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 他们所在的空间忽然剧烈扭曲起来。

自动运转的机房里，所有屏幕上出现了刺目的红『色』报错提醒。

高频闪烁的屏幕和尖锐的警报声瞬间揪住人的神经, 像从太阳『穴』狠狠刺进一根泛着寒气的冰锥，整孤儿院的幻象也开始被压缩拉扯。

孤儿院三层，正在和院长的幽灵周旋着捉『迷』藏的玩家骤然悬起心神：“怎么回事！又出了什么事？！”

“他们在楼上成功了！”

隋正帆停住脚步，他已经配枪握在手里：“游戏世界的束缚被解开了，我们必须动作快！”

他试着拨了下保险，听见清脆的叩击响声，用力握了握那柄枪。

——在这前, 玩家们被强制要求扮演孤儿院里的孩子，一切不符合设定的行为不允许出现, 更不要说持枪『射』击。

俞堂和展琛在楼上得手，控制着这座孤儿院的机房出现了变故, 对玩家们的限制也被初步打开了！

空间的激烈震『荡』里，敲击声沿着墙壁传过来，按照长短规律间隔，早已经被淘汰的老式暗码。

“‘审核者’已经被电子风暴拖进了游戏，‘管理员’刚刚被捕捉, 得到了解锁终端机的钥匙。”

隋正帆凝神数着敲击声：“我们的任务解决中介人。”

高维度空间的确可以在低维度上肆意涂抹修改，甚至可以抹杀低维度空间，低维度也还有一样最后的手段。

……毁灭所有的下层维度。

同一片空间，当所有下层维度被自行毁灭的候, 那最高的维度就会坠落下来。

隋正帆理解了俞堂和展琛真正想要做的事。

要去那几乎只存在于传说里的“穿书局”太难了, 除了电子风暴, 就只有无视维度的数据可以来往自由，可只要数据，就一定会被终端机所挟制。

终端机在这本书里领取了角『色』, 一旦所有下层维度彻底崩塌，那躲在高维度，只敢用利益和恐惧『操』纵着伥鬼来收割这世界的胆小鬼，就再也没有办法藏下去。

上不去，那就拽下来。

电子风暴要纠正错误，要新制定这世界的规则。

俞堂要『逼』终端机彻底掉进这世界。

“我们必须在这里解决掉特勤局局长。”隋正帆说，“这样，孤儿院就会彻底脱出控制——留神！”

他用力扯过戴磊，失控的数据风暴擦着戴磊的肩膀过去，席卷过的一切变成灰『色』的数据流。

院长的幽灵像也察觉到了危险，他不再追逐玩家，反而转身试图要往下层逃离。

“不行，电流对他无效！”

柴凝额头冒了汗：“他画像，孤儿院的幽灵，物理攻击伤害不了他！”

这孤儿院被限制的规则，孤儿院受院长控制，完被院长『操』控的傀儡领域，永远没有办法彻底杀死院长。

院长的画像永远能挂在孤儿院的每角落。

“设法阻击他，沿路想办法。”隋正帆目光沉了沉，“路照亮一点，先想办法和另一组汇合。”

柴凝按住送电箱，劈啪作响的红『色』电流沿着线路迸出火星，强行点亮了一路的电灯，没有窗户的走廊照得通明。

为19号和45号曾经在这里狩猎，第三层还散落着数不清的书中空间。

和俞堂两人分开后，玩家们也分成了两队。隋队医带着宋思航和孟南柯去寻找散落的原着，察觉到环境发生变化，也已经开始向他们这边移动。

猎人和猎物的身份已经倒转，他们要躲避那些到处游『荡』的数据『乱』流，同设法解决掉孤儿院院长。

“你光开枪啊！”

柴凝向戴磊，用力甩了甩被电流灼得发烫的手掌：“隋先生用枪为他不攻击『性』异能，你的异能到底什么？怎么到现在还不用！”

戴磊又开了一枪：“我的异能就开枪，我有什么办法！”

安部派出的部员们为了完成任务，主动接受改造的候，他突变出的异能最鸡肋的一。

他的领域“靶场”，异能“可以子弹分毫不差地『射』中靶心”。

“不用异能我也能分毫不差地『射』中靶心啊！”戴磊愁得要命，“还不如那种能精神力灌注进任意物体里变成子弹的……”

柴凝侧过身，险又险地闪过一团数据『乱』流：“……”

“异能突变出来的候，我觉得我前的魔鬼训练营白参加了！”

戴磊说起这件事就闹心：“八百米的领域，除了费精神力什么用没有！这东西的限制简直要命，我必须有枪，目标身上还必须有被画出来的靶心……”

隋正帆脚步忽然一顿，视线落在他身上。

戴磊吓了一跳，堪堪刹住：“怎么了？”

隋正帆问：“只要有靶心，你就一定能『射』中？”

“对……算。”戴磊犹豫了下，“拐弯也能，有障碍物也能。”

