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潜行

《一路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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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部的四个领导的关系,越来越团结了,他们才发现他们兴趣原来非常的一致,编辑部举办摄影大赛,他们同时推荐了一副照片,是一个一丝不挂的女人身体侧面,女人的一头头发被风吹得遮住了面孔,背后是一片黄土地,大家一致都认为该照片非常非常好,决定给了它一等奖,王伯春在没有事情的时候,将这照片拿出来欣赏——他还不习惯在同事面前欣赏**裸的女人照片,回来后应该仔细欣赏一下,没有想到他欣赏着欣赏着竟然睡着了,几个搭档竟然走进了他办公室都没有发现。感觉有如做贼被抓般不好意思,但贼在被抓时千万不该心虚,他侧过身子对马先锋说:“这照片这的不错——连模特身材倒挺不错的。”马先锋想到王伯春老婆的那身横肉,本能地笑话了一句:“挺羡慕吧?”精精瘦瘦的王伯春说:“呵呵,这两年我真胖了些,中年发福,呵呵,我称了一下,比我年轻时胖了十多斤。”也不知是真没听懂马先锋的含意还是装傻,王伯春为了表示自己是出于美而不是出于男人的本性才赞美这照片,说:“这照片真有创意,黄土坡,轻风,好一副震撼人心的蛮荒景象。”绝口不提这**的女人。老马比较实在,说:“嗯,嗯,能把这女的转过身来就好了。”大家都被逗乐了,王伯春恭维说:“马社长虽近天命之年,仍怀少年之心,难得。”马先锋低呸一声,暗骂句老色鬼。马先锋说:“马老板,小心被老婆知道了,罚跪可不是好玩的。”老马从王伯春手中接过鼠标,心有不甘地点来点去,很是遗憾这画不是三维的,叹道:“我当初为什么不去搞艺术,嘿嘿。”马先锋刚好看了清朝陈楚南的集子,还记得有首诗《题背面美人图》,正好现炒现卖,卖弄说:“哈,记得陈楚南有首诗说‘美人背倚玉栏杆,惆怅花容一见难,几度唤他他不转,痴心欲掉图画看’。这人心境跟马老板是一样的”。王伯春再也忍不住了,撕下了伪装的正经开玩笑说:“不一样,不一样,陈楚南想看的是脸,而马社长,呵呵,呵呵。”老马被取笑得老脸实在挂不住,连忙说:“怪不得这照片获了大奖?原来评委们都带了私货,要不问下作者,这模特是是谁可以不?现在人的审美观点可不同了,不穿衣服就算美?”王伯春为了反对老马的意见也不惜暴露自己本性:“这倒不是,美就是美,跟穿衣服没关系。劳伦斯的照片不知道大家看了没有?穿上衣服很美,但是脱了衣服后,就差了一个档次了。”老马居然赞同说:“这也是――可惜看不到她的脸。”老吕打趣说:“可能摄影的给模特的钱不够,所以只有给你屁股看。”马先锋哈哈一笑说:“说真的,这画不错,做什么封底蛮不错。”

吴燕有事情走了进来,正好看到马先锋盯着照片的目光,虽然她知道他们在看摄影作品,在研究照片的艺术性,但是还是忍不住上去悄声说:“看什么?说不定这女人一脸麻子。”王伯春耳朵尖,听得清清楚楚,一下笑喷了,马上将吴燕的话传播一下:“小吴刚才对小马说这女人长一脸麻子。哈哈!小马,你可不能看了,少儿不宜,我都忘记你还没有结婚的!哈哈!”马先锋非常尴尬,只有将话题转移说:“说真的,这画就作《大西部文艺》的封底了,大家认为怎么样?”