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斯年没有去很久，回来的时候天才将将黑了下来，庭院的海棠树枝上落了一群雀儿，白日里飞的倦了，有人路过也懒得叽叽喳喳飞起，只是倦怠的埋首叼啄着胸前的羽毛。

只是让韩雨霏奇怪的是，因为誊裕阁在他回院的必经之路上，所以陆斯年每次公事归府都会先来誊裕阁看看她，今日却直接回了沽独轩。

韩雨霏最近也算是殚精竭虑了，每日要揣摩陆斯年的心思，因而精神上的确有些疲惫，下午不过小憩了一会，再睁开眼知道陆斯年已经回来了时已经是戌时一刻了。

她脑袋放空了一刻，迟缓的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她侧头看向被她放在枕边的小梨花木匣子。

那条发带还没有送出去。

陆斯年不来找她，她也得去找他。

这倒是无关什么小嫂子该怎么表现的心理，只是觉得自己辛辛苦苦做的生日礼物，就算是不指着加好感度，起码得送出去不要砸手里。

她唤人梳理洗漱了一番，穿了身素净简单的衣服就出去了，只是刚走到半路，就看见有小丫鬟端着破碎的瓷碗低着头匆匆从沽独轩走出来。

韩雨霏示意环月将那小丫头拦下，“这是怎么了？”

小丫鬟支支吾吾的也说不出个什么，“管事说侯爷似乎醉了，让厨房准备醒酒汤，可是侯爷全都摔了。”

韩雨霏蹙起眉，不对劲，就连环月也感觉到了不对劲，陆斯年向来是温和的人，且不论是真是假，但砸东西这种掉身份的事情却是从来不会做的。

这是怎么了，进了趟宫回来发这么大脾气，他与齐祀南不是说是发小吗？怎么会在生辰这天闹得这么不愉快。

陆斯年平日没生气的时候都那般可怖，生起气来岂不是更危险？她还要去送生日礼物吗？

韩雨霏本能的不想凑热闹，避免引火烧身，只是都已经走到一半了，听说人家心情不好就掉头离开，这样的事情说出去实在是没品。

韩雨霏站在原地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去，直觉告诉她没什么好事，不要凑热闹，但是正踌躇着，管事忽然从身后来了。

见到她时似乎有些急切，随后眼睛里的神色有些莫辨，但也就是一瞬间，转而便深深的向她躬身行礼，“夫人……”

韩雨霏侧身避开这个大礼，觉得自己的不好预感多半是对的，“您有何事直接说就是了，不用向我行此大礼。”

老管事头发有些稀疏，胡须也是虬结花白，现在用诚恳恳求的眼神看人格外让人心软

“夫人，侯爷从宫宴回来之后便一直情绪不佳不肯见人，许是遇到了大事，老奴虽然担忧，但终究主仆有别，不好窥伺主人。”

“老奴也知道侯爷与夫人之间多有不快，但还是斗胆烦请夫人代替老奴看望一下侯爷，还望夫人体谅老奴担忧侯爷心切，原谅老奴的冒犯……”

别的不说，不管她本来想不想看陆斯年，这样一个老人一恳求，都不得不去了。

韩雨霏挂起职业温柔假笑，“身为长嫂，关心侯爷是我该做的，我这也正是在朝沽独轩去呢，何况您忠心为主，何来冒犯之说。”

老管事感激的说了一堆吹捧的话，但是浑浊的眼里却没什么欣喜的情绪。

他自幼为奴，在各豪门望族深宅里辗转，后来受老武安侯赏识，在武安侯府安定了下来，见过的腌臜事情自然不少，起初见侯爷回来情状，只以为是陛下赐酒喝了多了些。

叫小丫鬟熬了醒酒汤送过去，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侯爷症状似是中了那脏药，正急匆匆带着医师往沽独轩赶，却远远的看见了韩雨霏。

自家侯爷与大夫人之间那些事他是清清楚楚的，他抬手止住医师，因年老而有些浑浊的眸子里格外清醒，该怎么做呢？

侯爷与大夫人，一个求而不得，一个避之不得，可一个屋檐下，长久这样下去终会产生祸端。

不能这样下去了。

总要有一边先退步，如果都不愿，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他看着似乎有些踟蹰的大夫人，叫医师回去，然后自己走了出去。

他知道这样有悖人伦，对不住死去的大爷，但是较之逝者，难道不是生者更重要一些吗？他是侯爷的仆，他没有能力劝侯爷向正，那就只能尽力助他得到所念。

无论是什么。

对不住了，大夫人。

他心底幽幽叹气，只能祈祷自己做的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