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阔的海面上，波浪翻滚间，庞大的白色海豚翻了个身子，朝着一旁的八爪怪甩了甩尾巴：

“喂，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幻听了吧你，哪里有什么声音！”

八爪鱼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露着肚皮晒太阳。

西泠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因为他已经看到了远处海面上一蓝一紫两道翩翩而来的身影，权衡片刻之后，西泠甩甩尾巴，摆出自己特有的海豚微笑迎了上去：

“哎呀呀，小仙子你们可来了，我可真是想死你们了！”

“真的假的？我还以为你贪恋大海，再也不想见到我了呢。”

卫襄笑眯眯地拍了拍西泠的大脑袋，朝着跟来的祝言微微颔首：

“好久不见。”

“小仙子和尉迟仙长也好久不见了。”

祝言很恭敬地还礼。

上次路过这片海的时候，西泠和八爪怪一闻到这片大海的味道，就流露出了向往之情。

念在它们本就是水中生灵的份儿上，卫襄也没为难它们，直接放了它们回归大海，而祝言因为和西泠相伴时间颇长，两个人情谊深厚，干脆也就留了下来，在这片海域与西泠一同修行。

此时忽然看见卫襄和尉迟嘉出现，而且态度如此之好，西泠和祝言有些拿不准卫襄此行的目的是什么。

西泠就悄悄向祝言传音道：

“你说小仙子来找咱们干什么啊？是不是又要抓我们回去啊？”

“我看不像，或许只是偶然路过吧。再说了，就算卫仙子是让我们回去，那我们回去就是了。”

“你这话说得轻巧，我可不愿意回去！要回你回！”

西泠暗搓搓地说道，带着几分负气。

祝言没接话，算是默认了。

他和西泠情谊深厚没错，但要他违抗卫襄的命令，也是不行的。

祝言不像西泠和八爪鱼那样对卫襄惧怕，他对卫襄一直怀有感恩敬畏之心，就算卫襄现在是来叫他们回去的，跟着回去就是了，反正跟在卫襄身边，他们也好处多多。

想清楚之后，祝言也就没再跟西泠讨论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直接问卫襄：

“不知卫仙子这次来北海，是有什么要紧事？”

“也没什么要紧事，我是来送这老头儿回来的。”

卫襄将松陵子从混元鼎中抓了出来，在西泠和祝言面前晃了晃：

“先前是要问他涅盘之事，现在那件事已经解决了，我就把他送回来。”

西泠这才想起来先前还有这档子事儿，顿时放心了。

嗯，送人的，很好，人送来了应该很快就要回去了吧？

但是一阵寒暄过后，卫襄一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反倒四处望了望，问西泠：

“那个八爪怪呢？我记得先前它跟你们一起留在这里了啊，怎么不见它？”

“它啊，那儿呢。”

西泠摆摆尾鳍，朝着身后指了指。

卫襄这才看见八爪鱼翻着白花花的肚皮正在海面上晒太阳。

“这家伙，看见我来了，也不知道来迎接，看来还是我好久没来，欠揍了啊。”

卫襄立刻朝着八爪怪飞了过去，灵力化作一只大手，在八爪怪的肚皮上拍了拍：

“起来干活！”

“谁？！”

八爪怪的肚皮乃是它全身上下最柔弱的地方，要是被人袭击，必死无疑，猛然间挨了这一下，受到了大大的惊吓，“嗖”地一声从海里跳了起来，八条爪子一阵乱挥，气势汹汹怒吼：

“哪个王八蛋敢动老子肚皮？！”

“王八蛋……嗯，你确定你是在说我？”

海面上传来女子云淡风轻却暗含威胁的声音，八爪怪顿时一个激灵，这才看见碧波间站在一个蓝衣的女子，如同翩翩而来的碧波仙子一般，正在笑眯眯地仰头看着它，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但是稍远一些的地方，面容绝美的男子亦是站在碧波之间，面沉如水，眸带寒霜地盯着他，仿佛随时随地准备将它给碎尸万段。

襄襄居然敢随便摸男人肚皮……嗯，这男人决不能留。

后知后觉的八爪怪：……老子不是男人，老子就是个妖怪啊！

但是此刻还对此一无所知的八爪怪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小，小仙子，你好啊……”