马先锋话说了出来,马上自己觉得不妥当:第一个反应就在想读者看惯了《大西部文艺》封底以前那些剪纸或者远古的坛坛罐罐的读者,突然见换成了个不穿衣服的大美人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偏偏没人反对,王伯春竟然说:“现在中学美术书上都有人体艺术了。”他解释是想让大家觉得这个很自然可偏偏暴露了他心中的不自然。作封底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马先锋觉得有些悲哀,历来自命清高的《大西部文艺》,现在竟然也先锋起来,走向性文化路线了,竟去靠一个**来吸引读者了,记得以前可是清高得见了两性关系的描写都琢磨来琢磨去的。文学艺术什么是做不了饭,当不了菜,没它世界并不会停止转动,价值不过于相当于一个小丑,一个玩偶,只有取悦于一部分人让他们认同才可能立足,以前人喜欢那种大谈道德,装腔作势,骗得自己热血沸腾,热泪盈腔的东西,那样一来自然作品中充满了什么伟大,什么理想,现代人改变了很多,很多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本性,喜欢下三路的东西,风水轮流转,既然现在这种人多,发篇把用身体写作的小说,贴个把**诚然不算怪事。可马先锋是不习惯《大西部文艺》风格的改变,这些改变让他感到悲哀了,吴燕也跟马先锋想到一起去,回到家中跟马先锋嘀咕:“你们是是越来越不象话了,那种照片也搬到了《大西部文艺》上,我真不知道你们网站挣了那么多钱,还有杂志挣钱?是不是他想把《大西部文艺》变成《知音》那类俗透顶的刊物,还是索性办成《花花公子》?”马先锋说:“你反对你为什么不说呢?”吴燕说:“管我屁事,你们这帮大男人心都想到一块儿去了,一心掉了了钱眼中去了,巴不得《大西部文艺》办得越黄越好,我何必招你们嫌?只是你们把网站办成黄色网站就罢了,何必还不放过杂志呢?我原来还以为《大西部文艺》给文学留一个地方,可是现在呀,都是铜臭味,你们的理想呢?”马先锋无话可说,打着哈哈说:“现实跟理想总是在作对。”吴燕说:“对了,你爸今天打电话过来,叫我有时间清明到你家去拜你列祖列宗,见你那些三姑六姨、活亲戚、死祖宗。”马先锋嫌吴燕说得刻薄,作势要打吴燕,吴燕讨饶说:“好狗不咬鸡,好汉不打妻。呃,你那天回去不?”马先锋心里也有些害怕吴燕去他家不习惯,并且将他家那帮不怎么样的亲戚拿着在吴燕面前一一展示,让自己抬不起头,说:“随便你喽,路那么远。”吴燕确是对农村很是好奇,想去看看,说:“你爸开了口,你不回去你不怕你爸生你的气?是你自己不想回家说不定你爸妈还以为我不让你回,看不起他们农村人。”

马先锋和吴燕决定清明回乡下去趟,清明天气反常的热,在严冬中蛰伏了一个冬天的虫子都跑了出来享受这反常的温暖,一堆堆苍蝇伏在路上的垃圾上,人一过嗡地一声飞了起来,倾刻又落了回去。一路上马先锋都在想着如何将吴燕介绍给自己的亲戚和族人,如何回答他们对自己和吴燕的恭维。吴燕却想着亲眼见识见识下乡下风俗,看他们如何过清明,路上对马先锋问个不停。马先锋顺势逗吴燕说:“我们那儿偏僻,风俗跟过去并没改变多少,你第一次上门,少不了要向我祖宗神位磕两个头的――也不一定非得磕,但作两个揖那肯定少不了。”吴燕说:“那么夸张?”马先锋一本正经地说:“为了我,你就委屈下好不好?真的是,找我这种老公你真很亏的,什么没有还得委屈你去尊重我那里的习俗。”吴燕安慰说:“没关系哩,反正我不给你难堪就是了。”马先锋动了捉弄吴燕的心思,说:“那真是,真是太委屈你了。”吴燕说:“我为你做的事,你心里知道就好,不要老挂在嘴上,婆婆妈妈的,烦!”