如不“目标身上必须有靶心”这种奇葩规则限制，他这异能其实也不算弱，对经常负责秘密行动的特工而言，甚至格外有用的能力。

可要真有间潜入进去，在目标身上从容地画靶心，又哪里用得着再特意费事开枪——

“有靶心。”隋正帆说。

戴磊怔住。

隋正帆深深了一眼那团化作风暴的数据『乱』流。

……电子风暴要对特勤局局长复仇，让展琛给特勤局局长的画像画了一对黑眼圈、打了两叉。

他那钢笔借给展琛，着蜷在沙发里的少，还觉得电子风暴不谙世事，闹小孩子脾气。

展琛不懂怎么恶作剧。他的人生被清除干净后又新填满，安部早期的行动特工训练严苛到恐怖，这种训练模式被隋正帆带去了特战队，成了有名的魔鬼训练。

那两端正的十字叉，正好在画像上构成了一靶心。

……

“展开你的领域。”隋正帆自己的配枪扔给戴磊，“开枪。”

戴磊愣了下：“可——”

他迎上隋正帆的目光，不自觉干咽了下，质疑的话吞回去。

……虽然一开始只认为这对夫妻普通的平民，随着他们遇到的险情不断增加，戴磊已经越来越生出隐约的预感。

他不敢再多说，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展开领域，握住那柄接受过特殊改造的军用电磁霰|弹枪。

扳机扣下的一瞬间，那无论他们怎么无法击中的幽灵，忽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整孤儿院，每一张院长的画像上，同出现了缓缓燃烧的细小孔洞。

和普通的枪|械不同，霰|弹枪的攻击以面为主，代替了鹿弹的电磁波不会真正集中穿透一点，而呈分散状击中目标，攻击的有效面积会大幅增加。

整张画被电磁波引发的高热点燃，孔洞迅速扩散连结，焦黑的边缘转眼又被新的灰『色』火焰『舔』舐进去。

幽灵滞在半空，激烈扭曲痉挛，它的身上也出现了和画像上完一致的空洞。

不断有被烧毁的碎屑从他身上飘落下来，又被数据『乱』流卷进愈演愈烈的飓风。

隋队医带人从走廊另一头过来汇合，视线落在那一团扭曲燃烧的灰『色』火焰上，谨慎停住脚步，遥遥对丈夫打了手势。

特勤局局长正在疯狂地修补自己的身体。

孤儿院的一切灰『色』的，连电磁波点燃的火焰也——失去颜『色』的火焰会很快熄灭，它们会飞速失去热量，和那两红钢笔打下的十字叉一样，也变成深浅不一的灰『色』。

如不这一点，特勤局局长或许已经被刚才那一枪彻底解决掉了。

“这我的孤儿院……”

幽灵的声音沙哑变调，它正拼尽力补着自己被烧出来的空洞，几近消散的身体又被填补上新的灰『色』痕迹。

“钟散和温迩会被电子风暴算计，隋驷被困在这世界回不去，为电子风暴抓住了他们的弱点，他们自投罗网。”

幽灵的声音像碎石在挤压砂砾和灰尘，带着涩耳的杂音：“可我没有弱点，我早就已经所有的东西放弃了。”

“我放弃了所有的东西，所以也得到了所有的东西，我不会死。”

幽灵在空中扭曲变形，它已经彻底脱离了特勤局局长的外貌，变得混沌而狰狞：“你们对我没有任何办法，你们——”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视线恐惧地凝在不远处。

隋正帆回过身。

他们这一层已经被数据风暴吞噬了大半，众人身后的不远处，俞堂坐在被豁去大半的墙壁上，随手拨开一团灰『色』的混沌『乱』流。

幽灵没有在电子风暴，他盯着俞堂身后，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他空洞的瞳孔死死盯着换回了商城负责人装束的展琛。

“我认出你了，局长。”展琛说，“我早该认出你的。”

在特勤局局长被那片空间吞噬进最低维度，变成一张画像的候，他听见了类似虫鸣的尖锐噪音。

“如安部连特战队不信任，要让隋科长去卧底，探查特战队和尖刀小组的立场。”

展琛着他：“又怎么会不找人卧底进保守派势力，设法成为他们的得力心腹呢？”

他早该产生怀疑的。

如只一台冒进的机甲，一不服从命令的莽撞机甲『操』作员，根本不配让隋正帆亲自深入虫『潮』救援，甚至失去一条手臂。

隋正帆一直在特战队，后来坠入电子风暴，出来后就进了游戏世界。他不清楚后面发生的事，不知道这位特勤局局长为无法控制自己的贪婪，掉进了保守派的圈套，被交出去当成了和虫族交易的“样品”。

“你的另一身份已经虫化了，你用异能卡让自己逃出来了一部分，回到了特勤局，继续做你的特勤局局长。”

“你们的情报最高级机密，连蒲影没有权力调取，你们做的所有事绝对的秘密。”

“就像除了你，没有人知道特调查科的上任科长谁一样。”

展琛说：“除了隋科长，也同样没有人知道，专和保守派作对的特勤局局长原来还有一身份。”

这身份甚至很完整——有自己的化名，有一家，有一儿子，还利用职务便截取了一顶尖天赋的观察手。

如一切剧情线没被改变，那顶尖的轻观察手会被做成最优秀的僚机ai，那本书的主角会成为最强的机甲驾驶员，接受所有人的敬仰和崇拜，拥有想得到的任何东西。

“这你的第一本书。”

