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我低头看着这个小气鬼。

他不过五六岁的样子，一张脸更是稚嫩。

可他说自己二十七岁了，我觉得挺不可思议的。如果是真的，那他岂不是真的比我还要大两岁，这样来说，我确实应该叫他一声哥。

我瘪瘪嘴，心想：你就吹吧你，你不就是个纸人吗？你怎么会有年龄？

方圆圆听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小七，我一直以为你跟我一样大，想不到你竟然比我大那么多，看来我得叫你一声哥了。”

听到这里，我不乐意了：“圆圆小姐，你这不是偏心吗，我也比你大啊，怎么你不叫我一声林轩哥呢？”

方圆圆冲我吐了吐舌头：“我就不叫你哥，我乐意！”

小七抬头看了一眼方圆圆，他动了动喉咙想说什么，不过话到嘴边，我看见他又生生憋了回去。

继续往前走，我不再说话，方圆圆却打开了话匣子：

“小七哥，你真是冯老五家的纸人吗？”

“没错，这么多年他一直养着我。”

“那他给你工钱吗？”

“工钱？你们用的那种吗？我不要那个，因为就算是给钱，我也花不了，每次我帮他做了事儿，他就会给我弄点儿好吃的。”

“好吃的？你喜欢吃什么啊？”

“香烛啊，得是王家村老高头卖的那种，不过冯老五说那种价格贵，必须得挣了大钱才肯给我买。”

听到这里，我觉得这冯老五真不厚道。

一个香烛而已，再贵又能贵到天上去吗，人家这纸人帮你累死累活干了半天，连这点儿香烛都抠抠搜搜的，这不就是周扒皮吗？

方圆圆跟小七边走边聊。

我在旁边听着也不插嘴，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大致了解到，这小气鬼是冯老五专门用来“走阴”使的。

“走阴”就是下到阴曹地府的意思。

家里的亲人去世了，如果还有事没有交代的话，家属们就会去找道士或者神婆“走阴”，去阴曹地府，把自己的亲人给带上来。

阴曹地府，那可藏龙卧虎的地方。

别说是凡人，就是大罗神仙，下去一趟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于是，术士们，便养起了纸人。

活人会烧纸人给去世的亲人，因为他们相信，纸人能代替他们下到阴曹地府，照顾自己的亲人，伺候他们的饮食起居。

而且，纸人可以穿梭阴阳两届，畅通无阻。

术士们便利用这一点，让纸人走到阴间去，把死去的人带上来，就比用其他法子下去，容易得多。

方圆圆听了，啧啧了几声：“看不出来嘛，小七你竟然这么厉害。”

小七扬扬眉，好像挺得意。

我们继续往前走着，我看到路边有一些花儿，花瓣千丝万缕，像爪子一样朝四周散开，月光下，那花瓣的颜色看着挺鲜艳的。

方圆圆觉得挺好看，想用手去抚摸一样。

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花瓣的时候，小七上前猛得打掉了方圆圆的手：

“这些花儿是冥界的花，你们活人不能随便碰！”

方圆圆哦了一声，赶紧收回了手，不过她的目光还是盯着那些娇艳的花朵，满是惋惜的神色：“这么好看的花儿，怎么会有毒呢？真是太可惜了。”

我也朝那边看过去，却发现那不过就是普通曼陀罗花而已。

这种花据说花蕊的确是有的，但我一直认为，刨除计量谈毒性，就是耍流浪，这一朵曼陀罗花就想把人给毒死，那是天方夜谭。

于是我冷冷一笑，有些嗤之以鼻：“这东西，现在农村遍地都是，我从来没见过谁被这玩意儿毒死，小气鬼你是不是太夸张了？”

小气抬眼看向我：“你说的没错，这就是曼陀罗花，可它们现在生长在半阴里，可就不是普通的曼陀罗了，活人但凡碰触一下，立刻就会七孔流血而死。”

听了这话，方圆圆。赶紧往后退了退，尽量离那些花儿远一点儿。

我虽然没有动，但小七的话，确实也让我没再靠前。

只是我的嘴还是在逞强：“你哄谁呢，碰一下人就死，哪有那么玄乎，想吓你二大爷我呢？”

小七没有生气，他走到那花儿旁边：“你要是不怕，你就试试，如果你死不了，我以后真的叫你二大爷，决不食言！”