路有点远,并且高速公路还在修路,开车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只有坐火车回家,没有动车,只有快淘汰的绿皮车。

火车将他们抛在一个小站上,出了站就是一排店铺,街上没有铺水泥,积着几洼水,几个小孩子在水中和着泥巴,扑扑扑地放着泥炮,吴燕很有兴致地问马先锋:“你看,他们摔得好响的。”马先锋说:“这也叫响?小时候我也玩过,这是黑泥,摔不响的,黄泥的才叫响呢!把泥拌匀,做成个锅的样子,往地上一摔跟放雷炮一样。小时候我有一次摔泥炮,被泥溅了一眼,吓得我都以为自己眼睛瞎了。”吴燕听得蛮有兴趣地说:“农村小孩就是好玩――我小时候不敢玩泥巴,你撒尿和过泥没有?”马先锋老老实实地说:“呵呵,和过,撒尿吐口水都和过的。”吴燕作出了个嫌他恶心的表情,又突然有了主意,说:“你会摔泥炮?摔一个给我看。”马先锋不好意思这么大人了还去玩顽童们的把式,可吴燕一个劲地坚持也没办法,只有捡起一团泥,摔了一个,扑的一声逗得吴燕哈哈大笑,顽童们也惊奇地看着马先锋,准是惊诧这个大人技术高超,摔的泥炮比他们响了好多倍。吴燕笑过之后马上变了脸,因为她看到马先锋裤子上溅上了几点泥,埋怨说:“你怎么不摔远点?裤子都给你弄脏了,我难替你洗衣服!”马先锋说:“几点泥算什么?我小时候还有好笑的。”吴燕忍不住想要打听,问:“什么呀?”马先锋说:“那年过年我看见门口有堆刚拉下的牛屎,上面结了层薄冰,不过还冒热气。我拿个雷炮去炸它,谁知道拿了个快引子的,刚一点着还没转身就炸了――”吴燕小时候也放过炮竹,想马先锋一定是被炸着了,哈哈大笑说:“是不是吓坏了?”马先锋说:“吓倒没吓着,只是那堆牛屎一丁点儿都没有了,溅得我一身不说。”吴燕听得不由自主地打断他的话:“哈哈,身上溅一身牛屎,肯定挨你妈一顿打,那年你是穿新衣服吧?哈哈!”马先锋故弄玄虚说:“我妈倒没骂我,过年那天什么事忍着,只是还有比弄脏衣服更糟的。”吴燕说:“又溅到眼里去了,你眼睛跟了你真倒霉,现在我终于知道了,什么跟你什么倒霉,我也倒足了八辈子血霉。”马先锋说:“这次眼睛倒逃过了一劫,只是小时候上自然课老师说碰见大噪音时张开嘴可以保护耳膜,后来放爆什么我都张开嘴――”吴燕登时明白了结果,用拳头捶着马先锋说:“哈哈,吃了牛屎了,牛屎好吃不?香不香?甜不甜?”马先锋说:“到我家去见了牛屎我用棍子挑点给你尝不就知道了?我哭着回去换衣服,涮口,可吃年饭时还是一身臭气,全没了胃口。”吴燕说:“你也能没胃口,你不是最喜欢吃牛屎了,喜欢得别的什么都不对你胃口,吃不下去了。呃,记得我原来读书时宿舍中有个姐妹老喜欢吃大葱,吃得一张嘴就臭味直冒,真应该把她嫁给你――那样是口臭的碰上吃屎的,有得一拼了。”

马先锋找不到洗手的地方,在一个水坑里蘸点水,洗了下手,吴燕挑出几张餐巾纸,替他擦了又擦,并吩咐他不得用脏了的手拿东西吃,嗑瓜子。到了停车坪中,一辆农用三轮车司机过来问:“走不走呀?”马先锋说:“不走,等客车。”司机说:“你看都什么时候了?都三点了,还有客车呀?”马先锋说:“你当我是外地人呀?才三点就能没车了?”司机说:“都是本地方人我骗你干什么?真没车了,死娘绝爷的骗你,你们去哪儿?”吴燕接腔说:“石禾桥。”司机说:“走吧,没车了,现在就走的话两个人二十元。多等几个人的话一个人收八块。”一边说一边拍着他的三轮车。吴燕看那辆破破烂烂,外壳长满锈的三轮车心中直起疙瘩,悄悄地对马先锋说:“这种车?会不会翻?”马先锋吓她说:“难免,那年就有辆车突然在路上散了架。”正说着又从一边冒出了几个人,一样都是三轮车司机,吴燕被马先锋话给唬住了,连忙说:“不坐,不坐。”跟马先锋找个树荫处等着客车。等了一会儿吴燕很不奈烦了,对马先锋说:“真怕没客车了?”