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潜行

《一路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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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这码事多半是弄假成真的。马先锋一开始多是出自满足男人的**和虚荣的逢场作戏,接着是三分真七分假的半真半假,再以后便假戏真作地整个人都陷了进去。开始时马先锋对吴燕并不是很有感觉,结了婚后越发觉得自己深爱着这个女人,尽管也许包含着不得不爱除了她便没有人可以爱的因素。男人对爱的表达一般是采用让女人满足虚荣心的方式,其实男人在满足女人虚荣心同时也满足了自己的虚荣。马先锋越来越觉得没有婚礼的婚姻委屈了自己的女人,也有违自己的虚荣心。男人世界中最要的就是胃和女人,多少丰功伟业都是冲着这两宗事去的,不然穆罕默德的天堂也不是由飞着的烤鸭和三十个随时恢复**状态的女人组成。男人爱上了女人,那就算亏待自己的胃也不能委屈自己的女人,想从男人手中虎口夺食让他出点血的想必只能是女人。马先锋试探着对吴燕说:“燕燕,有件事我憋了好久,可以跟你说吗?”吴燕见马先锋百年难得一见的吞吞吐吐,鼓励说:“看你――什么事呀?”马先锋心中怕吴燕笑话自己狐假虎威地威风――自己想办个风光的婚礼,钱是不同意的,稳住吴燕说:“我说了你别笑话我也别生气――”吴燕心中一毛,看马先锋的表情本能地认为不会有什么好事,但为了不做傻子,鼓起勇气去弄明白真相:“你最好老老实实地说出来,我不生你的气。”心中却开始准备等马先锋说完以后闹他个鸡犬不宁。马先锋吞吞吐吐地说:“燕燕,就这样将你娶回来,我觉得委屈了你。”吴燕吊起的心一下着了地问:“那你准备怎么样?”马先锋说:“怎么也应该举行个婚礼,叫亲戚朋友和同事们聚聚。”吴燕不明白马先锋为什么说这件事都吞吞吐吐,可幸亏还不算笨,总算还记起马先锋跟自己并不是一个世界上的人,他是穷鬼。马先锋能有这份心,吴燕心中当然不会不高兴,笑着说:“好呀,你想风光风光?我是没钱噢,你去年挣那那么多钱,别告诉我你没有钱结婚?。”

马先锋和吴燕向吴燕父母叔叔请示请客问题,吴燕父母放出话来:“我就这么个女儿,钱不花你们身上花什么地方?你们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动你们的钱。”吴部长说:“燕燕这边,你们不用操心的,你们单位上的人,你们去跟王社长商量下,只是小马你那边亲戚,你们自己拿个主意喽。”分

吴燕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对马先锋说:“锋,我看你那边亲戚来一趟挺麻烦的,连个睡的地方都没有,不如只请你弟弟――”马先锋也对请自己那边亲戚中的谁谁谁拿不定主意,但吴燕这么一说,本能地觉得吴燕看不起自己亲戚,说:“我爸妈呢?”吴燕说:“我想了,请了你爸妈不请你姑姑舅舅什么他们有意见的,索性都不请了。”“这话你也说得出来。”吴燕想开开玩笑缓和一下气氛说:“呃,我是不想为难你爸妈,是你娶我呃,你先问问你爸妈出得起钱不?”“哦!”马先锋平时的幽默感凭空失踪了,“是了,我家穷,我爸妈出不起钱!我告诉你,我爸妈不来我宁可不办这个狗屁婚礼――你家有钱,我马先锋不是买给你们家的——何况,我也不穷!”吴燕怎么也想不通马先锋会生这么大的气,在她心中那个一直呵护着自己让着自己的男人竟然也这样说话,心里是极端失望,也不由得冒了火说:“你说什么?你――”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只有抓起沙发上的垫子向马先锋砸去宣泄怒气,恨恨地说声混蛋,眼泪像泉水一样涌了出来,掉过头,感到头重脚轻的,仿佛一身都崩溃,也不知是怎样走进卧室,哐啷一声关上了门,躺在床上,瘫了一般任眼泪沿脸颊掉在枕头上。

马先锋看吴燕跌跌撞撞地走进卧室,看着因给他面子而拼着肚子减肥而消瘦的背影,心中也很是心痛。“我怎么也不能向她认输,她怎么能连我爸妈都说不请?”马先锋努力说服自己对吴燕的怜悯让自己硬下心肠。

吴燕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的话对马先锋的打击,自己处处为这个男人着想,自己连结婚都不花他一分钱,到头来竟然遭这个男人这样对待,不由得心如死灰,但想到这个男人以前的好处,何况都结了婚,又没有放弃的勇气,心就这样的煎熬着。“命,都是命!”吴燕痛苦地想,“我就是这种命,这就是他本来面目,以前都是装的,装的!”