见这小东西竟然跟我叫板，我只觉得丹田一股气，猛得就冲了上来。

于是我大步走到那些花旁边，可手悬在半空，还是没勇气触碰到那些东西。

瞟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方圆圆，她一动不动地站在我身后，不知道是怕那些花儿伤害到自己，还是打算看好戏。

我心想，方圆圆你倒是来劝劝我，给我个台阶下啊。

这话赶话的，我这血气方刚的，弄得我还不好下台了。

万一小气鬼的话是真的，那我岂不是……

我仔细看着那些曼陀罗花，它们在我的眼里，渐渐没有了美感，像是一团团火在跳动，而中间的花蕊，看着像是一个人在水深火热中挣扎。

都说人生苦。

那么人死了，到底是解脱了，还是进入了另一个苦海中挣扎。

我突然开始感慨人生。

小七还是瞪大眼睛看着我，嘴角上勾，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很讨厌。

正当我跟他焦灼对峙的时候，突然，身后的方圆圆却指着某处大声道：“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我跟小七同时抬头，朝方圆圆所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在离我们几十米远的地方，耸立着一个不大的棚子。

那里面好像有人影在晃动着，并且借着月光，我们能看到有一些烟雾，从那棚子里往外散开。

随着那烟雾飘散过来，我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肉香味。

深吸了一口气，我立刻感觉腹中饥肠辘辘。

我这才想起来，整整一个晚上，除了吃了点儿豆浆油条，我好像没吃过什么东西了。

那些汤汤水水的，一泡尿后，基本上就没剩什么了。

这夜半三更地，又跟着方圆圆到处跑，我这都消耗到极限了。所以，突然在这地方闻到了肉香味，我感觉肚子里的馋虫都要爬出来了。

我回头问方圆圆：“这大半夜的，是不是饿坏了？”

方圆圆晚上连饭都没吃，应该比我还饿。

她应该也闻到了那阵肉香味，我看见她一个劲儿地咽着口水，深吸了几口气，两个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那木棚。

我冲她一笑：“走吧，我请你喝肉汤！”

方圆圆点头同意后，我拉着她的手，就朝那木棚走去。

小七一见，却急忙上前来阻止我们：“这里是半阴，你们不要瞎胡闹，凡事儿都得听我的，要不然……”

那一刻，我跟方圆圆都饿坏了。

面对小七的劝阻，我们根本都听不进去。

他见我们油盐不进非要过去，干脆站在我们跟前，双手打开：“你们不能过去，要不然的话……”

他的话还没活完，我已经一掌推开了他。

接着，我与方圆圆相视一笑，然后我们手拉着手，像两个小孩子似的，欢欢喜喜地就朝那木棚跑了过去。

这木棚很小，也很简陋。

门口的大锅里，奶白色的汤汁，正在翻滚着。

那诱人的香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看这汤锅里的东西，我大致能才出来，这大概是牛肉汤之类的吃食。不禁心里一喜，牛肉汤可是个好东西，既好吃又顶饿。

再配上一个厚实有嚼劲的饼子，一边喝汤，一边还把饼子泡进汤里，那可就是人间美味了。

再往里面看，木棚里面摆着不大不小的三张桌子。

最里面的那张桌子上，背对着我们坐着一个人，那人缩着身子，看着好像精神不是很好。此刻，他正一动不动得坐着，好像正在等着什么。

我四下看了看，这木棚里，除了他，好像再没有别人了。

看了看大炖锅旁边，满满一盆红油辣子，好像是刚刚才熬好的。

就那色泽，也让人垂涎三尺。

不由得又咽了咽口水，我问方圆圆：“你吃辣不？”

见她摇摇头，于是我冲那坐着的人喊道：“老板，来两碗牛肉汤，一碗多放点儿红油辣子，一碗白味清淡的。”

我原以为这人听了我的话，会立刻起身为我们准备吃食。

不想他还是低着头，缩在位子上，没有理我。

我觉得挺奇怪。

正想要上前，这时，身后的小七拉了拉我衣服。

他冲我眨眨眼：“你别过去……”

我突然觉得这小气鬼怎么这么烦啊，于是不耐烦地推开了他。就在这时，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肉汤十块钱一碗，加肉一份二十，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