旁边那位一直盯着他们的三轮车司机不失时机地插话说:“真没了,我骗你们干什么?死娘绝爷的骗你,客车刚过去。等到天黑还不一样得要坐三轮车?还不如早点回去哩。”吴燕害怕真在这地方等一天,豁了出去说:“我们走吧,管他呢?哪有这么好运气正好碰上车散架,有那么好运气我们不早发财了?”司机一听连忙安慰说:“我那辆车结实着哩,哪会散架,出事我负责。”吴燕嘀咕说:“出了事你不跟我们一样玩了完,还负什么责?”司机耳尖,连忙说:“哪会呢?我哪敢开那种不能上路的车?我上有老下有小的,哪敢呢,你们放心坐吧。”吴燕被说得失去了主张,对马先锋说:“走算了吧?”马先锋也等烦了说:“嗯。”司机一听登时来了精神,一把提过马先锋的包说:“我替你提。”

三轮车后面拖着个大约两平方的车厢,摆了两排座位,上面用帆布封着避雨遮太阳。马先锋和吴燕坐了进去,旁边有个司机说:“黑鬼,你混得好呀,又走了一趟。”那司机说:“你那天走了十多趟怎么不说了?”这三轮车虽然年事已高,但犹存老骥伏枥之心,一有机会,跑得比风还快。简易公路上坑坑洼洼的,车的力量足以藐视它们,毫不避让,直往它们身上辗过,这样一来车厢里面的人成了老年人手中的健身球,时不时地抛到了半空中,啪地一下落了下来。吴燕说:“真够刺激。”马先锋见到吴燕嘴巴在动,把头伸了过来对着吴燕耳朵说:“你说什么?”吴燕明白马先锋耳朵没有练到庞统在糟杂声中仍能分辨出别人说话的本事,也对着马先锋耳朵吼:“真够刺激。”马先锋才听明白,说:“刺激你个头,等一下你就明白刺激不刺激了。”他们叫喊着交谈,突然发现车停了下来,登时感到耳根清净的爽快。吴燕却几乎在此时跳了起来说:“糟!车坏了!”伸出头去看个究竟,没想到司机下了车,对那边条小路催促:“快点!”只见一个男人牵着个孩子飞般地往这边跑。也许司机这一句话提醒了这两个跑得蒙了头的人,他们记起了司机将车停了下来是在等自己,可以不跑了,登时放慢了脚步,慢悠悠地往这边踱了过来。马先锋问司机:“你这车噪音怎么这么大?”司机说:“我这车噪音还大?不大呀,我消音器还好好的,人家可是图省油将消音器都拆掉了呢!”

车走走停停,不断地上人,那么小的车厢竟然也塞进了十来个人,挤得吴燕索性坐在马先锋身上替那些人挪空间。这时的吴燕早已不再觉得刺激,只觉得五脏六腑像翻江倒海般的不安贴,马先锋只得一个劲地替她捶背,揉胸口,引出众人异样的目光,遗憾的是感官麻木的吴燕已经感觉不出来,马先锋觉得他们在说:这两个人真是胆大包天,车上也敢亲热。马先锋瞅着吴燕苍白的脸,心痛得没心思顾及到别人的想法。好不容易到了石禾桥,下了车,马先锋指着桥边一条小路说:“走吧,只五六里路就到家了。”吴燕说:“都累死我了。”一屁股坐在桥护栏上,也不嫌脏了。马先锋主动站了过去,伸出腿让她伏着。坐了一会儿,吴燕从包中抽出张纸巾擦擦脸,又拿出镜子梳梳头发补补妆。马先锋笑着说:“你烦不烦,累得都快没命了还忘不了你这张脸?”吴燕说:“我怕我这副黄脸婆样子去你家给你丢脸。”马先锋说:“呵!乡巴佬娶个城里妹子还能丢脸?回去人家都会说我娶个洋妞。”吴燕嗔他说:“你真想娶个洋妞回家威风?我看你这一辈子别作梦了,你哭吧,你没机会了。”正说着那边驶过来一辆大客车,在他们身边停了下来,售票员说:“走不走?有座位的。”吴燕看着这空空的客车气得差点儿没咽过气去,马先锋说:“刚下车哩。”售票员也许是司机老婆,有责骂的权利,抱怨说:“叫你开快点你磨磨蹭蹭的,这下可好,这一路客都被三轮车捡去了。”说完一头钻进车厢。吴燕气得全没淑女相了,脏话脱口而出:“他妈的,那个鸟司机,睁着眼睛说瞎话将我们骗上车。他妈的还赌咒发誓说没骗我们——男人的话一个字都信不得,全是些骗子。”马先锋也痛感现在人心目中钱比爷娘都重要,为了这么几个钱竟然连死娘绝爷的话也说得出来,但转念一想也许这个人早没了爷娘,所以也就不在乎了,不然怎么不说断子绝孙的骗你呢?