俞堂掌心浮起交织的淡白光线：“你给自己了一儿子，给他起名叫盛熠——你太想有颜『色』的世界什么样子了。”

和终端机做了交易以后，特勤局局长就后悔了。

他被困在了只有灰『色』的世界里，哪怕有再强悍的力量、能主宰再多人的命运，只要他一闭上眼睛，就漫无边际、深深浅浅的灰。

他绞尽脑汁，利用中介人的身份，偷偷加上了一本书。

“盛熠根本就没有母亲，你也不他真正的父亲——他第一完被创造出来的空壳。”

俞堂说：“等他成为最强的机甲驾驶员，你就会他倒出来，自己逃进去。”

“所以你每次见展长的候，才会这么害怕。”

“你不光在怕一死而复生的特工——你对商城负责人有根深蒂固的畏惧，你被他吓疯过，你宁可死也不想见他。”

俞堂着那团灰雾：“我曾经负责过霁的角『色』。在试图对我下手，让我被ai融合吞噬的候，你被商城负责人兑换了七十三次。”

在听到这句话的候，幽灵颤抖得也更加难以抑制，它顾不上再修补自己破损的身体，转身朝楼梯狼狈逃过去。

隋正帆厉声命令：“『射』击！”

戴磊接连扣动扳机，幽灵的身体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细小孔洞，它在强烈的痛楚里拼命挣扎起来，翻滚着尽力涂抹补充灰『色』的痕迹。

“你们杀不了我……我已经不会死了！”

幽灵嘶声讨饶：“让我跟你们合作！灰『色』的火杀不死我的，你们不要再开枪了，我愿意和你们合作……”

“红『色』的火能杀死你？”俞堂问。

幽灵狠狠打了激灵。

它像隐约察觉到了某种威胁，再不肯发出半点声音，一边修补自己的身体，一边吃力地朝暗处躲藏进去。

俞堂向宋思航：“借你一点东西。”

宋思航愣了愣：“什么东西？我找一找——”

他刚应声，手上忽然细微地一痒，像被某种力道刮过拇指的指腹，一片格外醒目的红『色』从他的右手拇指上被剥离了出来。

“我认得你。”俞堂说，“你救过骆燃，多谢。”

宋思航还没意识到发生过什么事，眼睁睁着那一片颜料从自己手上被剥离出去，怔怔点了下头。

……骆燃他上一任务的目标对象。

上一次任务，他们跟着蒲影去总科研所调查数据失窃案件，他在骆燃身上发现了用颜料模仿的胎记，还不小心碰到了一点。

那种染料的质量非常好，他的拇指红了好些天，然后在某一天忽然就变成了标准的肉『色』。

“这穿书局商城里质量最好的颜料，自然褪『色』大概需要一百。”

俞堂说：“我想试一试。”

幽灵几乎被钉在了原地，它惊恐地着那一团鲜艳到刺目的红。

那团灰早已经附着在了它的眼睛里，它太久没见过灰『色』外的颜『色』了，这些红『色』甚至还没被附着到火焰上，就已经烫得它尽力蜷缩起来。

“你们饶了我……”

它艰难求饶：“我知道错了，我愿意和你们合作，我后悔了，我早就后悔了。”

那团幽灵像一团灰尘，哑声喃喃：“我最低的维度，你们摧毁了我，也会从你们的维度崩塌下来，变得和我一样……”

“不会。”展琛说，“我曾经和你达成过契约，你那在我的领域里。”

幽灵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记得他的承诺。

他那被兑换了七十三次，眼睁睁着自己湮灭又组了七十三次，已经什么顾不上，口不择言地作出了保证。

他对展琛说，如他再敢打电子风暴的主意，就任由展琛随意处置。

——对商城负责人来说，这句承诺就意味着所属权的正式交换。

这一次，展琛再要兑换他，不会再被商城自动退货了。

“我那没能意识到，原来那你的另一身份——幸好，领域不认人的，它们只认承诺。”

展琛说：“现在，我来收取代价。”

他周身的空间跟着轻震了下，无形的领域瞬间铺开。

火焰变成了灼眼的赤红，幽灵发出凄厉刺耳的嘶吼声，他的身体在火焰里扭曲变形，又逐渐变成一片片灰白『色』的余烬。

墙壁上的每一张画像被烧毁，孤儿院不再属于任何人，被从回收站里完整彻底地剥离出来。

窗户新出现在墙上，火烧云在蓝紫『色』的天边抹上赤红，夕阳的余晖落进来，涂鸦变得鲜艳生动，明亮的颜『色』扑进人的眼底。

即将离职的商城负责人完成了最后一项工作。

特勤局局长掉进了他最恐惧的噩梦——连死不能，彻底失去自由，永远变成了这些灰『色』不可挣脱的一部分。

特勤局局长代替孤儿院，融进了那片灰『色』的世界里。

“我说过。”

展琛：“盛天成，再见到我，你可能会吓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