八爪怪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就八条触手一软，从高空掉落，“吧嗒”一声掉进了海水里，装死去了。

王八蛋，混帐，死鱼……八爪怪在心里将西泠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这俩大魔头来了也不知道早点儿通知老子！

不过，刚才那死女人说什么来着？

起来干活？干什么活？她又想让它干什么？

八爪怪在海底想起这句话，一阵瑟瑟发抖，恨不得真的晕过去。

但是卫襄既然都放话出来了，自然是不会放过它的。

很快，卫襄就又将它从海里拎了出来晒太阳：

“阳光很好，你怎么不晒了啊？我看你晒得挺好的。”

“不不不，我不晒了，小仙子您有话直接吩咐。”

八爪怪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耷拉着八条触手，老老实实地低了头。

卫襄对它这态度很满意：

“好吧，看在你这么诚心，又这么客气的份儿上，我就有话直说了——身为水族，你可曾听说过螭龙这种东西？”

“‘吃龙’？什么吃龙，是能吃龙的怪物，还是爱吃东西的龙啊？”

八爪怪的回答充分彰显了它智障的一面。

“看来某些小东西不太老实啊，无妨无妨，我不问你了，我自己来。”

卫襄也没跟这种智障多计较，笑眯眯地将一张搜魂符拍在了它的脑袋上，瞬间结束一切。

八爪怪：……我，我错了……

旁观的西泠和祝言以及松陵子老头儿默默地捂住了各自的双眼。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这位是个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啊？活该！

也不想想人家为什么谁都不找直接找上你，那肯定是在你脑子里看到过有关螭龙的记忆啊，傻叉！

没错，卫襄根据自己前世今生两辈子的记忆，在开始寻找散落混沌界的神明意识碎片之前，决定要先找到一种生物，就是传说中的螭龙。而有关螭龙的消息，她的确是在八爪怪的识海中有幸瞥见过那么一眼。

传说中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九子中的第二子就是螭龙。

在凡人的传说中，有人说螭龙是掌管男女爱情的，有人说螭龙可以辟火，还有人说螭龙寓意吉祥，反正各种能干的不能干的差事，都给螭龙安排上了。

可是在修仙者的传说中，螭龙有一个寻常神兽没有的本领，就是收集魂魄碎片。

甚至在幻蝶一族的传说中，螭龙和幻蝶是最好的搭档，一个收取魂魄碎片，一个织补魂魄碎片，两者中若有登峰造极者互相配合，甚至能让破碎散落的魂魄死而复生。

可是传说之所以是传说，就是因为大家都听说过，却始终没人见过。

历来的修仙者就没人真的见过这种螭龙，就算是幻蝶一族，也只是代代口耳相传之下，知道有螭龙这个物种，却是谁也没见过螭龙的真容。

卫襄本来打算带上儿子收集意识碎片的，但现在儿子带不走了，只能打起了螭龙的主意。

这才万里迢迢地奔赴北海，送松陵子回火云宗是顺带，找八爪怪问个清楚才是主要目的。

好在八爪怪总算没有浪费卫襄的这张搜魂符，在八爪怪的识海中，卫襄找到了一条很重要的线索，螭龙在幽冥之城特别多。

原因是螭龙这玩意儿，一般人也用不着，只有掌管亡魂的幽冥之城最喜欢养螭龙。

因为生前心愿未了，死后不愿入幽冥的残魂特别多，甚至有一些狠人为了躲避鬼差，直接把自己的魂魄拆得七零八落，试图逃过鬼差的抓捕。

一开始，这个办法是很管用的，毕竟幽冥之城的鬼差数量有限，一个个又那么忙，谁一天天的有空去抓那些比星星还多的残魂碎片回来啊？

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在人间散落的魂魄碎片一多，慢慢凝聚成亡魂，这些躲过鬼差的亡魂就开始搞事情，动静越来越多，传说中赫赫有名的“百鬼夜行”就是他们搞出来的，意图占据阳世，跟地府肩并肩。