马先锋父母听说儿子儿媳今天要回家,一大早就在门前张望。马父手中拿着挂炮竹,坐在门前树荫下等着。吴燕走得腿都酸了,问马先锋:“还有多远?”马先锋说:“不远了,就两三个我们家到编辑部那么远。”吴燕抱怨说:“你家怎么这么远啊?长这么大还没走过这么远的路。”说着将肩上背的那个小包都交给了马先锋说:“你背,你家这么远,罚你背东西,我轻装上阵。”马先锋取笑说:“你把衣服都脱了裸奔不更轻?”吴燕气得给他屁股踹了一脚说:“叫你妈去裸奔。”马先锋说:“你敢骂我妈我真要脱掉你衣服打你屁股。”马先锋还没动手又挨了两拳。马父人老眼却没花,远远地看到儿子儿媳在那边打打闹闹,连忙对房子喊:“老婆子,老大带媳妇回来了。”马先锋挨了几拳,说:“逗你的,就到了,你抬头看看,那半山腰上,那树下坐着的不就是我爸?”吴燕从来没有觉得看见马父有现在这样的好心情,以前是巴不得一辈子都别再见面为妙,现在见了马父意味着这漫漫长途到了头,有了可以休息歇脚的地方了,喜不自禁地眉开眼笑,也不计较马先锋骗了她了。

马父一见他们走近了,连忙点燃了爆竹,马先锋胆子大一些皮肉也厚一些,不管不顾地从鞭炮中穿行,吴燕没那个胆子,害怕炸痛自己,提着心眼,硬着头皮躲在马先锋背后钻了过去,鞭炮屑却欺侮胆小的似的专往吴燕身上飞。马父笑着向吴燕打招呼:“回来了?”旁边站着的老太太也向吴燕微笑着。马先锋拉拉惊魂未定的吴燕说:“这是妈。”吴燕才意识过来自己是不能不叫妈叫爹的,向老太太微微一笑,叫了声妈,又笑着责备:“妈,爸那天去了我们那儿,您为什么不一起过来?”吴燕心里很是害羞,声音低如蚊蚋,老太太的耳朵醒来就不怎么好使,看到吴燕嘴巴动却没听清声音,愣在当儿直勾勾地看着吴燕的脸,吴燕被看得心里后悔自己没多抹点粉什么,担心着老太太看出自己脸上残留的几颗青春痘。马父连忙大声传达吴燕的话:“妹子在向你打招呼呢!问你那天怎么不和我一起去。”马母这才反应过来,说:“我有些晕车,再说家里有这么多鸡,还有猪要个人照顾,走不开。”正说着有人打冲这边喊:“马大爹呀,儿媳妇回来了,有灰扒了。”吴燕脸一红,不作声,马父:“嘿嘿,嘿嘿,扒灰呀,这事我倒不敢跟你比,别的事倒敢。”马先锋连忙叫:“五叔,抽根烟吧!”吴燕偷眼观看,是个四五十开外的精壮汉子,比马父年轻多了,听口气好像却好像早有了儿媳妇什么。被马先锋叫五叔的接过烟,对马先锋说:“锋伢子有出息,带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回来了?有时间到五叔家坐坐,吃顿饭。”马先锋偷眼一看院子共用的堂屋,里面亮着两个红灯泡,心里想准要见见祖宗。马父却不敢勉强儿子,因为儿子从小就烦这一套,只敢商量地对儿子说:“你去不去给祖宗作个揖?”对儿媳妇,那根本没抱半点希望,说:“妹子,你去看看不?”孰料马先锋一口应承,说:“燕燕,我们去给我祖宗神位作个揖。”马父奇怪马先锋怎么一下子就懂事了,马母听了比捡了包金子还高兴,说:“你们去给奶奶爷爷作个揖喽,奶奶爷爷管事,保佑你们无病无灾的。”吴燕走进堂屋一看,上面神棂一块鲜红的红纸,写着马氏先祖神位几个大字,旁边供着观音、财神,下面有一个小灵盒,供着的想必是土地、地藏,香是刚上的,地上几片纸钱余火未熄。