厅,仍沿用金龙的老字号,三楼改作酒吧,四楼仍作旅业,不过要换代更新,提高档次。华仔表哥问方清有没有兴趣出资实行股份合作,若有,中餐厅就由方清主理,利益则按出资所占股份比例进行分配。

方清一听中餐厅果然由他掌管,心中暗喜,便问华仔表哥,你计划投资多少钱?

华仔表哥潇洒地一笑,说,300万吧,一人出一半,各占50%股份,如何?

方清吓了一跳,有150万自己早就独自行事了,哪里轮到你华仔表哥插一脚进来?就苦着口脸说,你把我全家人卖了也没有150万……

华仔表哥哈哈一笑,说,谁都知道你方经理承包金龙捞得盆满钵满,区区150万还不是小菜一碟?

方清苦笑着说,华仔表哥,你是清源大富豪,我怎和你比?他搓着双手,显得羞愧为难。

华仔表哥看了他一眼,算起了细账:楼下拆铺小数目不计了,光是二楼、三楼、四楼营业装修起码要250万,购置配套物品起码要30万,20万作开业费用和流动资金。华仔表哥又说,阿清,现在这个形势,装修要时尚,要显出豪华高档,不大手笔投入怎么行?若是按澳门梁生的意见,要投入1000万才象个样子呢!不过金龙营业面积不够理想,300万也可以搞得似模似样了。

方清这才算摸到华仔表哥的底,也佩服华仔表哥够魄力,但他确实没有办法拿得出这150万,他只好无助地摇摇头说,华仔表哥,我老实给你交底,我连20万也确实没有办法拿出来。

华仔表哥故作诧异地说,不是吧?

方清说,这个时候我还装什么大头鬼?华仔表哥,我是很想跟你食的,但我这个条件合不成股,我来帮你作打工好不好?

华仔表哥笑了,直视着方清说,阿清,你做人坦白,我是很欣赏的。我老实告诉你,你的底细我是清楚的,这样吧,我的计划是公司注册资金150万元,我出资100万,韵仪出资30万,你出资20万,利益则按出资所占股份比例进行分配。我办事喜欢干脆,你考虑考虑,行与不行你尽早答复我。

接下来几天方清都没安稳觉睡。他想不参股只给华仔表哥当餐厅经理,退而只参股10万,和华仔表哥谈了几次,华仔表哥寸步不让,不参股或少参股都休想染指餐厅。这时韵仪适时出现,给方清灌了几大碗迷魂。方清思来想去,华仔表哥和韵仪描绘的美好前景,到底让他下了决心和华仔表哥共奔赚钱的康庄大道。

接下来是共商细节了。新组建的公司还是借用金牌老字号,叫金龙娱乐服务有限公司;董事长自然是华仔表哥,韵仪是董事兼总经理,方清是董事兼副总经理。尽管方清不乐意,尽管明知韵仪的钱也是华仔表哥的,但华仔表哥要用蔡韵仪掌权,公司法也规定了股本大的

话事,他自是无话可说。华仔表哥给他两人分了工,方清管二楼中餐厅,韵仪管三楼酒吧和四楼的旅业。

这时方清想到了一个重要情况,忙对华仔表哥说,欧灿辉也想承包金龙呢!

华仔表哥却笑笑摆摆手,说,这个欧灿辉不算什么,你放心好了,他不会来争金龙的。

方清对华仔表哥的话半信半疑,不过华仔表哥说得这么有把握,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市商业系统这次深化改革,饮服公司是市财委直接抓的点,市财委第一把手温主任亲自带工作组蹲点。大会小会开下来,职工虽然也有骂娘吵闹的,眼见着大势所趋,发泄了一通也就不了了之,除了竞争门店租赁承包的,其他人都自打算盘谋自己的出路。

看时机成熟,方清便按商定的计划行事,不再走徐经理的门路,而是正正式式地向市饮食公司提出承租金龙大楼,不过承租金额只提出每年30万元。

徐经理很生气,把方清的承租协议书扔在一边。工作组则向社会发出公开信息,欢迎社会各界进行投资或租赁。

方清很快就从饮服公司邹副经理处获悉,欧灿辉已经向饮服公司正式提交承租申请书。方清想,欧灿辉有什么后台,如果没有后台,他哪有这么大一笔资金进行投资?就算搞大排档赚了点钱,能吃得下金龙么!若想向银行借贷,那是痴人说梦……

方清想来想去想不明白,那就只能有一个结论:欧灿辉嫉妒他、报复他,欧灿辉这时插足进来,只是想捣乱!

方清越想越生气,欧灿辉,你大约还不知道华仔表哥就是我的后台,你要玩S,这不是引火烧身、玩火*么!

华仔表哥不知用了什么招数,欧灿辉那头果然无声无息地没了动静,竟是除方清外再也没有人前来竞争,饮服公司的徐经理不禁大失所望,对金龙发包的事便不大热心。

幸好上级工作组在公司蹲点,温主任又亲自找方清谈了一次,方清态度强硬,只肯出30万的价钱。温主任正头疼,有个蔡韵仪小姐找上门来了,和饮服公司谈了几次,眼见承包期届满,温主任拍了扳,批准了蔡韵仪小姐每年缴交租赁款36万元的承租方案。

蔡韵仪小姐带着贴身跟班军长和方清到市饮食服务公司签订合同。方清看徐经理不大理睬他,他却照样热情洋溢地和大家打招呼说笑,心里却想,徐经理虽然是老狐狸,但华仔表哥心更黑手更狠,嘿嘿,徐经理这次若想从华仔表哥手里捞钱,恐怕不会那么顺当。

方清方清觉得幸运之神在眷顾着他,第一次承包时有彭其康主动提携他,第二次承包则是华仔表哥提携他,总之是出门遇贵人,注定要提携他发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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