这下幽冥城主就不能忍了，你可以逃，你可以不归我管，但你想要推翻我的统治那就不行了。

这个时候，问题就来了，先前鬼差不够用，亡魂碎片管不了，现在也还是不够用，也还是管不了啊。

这个问题困扰了好几代的幽冥城主，直到幽冥城主中出了个人才。

这位幽冥城主是正儿八经在阳世生活过的，生前勤奋好学，翻遍儒释道佛各家典籍，对于人间世诸事更是通晓，他了解到这个问题以后，也和卫襄一样，第一时间想到了螭龙这个东西。

为此，这位幽冥城主搜遍天上地下，最后在一片不为人知的海域找到了一对螭龙，抓回了幽冥之城，天天用魂魄碎片喂养，用黄泉水泡茶给它们喝，很快就将螭龙这个种族发扬壮大，也很快解决了亡魂碎片的问题。

自那以后，只要有狠人敢将自己的亡魂拆散，幽冥之城就敢放螭龙去吞食这些残魂碎片——

你不是不愿意当鬼，不愿意投胎转世吗？很好，那也别来黄泉了，也别投胎转世了，直接灰飞烟灭给螭龙当饲料吧。

而那些半路被抓回来的，因为魂魄被螭龙给咬过，转世之后往往就会变成各种脑子缺根弦的二傻子。

久而久之，外逃的魂魄碎片越来越少，幽冥之城的秩序越来越好，螭龙也就功成身退，从到处都是，又变回了稀少罕见的状态。

但是八爪怪却知道，螭龙在地府的地位绝对不会就此埋没，只要亡魂敢作乱，它们定然会再次出动。

至于它为什么会知道，那是因为它就曾经被螭龙咬过，所以投胎成了八爪怪以后，也显得特别智障。

得知了这一切，卫襄将自己的神识从八爪怪的识海中抽离出来，揭了八爪怪脑袋上的搜魂符，很满意地点点头：

“我就说嘛，好好的一只大妖怪怎么总觉着脑子有坑，原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脑子里的一切记忆再一次被卫襄给扒得裤衩都不剩，八爪怪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刚刚睁开眼睛，听见卫襄这话，八爪怪直接白眼一翻，死过去了。

人都丢光了，不活了，死了算了。

卫襄才不管它是死是活，将它重新丢回了海里之后，就和祝言还有西泠告别，高高兴兴地带着尉迟嘉赶往幽冥之城。

几乎被遗忘的松陵子老头儿这才找到机会弱弱地抗议：

“卫仙子，我也跟着你们前去幽冥之城是不是不太好啊，要不，你就先放了我吧？”

“哦，差点儿把你忘了，行行行，这就把您老人家给放了，对了，您老人家自己能回火云宗吧？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卫襄挥挥手示意老头可以离开了，又颇为好心地问了一句。

松陵子一个激灵，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拒绝了：

“不必了不必了，老朽可以自己回去！卫仙子再会！”

“再会再会！放心，我很快就会去看你们的，叫你密室中的那些宝贝都等着我，我也会去看它们的！”

卫襄对着松陵子逃一般远去的背影欢快地挥手。

松陵子：……他为什么要多嘴说“再会”啊？！

不行不行，回去就开始收拾，他要躲起来，他要闭关！

幽冥之城，城主府。

“阿……阿嚏！啊啊阿……嚏！阿……”

幽冥城主坐在重新挂满了骷髅头的宝座上，刚刚满意地叹了口气，就一个接一个，足足打了三个喷嚏。

“真是见了鬼了……难道我染了风寒？”

幽冥城主宁肯承认自己是伤风了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可能是被人给惦记了。

因为这世上敢惦记他的人，可没几个啊。

可是那种不祥的预感还是不由自主地从心底冒出来，让他看着椅子上精心雕琢的骷髅头也不顺眼起来。

算了算了，一定是睡太久闷着了，幽冥城主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打算出门走走。

如果，如果……真的不幸被人给惦记了，躲起来也快点儿不是？

但这人呐，往往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他刚一踏出房门，就听见女子欢快的笑声随着阵阵阴风飘过来：

“好久不见啊城主大人，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幽冥城主：……又来了，那女人真的又来了！

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