马父往纸钱堆中加了几片,敲了三下磬子,磬子发出三声清越的响声,马父口中念念有词地祝着:“祖先老爷,神灵菩萨,太公太婆,奶奶爷爷,我家马先锋带媳妇来作揖了,保佑我家马先锋和吴燕没病没灾,早生贵子,挣大钱噢。”一边说一边示意马先锋作揖,马先锋装得毕恭毕敬地朝神位拜了几拜,吴燕见了马先锋样子虔诚严肃,也不好意思不学他的样子,也作了几个揖。马先锋看吴燕表情严肃,仿佛真觉得作几个揖是件神圣的事似的,心里乐得开了花,强忍着笑,对吴燕说:“你第一次上门,再作几个揖吧。”吴燕看一眼马先锋表情不像开玩笑,只得又作了几个,心中却想着刚才马父敲的磬子,那声音着实好听。转过身忍不住悄悄问马先锋:“那碗一样的东西是磬子吧?声音真是好听,我去敲两下好不好?”马父耳尖,担心吴燕真去乱敲,连忙说:“不能乱敲的,要有事才能敲。我们家里有的,声音比这个还脆,你回头去敲敲。”马父心中非常满意儿媳妇竟然恭恭敬敬地向自己列祖列宗行礼,感到脸上有光彩,尤其是旁边还有左邻右舍的人在旁观,旁观的几位老人也由是非常羡慕,也不觉对自己儿媳妇心生怨恨:人家城里女孩,父亲是教授,叔叔是市里大官,竟如此通情达理,懂人情事故,这年头的媳妇,像这么通理肯到夫家神位上作个揖的,就打破灯笼也找不到,嗨,这家人不知道哪里修来的福气。拜完了祖宗,马先锋向旁观者递烟,吴燕在一旁吟吟的,很大度地接受各位跟马父开着儿媳妇来了,可以扒灰了的玩笑,像是认为自己是后生晚辈,对各位长辈异常尊敬,尊敬得不计较他们的取笑和疯话。马父见儿子儿媳如此争气,仿佛一瞬间老了二十岁,长了一辈,变得德高望重了。

马母早准备好了饭菜,吴燕他们在火车上吃了不少东西,不饿,勉强吃了几口。吴燕心中还惦记着磬子,不好意思向马父马母提,只有悄悄地问马先锋:“你爸不说你家有磬子?”马母心思全放在儿媳妇身上,奇迹般地听清了儿媳妇的悄悄话,连忙插嘴说:“是呀,还有好几口呢!”吴燕说:“拿一口给我敲一敲好不好?”马母说:“你们城里女孩子怎么都一个样,对农村这套杂七杂八的东西很有兴趣。这几口磬子是马先锋那回去岐山玩特意买的……”马先锋被母亲的话吓了一跳,心里虽然知道吴燕对自己跟李薇薇的事一清二楚,但还是一个劲地担心这话从母亲嘴中蹦出来吴燕是不是受得了,从桌底下勾勾母亲的脚提醒,马父也跟儿子心有灵犀地做着一样动作。马母自学失言,却想不出什么办法补救,愣愣地再说不出一个字。马先锋赶紧拉着吴燕的手说:“我带你去拿,放在放杂物的房子里吧?”也不等马母回答,几乎是将吴燕强行拉了过去。马父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了,责怪着马母说话不留神,马母心甘情愿地受着责备,安慰自己说:“那妹子可能不知道以前那岔事呢。”马父残酷地让马母心里的幻想破灭:“你说能不知道?他们是一个单位的,你没看到妹子脸色一下就变了?”吴燕估计说话老人听不见了,摔开马先锋的手板着脸说:“你好端端地踢你妈干嘛?别当我是死人。”马先锋只得陪笑说:“没有呀?我虽说不是孝子,也不敢对妈无礼呀。”