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程曦回到自己院子，立时就被念心团团围着问：

“姐，容少爷和裴霖怎得会在这里？他们进京来做什么？寻亲吗？还是游玩？莫非来考科举？”

锦心正为程曦收拾妆容，闻言很是意外，看着念心道：

“容少爷？”她继而转头看向程曦，“姐，您遇到了容少爷？”

程曦自己都不知道容潜怎得会突然冒出来，如何能回答她们。

她“哎哎”的捂着肚子往床上一躺，朝锦心可怜兮兮道：

“我饿了，胃心难受的很！”

锦心见程曦这样，哪敢耽搁，忙将念心赶去厨房为程曦整了碗炖地软烂的饭汤来。

程曦盘腿坐在炕上，双手捧着热乎乎的饭汤，就着几碟精致爽口的菜将饭汤喝完，直到浑身冒出一层薄汗。

锦心又去外院招呼仆妇抬水来。

程曦脱去汗涔涔的厮衣衫，整个人泡在大大的楠木浴桶中。

锦心将她一头青丝打散，用加了香料的猪苓为她搓洗发丝，一面问道：

“姐，你隔壁那座无人打理的荒院子，居然是容少爷的？”

程曦闭着眼“嗯”了声，忽然睁开眼，仰着脑袋笑嘻嘻看着锦心：

“这天下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

锦心不由笑着看了她一眼。

只见程曦整个人浸在水里，只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细长的颈项连着精致的锁骨而下，隐约可见的玲珑起伏被藏在艾草水之下。

她家姐，已然长成一副皎皎姝丽之态。

锦心笑着听程曦嘀嘀咕咕着晚上发生的事，为她擦拭了身子伺候她出浴。

程曦换上一身清爽的轻罗道袍，坐在院中竹躺椅上乘凉，由着锦心为她绞干头发。

她心中想着容潜的事。

他为何会离开北境来了京城？莫非城阳王又要搞什么事情？

若按容潜的法，这处庄子应该十年前就是他名下产业了，可那时他才九岁呢……容潜他究竟是谁？

程曦胡思乱想着，念心自院外回来，捧着一盘子洗净的李子与葡萄：

“姐，秦肖先前自赶了车自前头回来，吴汉问了他两句，似乎是有些怀疑。”她将水果放在竹几上，“您看，明儿要不要敲打敲打吴汉？”

程曦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拈了一粒葡萄放入口中，只觉清甜爽口。

她忽然起身走到墙边梯子下。

锦心与念心均是一愣，锦心忙上前道：

“姐，您的头发还散着呢！”

程曦却已然灵活地爬上梯子。

锦心与念心面面相觑，很是无语。

人家话本子里都是书生偷偷趴在墙头探瞧闺阁姐——怎么到了她家姐这儿就反了过来？

程曦丝毫不在意。

她趴在墙头朝隔壁院子张望，只见那一排三间的屋子里灯火幽幽，里头隐约有人影走动，她便随手拾了一块墙瓦远远地朝屋子丢去。

墙瓦摔在雕花窗棂上，“哐啷”一声摔成了几瓣。

不一会房门打开，容潜自里头走出来。

他已换了一身宽松的墨色长袍，未束腰带，身上那些环珮也都已尽数摘下。

程曦支着双手托腮，瞧着他嘻嘻笑。

容潜负手看着柔柔月色下的她，眼中不由泛起笑意。

他几步走到墙下，抬头看着她：

“怎么了？为何还不休息？”

程曦笑嘻嘻道：

“你那里定然什么吃的也没有罢？我这儿有庄子上新鲜摘的葡萄，拿井水镇过，冰凉凉的很爽口……分你一些罢！”

容潜一愣，没想到程曦大晚上找他，居然就为了这事。

他定定看着她，沉默了片刻，笑道：

“好。”

就见程曦高高兴兴的消失在墙头，过了一会，又蹭蹭冒出来，手里捧着一盘子黑漆漆的葡萄。

容潜踩着石碓上去，接过她递来的葡萄，问道：

“可吃过东西了？”

程曦点头，笑嘻嘻道：

“吃了些饭汤，已经没事啦。”

夏夜的晚风轻拂而过，她身上沐浴后的清淡香味若有若无传来，萦绕在容潜鼻尖。

他垂眸看她，见程曦已然将先前的妆容清洗干净，弯眉妙目，脸颊在皎皎月光下泛出一层柔光。

她忽然探头看了看他身后，问道：

“你这院子荒了这许久，还能住人吗？”

容潜轻笑：

“先将就一晚，明日裴霖会去置办些物件来，再打理一番，大致能住。”

程曦想起当初在荒漠中，两人靠岩石垫枯草、以天为盖都过了那么多日，容潜想必不会太在意这些。

她便笑道：

“你若是有什么缺的也可以告诉我，果子酒水吃食管够！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啦，你明日可是一整日都在？”

容潜点头：

“都在。”他一顿，不掩饰眼中笑意道，“好好的从大门进来，莫要砸窗子。”

程曦朝他皱了皱鼻子，笑嘻嘻地爬下梯子回去了。

第二日一早，程曦带着念心和秦肖出门。她绕了一圈，规规矩矩来到容潜庄子的大门外。

守门的护卫进去通报，不过片刻裴霖便出来。

他将程曦迎进去，穿过几个杂草丛生的院落，程曦一路见到有几个护卫模样的人在院落中处理杂草。

他们来到庄子最西边的院子。

容潜正在石廊下清理藤蔓。

他仍穿着昨晚的墨色长袍，腰间束了青色锦带，袖子翻了几褶卷到手肘处，露出精实的手臂。

程曦一恍惚，仿佛回到了草舍的那段日子，跑到隔壁窜门时，常能见到容潜挽着袖子劈柴。

容潜听到脚步，回身看到程曦，不由微笑：

“来了。”

念心与秦肖第一次见到容潜露出笑容。

两人直愣愣瞪着他半晌没回神，脑中不约而同地想：容少爷笑起来，当真犹如冰山化春水。

程曦却已然有些习惯了。

她走过去，抬头看着廊下藤蔓，问道：

“你这里荒了多久呀，怎得先前也不雇个庄头打理下？”

容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将扯下的藤蔓丢到杂草从中，转身打量程曦。

昨夜瞧不清她的面色，今日见她，虽然不如在山上时那般气色好，但至少养回了一些肉——不似在荒漠里的时候，整个人轻瘦得仿佛只剩一把骨头。

他想起程曦昨晚那副打扮，便问是怎么一回事。

程曦晃着脚坐在石桌上，经他一问，这才想起昨夜的事。

她气鼓鼓地哼了哼，道：

“别提了，枉费我辛苦筹划一番，连杯酒都没捞着！”

程曦将昨晚的事与他听，只隐去了程原培之事未提。

容潜听完，不由微微皱眉：

“……追欢销笑之宴，那些人放浪酒醉起来便混肆无忌，你莫去凑热闹。”

程曦愣了愣：

“你怎么知道？”

容潜一怔，轻咳了一声。

程曦忽然想起昨夜他身上淡淡的酒气。

她倏地睁大眼，瞪着他：

“你昨晚可是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