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雨霏蒙着盖头，趴在少年郎的背上，看不见外面的人，只能感受到每一步的震颤，从府中，到街上，人声鼎沸，韩雨霏能听见人们的恭贺声，她昨晚就在不停的想着新婚会是怎样的场景，虽然现在看不清，但也能猜到多半是热闹欢快的。

她忍不住好奇，透过晃动的盖头底缘，她能看到很多双脚，男人的靴子，女人的绣鞋，还有摇摆摩擦的裙边，她想掀起盖头去看看迎亲的队伍，想知道陆斯年现在站在哪里，是什么表情。

走了一段路，她看着过了大门的门槛，走得近了，接亲的锣鼓笙乐便有些震耳了，到了轿子前，宋椟璞蹲下身子，丫鬟们上前扶着韩雨霏平稳下来，又拉着她迈过轿子前的横栏进了轿，喧嚣中韩雨霏听见环月小声的嘱咐了一句，“轿子里有糕点。”

韩雨霏一怔，轿子很宽敞，横坐四人足够，说是轿子，但却比祭祀时抬得神龛更为华美，横栏上还有精细的雕花彩画，拴着彩带和金铃，她坐在轿子里，感觉轿子被抬起来之后，小小的掀起了盖头的一角，在一旁看到了一个油纸包。

油纸上是武安侯府的印花，新娘子出嫁当日不让饮食，环月也是因此阻拦她吃饺子，但陆斯年怎么会让她饿着，早就商量好了在轿子里备些点心，让她在路上稍微垫垫肚子。

韩雨霏打开纸包，里面分着放了三四块不一样的点心，怕花了唇妆，她只吃了两个，便将纸包合好，放回角落。

轿子是横竖皆有抬杠，共十六人抬，因而稳得很，韩雨霏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颠簸，只是能听见外面街上的人声喧闹。

而陆斯年正一身红衣策马在队伍前面，这朱雀街他几次出征凯旋也会途径，但从没有哪一次能像现在这般欣喜，她不是战利品，也不是功勋，是他从轮回中偷得的一份本不该有的恩赐。

他像个小偷，也像个骗子，他捧着宝物，走过喧嚣长街，所有人都在赞叹他的风光，但对他来说，越是贴近风光，越是感到恐慌，因为这宝物的获得，来自一场不该存在的虚无。

他不敢回头去看那轿子，做了多日的准备，到了现在，还是忍不住胆怯，总怕是镜花水月一场梦，他只要掀开帘子，或者一个转头就会猝然醒来，摆在面前的依旧是一片凄风苦雨，依旧是一句“人死不能复生”。

他知道新婚想这些不吉利，也知道人该往前看，可就像是一个乞丐忽然得到了一千两，有多欣喜，就会有多恐惧，怕失去，怕转折，怕到最后只是空欢喜。

这街太长，这人太多，声音太嘈杂，他总在担心着不知何时会发生的变故，纵使他已经在人群中安插了许多护卫，仍旧感到不安。

他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在这日子里惶惑的全然不像一个大喜的新郎。

好在路长终有尽，等接亲队伍停在了武安侯府门前，陆斯年紧绷的筋骨才算微微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