吴燕说:“还没有!你是怕你妈说出你跟你的李薇薇的事!”马先锋看是糊弄不过妻子,只有安慰说:“我跟她真没什么的,现在记都不记得她是谁了。”吴燕说:“你不要把我当傻子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李薇薇都**了三四年,看你妈跟你一样,明显喜欢她些!”马先锋厚着脸皮说:“我喜欢她些那我为什么娶你呀?”吴燕说:“好不要脸!你以为你是皇帝选妃呀!人家李薇薇看不上你!”马先锋被噎得想发脾气,偏偏不敢再刺激吴燕,只有为平衡吴燕心中怨气损李薇薇说:“呃,说真的,我真替她担心了,都三十出头的人了,再过两年我保证她嫁不出去了。”吴燕说:“你好有面子,人家嫁不出去的都看不上你,情愿当老女。”马先锋忍耐是有个限度,看到吴燕冷言冷语的油盐不进,心中也有气,刺一句说:“那你呢?”吴燕其实心里也不是太生气,也想算了,见将男人逼急了,自己软了下来,看马先锋那张涨得红红的脸,心里也好笑说:“我怎么啦?我是收破烂的,李薇薇不要的破烂货我收了――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懒跟你说了――这就是你买的那几口磬子?”吴燕捡起旁边一根木棍,敲了一下,磬子发出一声清越的叮。磬本来是祭神前敲的,神佛听到磬声,意味着要么有顿饭吃,要么有把钱,自然高兴,马父马母听到这磬声,明白儿子儿媳没吵架,心中比神佛听到磬声还高兴得多。吴燕敲了几下,拿起一个往地下一摔,说:“不敲了,你给别人买的我敲什么敲,我吴燕就这么没志气?”马先锋只得捡起说:“别闹。”吴燕其实也是闹着玩,吊吊男人的胃口,把捡起的磬子再敲几下,那清越的叮叮声变成沉闷的扑扑声,又敲敲马先锋的头说:“你头的声音跟这磬子一模一样哩,你头是破磬子做的。”马先锋被敲得生痛,为了表示刚才歉意,也忍着让吴燕敲,吴燕说:“我敲破你的头,正愁乡里没东西吃,谁知竟可以吃猴脑。你头还比较结实,还没破,不像这磬子,纸糊的一样,摔一下就破了。”马先锋说:“我头真给你敲破了,好端端的磬子,你摔它它能不破?”吴燕说:“我给你头开开窍。”又是一下,马先锋被敲急了说:“我哪里不开窍?”吴燕说:“你就是不开窍,把你敲聪明点!记得今后我说什么再也不准跟我生气犟嘴,我是女人呃,你男子汉不让我让哪一个?”马先锋哭笑不得,心中想:幸好刚才还真没怎么生气,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收场,叹着女人足够聪明的话,男人顶多只是个玩偶连想生生气,发发火都那么不可能。

第二天一早吴燕就被锣鼓声吵醒,门前的晒谷坪上站了一大堆人,有的拿着标条,有的打着幡旗,有的扛着祭品。见了吴燕一露面,就有人开玩笑说:“马大爹呀,儿媳妇回来了呀。”马父说:“嗯。”那人稍稍提高点噪门说:“昨晚上扒了多少灰?”马父照例说:“这事比不得你。”开玩笑的再提高声音说:“哎呀,扒了灰后就不认帐了?”他故意把声音放大,希望吴燕能听见,吴燕心里气愤着这玩笑的粗俗,听见了也只能装没听见脸上不露任何表情。谁知那人说:“你看,你儿媳妇都默认了,你还不认帐?”吴燕见他越说越无聊,瞪了他一眼,赶快躲开耳朵听不见就随便他们怎么说都没关系了。吴燕刻薄地对马先锋说:“这班人口真臭,那边就有条河,怎么不去洗洗?不愁这一河水还洗不了臭气。”马先锋说:“这里都这样,老一辈的坐在一起一般都喜欢开这些玩笑。

