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有个人奴婢觉得您应该见见。奴婢已经把他藏到小太监们的居所了，您想见的话随时能给您带过来。”

“收人家银子了吧？说出来，也让朕知道知道见皇上一面要多少两？”

朱厚煜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来平复情绪，什么人还非得大半夜地通过费瑛来见自己？求官求财应该去找张居正啊，他顶多能恩准对方进宫当太监。

不过最起码也多了条来钱的路子嘛，说不定还能通过收受贿赂来发展一些心腹，大明的严嵩和魏忠贤就是这么做的。

很多人会误以为严嵩、魏忠贤收受贿赂的重点在于敛财，但更主要的因素是：收受贿赂是一个发展心腹的好方法。

凡贪官宠臣大多根基不稳，他们不像张居正，不是每个人都有本事考最好的成绩、做最漂亮的政绩、被最牛逼的清流大佬收为门生的，想正式被文官体系接纳是件很困难的事情。

正常文官们瞧不起贪官和宠臣，但贪官和宠臣们又必须发展自己的心腹，不能帮皇上办事的话这些人一定会死得很难看。

人心隔肚皮，大贪官们要怎么知道谁是真心跟自己混、谁是想学曹孟德打入敌人内部？大多数人选择了一个最为简单直接的方法：收贿赂。

不管那些小贪官们怎么想，交了贿赂、立了生祠就算是自绝于正常的文官体系，从此以后再无可能受到徐阶这样的清流大佬青睐，他们还想保住荣华富贵就只能抱紧大贪官的大腿，一股朝堂上的黑暗势力由是形成。

这样发展出的亲信虽然人品和能力都十分堪忧，但朱厚煜现在实在无人可用，也顾不上那些官员的人品和能力究竟如何了，有人愿意给他纳投名状可是件难得的奇事。

“这次不一样......跟您直说了吧，这个人的名字叫高拱！”

朱厚煜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一脸不敢置信地怒视费瑛。

“狗东西，你疯了吗？高拱的银子你也敢收！你忘了他是为什么被赶出京城的吗？太后要是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想你，会怎么想朕！”

面对盛怒的朱厚煜、费瑛心中反而踏实了许多，他从朱厚煜三岁起就开始伺候朱厚煜了，凭这位爷的性格不可能如此激动，现在的怒气多半是装出来的。

“奴婢没有收高拱一两银子！奴婢、奴婢只是想为陛下分忧！那个张居正信不得的，他是太后和冯保的人，关键时刻一定会出卖皇上！”

朱厚煜面色一沉，张居正最大的问题就出在这个三朝元老上，他是个聪明人、而且已经看够了大明皇室的嘴脸，对皇帝这个职业没有任何期待，朱厚煜不可能通过嘴炮来收拢他。

张居正相信自己和文官系统多过相信皇帝，而且他的权力来自于和太后、冯保的政治联盟，如果有一天朱厚煜和太后、冯保起了冲突，张居正到时的站队恐怕会让朱厚煜很是心寒。

虽然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皇帝这个职业就是这么不讲道理、绝不能容许任何威胁自己的因素存在，哪怕对方只是有这个能力也不行。

朱厚煜朝费瑛眨眨眼，费瑛立刻会意，跑出去把自己的心腹分散到乾清宫四处，确认不会隔墙有耳后才静悄悄地把门关上小跑回来，朱厚煜这才压低了嗓音质问费瑛。

“就算张居正信不得，高拱就信得了吗？他可是亲口说过朕不配当皇帝的。”

“那只是太后和张居正的一面之词，高拱说了什么谁个晓得，就算此人也心怀鬼胎，对陛下而言也多了条制衡张居正和太后的手段不是吗？”

朱厚煜终于被费瑛打动、眼神飘忽不定起来，是的、后手，皇帝无论何时都应该起码留有一条后手，底牌被别人摸清的皇帝一般都不会死得特别痛快。

张居正是个好首辅、是千年不遇的救世之才，如果朱厚煜是嘉靖爷、哪怕是隆庆爷都能放心大胆地任用他，可谁让朱厚煜是启元皇帝呢？

他和张居正注定成不了刘备和诸葛亮那样的政治童话，朱厚煜也绝不甘心当一个垂拱而治的刘禅，没人可以把他当傀儡供着，张居正也不行！

“......朕换身衣服、一盏茶的工夫就过去，你留在这不要让任何人进入寝宫，别让任何人发现朕已经离开了寝宫。”

除了费瑛和他的几个心腹，乾清宫内外充斥着太后、冯保和不知什么人的眼线，朱厚煜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就会传遍整个紫禁城，这也是朱厚煜刚刚刻意做出愤怒姿态的原因。

这些人里只有费瑛朱厚煜是信得过的，朱厚煜亲政掌权了，费瑛才能做司礼监掌印太监、才有泼天的富贵和权柄，费瑛几乎不可能被收买，因为没人能比朱厚煜给得更多。

打定了主意的朱厚煜当即在费瑛的服侍下脱去龙袍，从床底下摸出套小太监的服饰迅速换上，借着夜色的掩护离开寝殿前往偏殿。

朱厚煜在那里见到了阔别已久的高拱，只是高拱身上已经没了那身绯红的官袍，他仅仅离开燕京几个月，此时已经苍老地两鬓斑白，看来被张居正击败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

“草民高拱叩见陛下。”

“高爱卿胆子还真大啊，宁可违背太后懿旨也要潜进宫来贿赂朕的亲随，输给张居正就那么不甘心吗？”

高拱以平民面圣的礼仪跪下行礼，朱厚煜摘掉头上小太监的帽子，一身太监的青衣丝毫不减他身上的贵气和傲慢，在夜色的掩护下更显得阴鸷冷峻。

高拱见状心里一喜，虽然朱厚煜说话尖酸刻薄，但还是用“爱卿”来称呼他、对张居正也是直呼其名，今天这事他已经有了四成的把握。

“草民个人的荣辱微不足道，今日面圣是为陛下解忧而来。”

“朕？你一个被削职为民的人要怎么帮朕？”

朱厚煜不屑地嗤笑一声，高拱仍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淡然神情，有那么一瞬，朱厚煜以为自己看到了长着另一张脸的张居正。

“如果草民说，草民能帮您打破铁三角、夺回属于您的权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