吃过早饭,队伍就上了山,不时地有些人从后面追了上来加了进去,也不时地有人退出,但队伍越来越壮大,都拉成了条长线。山上满是映山红,吴燕跟那些小孩子一样,手中也拿了一大把。一个小男孩从后面跑过来对吴燕说:“你有这么多花,分我一朵黄色的好不好?”吴燕说:“好哇,叫声阿姨就给你。”不料那男孩看着吴燕,却不叫而向队伍后面喊:“爸爸,她要我叫阿姨就给我花,我倒叫她阿姨还叫奶奶呀?”吴燕一听乐了,问后面跟上来那个男人:“叫我奶奶?”又不相信地问马先锋:“这孩子该叫我奶奶?”那男人回答说:“嗯,我低你们一辈,我是守字辈的,我还该叫你婶婶呢!”马先锋连忙递根烟又向吴燕介绍:“这是我侄子,跟我同了好多年学,马守诚――你现在还在演武中学教书?哦,不对,听说你调派出所去了?”这个叫马守诚的男人有些失落地说:“唉,没调成,现在还在教书。”边说着将递过的烟夹在耳朵上,自己也递过一支说:“没你烟好。”马先锋谦让说:“戒了,不抽了。”马守诚说:“戒什么戒喽,真是越有钱越小气,连烟都舍不得抽。”吴燕替马先锋解释:“抽烟对身体不好,再说他那点工资,还真不够他抽烟。”那男人笑着说:“想是老婆不让怕老婆怕得连烟都戒了,他可是上小学就抽烟了。”吴燕表示不信,那男人说:“他小时候老偷他爸的烟叶卷大炮筒抽,不光烟叶,茶叶、南瓜叶、桐子树叶,你问他哪种没试过?”吴燕说:“哈哈!我今天终天听见你光荣事迹了。”马先锋说:“不是,小时候是闹着玩,真开始抽是上班后的事了,谁小时候不是贪玩?你看他额头上那条伤疤,那是小时候跟我打架闹的,那次赶集跟我争个过滤嘴烟屁股,我手快些,捡着就跑,他要我让他,在后面追,我就给他绊一下,一跤摔下来就成这个样子,当时真吓死人了,那疤现在还一眼就看得出来噢。”可孩子一听不乐意了,瞪着马先锋,摆出副拼命的架子说:“你胡说,我爸爸头上的疤是打日本鬼子留下的,不是打架闹的,打架的是坏蛋。”可看他那样子却像是要为了维护父亲的声誉,不惜去做坏蛋。吴燕被孩子天真的认真逗乐了,笑着问那男人:“你都怎么教你儿的呀。”那男人笑笑说:“就这样教,你看:乐乐,世界上谁最伟大?”孩子说:“爸爸,妈妈,还有我乐乐。”吴燕说:“你这是神化教育加愚化教育。”那男人得意地笑了,表示完全同意吴燕的说法,并以神化了自己愚化了儿子为骄傲。聊了一会儿,孩子叫要大便,马守诚让他随便找个地方,自己跟马先锋吴燕他们慢慢地边走边聊边等,过了一会儿那孩子追了过来说:“拉不出来,要上厕所才拉得出来。”马守诚没办法,只有带着孩子下了山。吴燕这才注意他们被大队伍落下了很远,倒也断了跟着一起走的想法,索性两个人慢慢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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