时间让马先锋的头脑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吴燕的话也并不是没道理,请了父母不请亲戚,亲戚肯定会得罪一大片,他们肯定会想:“是了,现在发了就丢石头了,不要亲戚了。”何况父母来了会怎样呢?给红包?钱肯定得自己给,又这么远,交通不方便的,来趟不易,两个地地道道的农民出现在婚礼上,给自己长脸还丢脸呢?住呢?吃呢?招呼呢?他们来了,在这陌生的地方也许连个说话的都找不上,谁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都一把年纪了,有义务跑上几百里送来受冷落……吴燕说得并不是没道理,自己不该那样对她。

吴燕在卧室里越想越伤心,马先锋的不知好歹,但都这个时候了,如箭在弦,撒手是不可能的了。罢罢罢,就是这种命,命中注定只能找个不知道痛自己的男人。叹了口气,心里想这个男人怎么这么狠心,自己生了这么大的气,也不过来哄哄自己?像是自己得阿谀他娶自己似的,可凭什么呀?凭什么这样对我呀,犯什么要看你脸色呀?哪点配不上你?文凭比你低?人长得说不过去?家庭条件比你差?吴燕越想越失望,但忍不住想去看看这男人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么狠心。打开门,看到马先锋像孩子一样地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竟然睡觉了,打着呼噜,嘴一张一合的。看着马先锋的憨相吴燕心软了:一个从农村走出来的男人要立足于这城市不容易,这城市里,谁都有张血缘关系建立起来的网,而他没有,一个人孤零零的……有什么,原谅他吧!

吴燕推推马先锋,想说:“起来,别着凉了。”但吵架之后,温柔是使不出来的,看马先锋揉下眼睛只有凶巴巴地说:“地上舒服呀?我饿了――你做不做饭?”吵完架后的男人并不怕女人凶,怕的是女人的冷。马先锋见吴燕凶巴巴的说话心情比捡个大元宝还高兴。但总不能没点原则地表露出来,默默地站了起来,走进了厨房,表示不与她对抗但是并不是屈服。

马先锋不想夫妻俩不安宁,讨好地尽做吴燕喜欢吃的,还特意为吴燕做了两个荷包蛋。吴燕不愿意先开口认输,见马先锋闷葫芦似的颇是后悔自己的心太软,而马先锋也在等着吴燕说话。两人严格地遵循吃不言、睡不语中的一条。吴燕吃了个荷包蛋,将碗推给了马先锋,马先锋终于找到了说话的借口,半开玩笑地说:“给你做的,让你吃饱了好有力气在家里做死做活。”吴燕本来沉着的脸登时翻了过来:“谁做死做活?”马先锋自知话说得没分寸,不敢接腔,吞吞舌头。吴燕见马先锋忍声吞气的样子,出乎意料地不数落他了,甩下一句话和桌子上的碗筷:“你家那边爷爷奶奶、三姑六姨,我不管了,你想要来多少就来多少――随你怎么安排,我懒得管你这不知好歹的混帐。”

轮到马先锋作难了,吴燕说得没错,自己那边亲戚没几个上得台面的,来了确实不是给自己长脸;何况来一趟怎么也得花几百块钱――农村弄几个钱不容易,少不得要东家借西家凑的,这何必;再说,来了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只有主宾馆,而能不能接受住宾馆,这还是未知数。只请父母的话那倒好办,可关键这样一来亲戚会得罪光去。算了,不如依了吴燕。

请客就这样定了下来,有了钱开道,没什么事办不服帖的。房子布置一新,婚礼定在帝豪——邵老板多次警告,婚礼必须在他那里办。

吴燕叔叔家便算作了她的娘家,婚礼前一天吴燕便到了叔叔家等着马先锋迎亲。婚礼的程序有着迎亲的一环,你可以藐视内容,但绝不能藐视程序,办惯了婚后才办的事,轻视礼教,但程序容不得轻视,否则便是无礼,中国文化一直是这个样子,发展到现在还是,这与电影中只要出现性器官,即使两个人脱光衣服扭在一起也能通过文化部门的检查一样相映成趣。内容是随心所欲的,程序却不可违背,正如贪官污吏不可不作廉政报告一样,因为贪污与否是为官的内容,作报告是程序,官可以贪,廉政报告不可以不作一样,夫妻生活是婚姻内容,迎新娘则是程序。

迎亲的车队抄着远路奔向吴部长的别墅,又计划抄远路去宾馆,带着示威摆阔的意思由于吴部长的原因,车队可排上半里路,车牌号码都被一张“百年好合”的大红纸条给贴住,花车是邵老板通过朋友弄来的一辆加长的宾利,非常威风。

敲开了新娘的门,周围有人起哄说亲一下新娘,马先锋跟新娘做过无数次比亲更亲密更严重的事,但众目睽睽之下却有些害羞,人的这种羞耻感只是在不相干的人面前才会有。兴许它天生便是给人看的,没有旁人,那便没了生长的土壤,露不了头。旁边人推他说亲呀!旁人的怂恿往往可以让人有上刀山下油锅的勇气,何况这点羞耻感。马先锋给新娘腮帮亲了一下,旁人起哄说:“不行,要亲嘴。”新娘脸倒看不出变化――马先锋脸红得跟新娘有得一比,而新娘的脸往火车道边一晃估计可以挡下火车――前提是司机没打瞌睡的话,脸色不变的原因只是堆积了太多的胭脂,脸深藏不露。马先锋正在犹豫,旁边的化妆师开了腔:“别闹,别弄坏了妆。”叫男人吻自己的女人,男人不好意思,但如果叫男人别去吻自己女人,那男人就是不满了,表示不满的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跟他唱反调。马先锋马上抱起新娘,嘴对嘴亲了一下,新娘这个时候只是轻柔地半推半就,尽显女人本色。马先锋亲完后拉着新娘上车,旁边摄像的大炮筒跟着他们转动,如狗盯着啃骨头的人手中的骨头一样,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马先锋从窗口看到路人的目光:有羡慕、有嫉妒、有表现得不屑的或者惊讶,迎面也过来一个迎亲的车队,稀稀拉拉的几辆汽车更衬托出自己现在地位的优越,马先锋心中未免有些陶醉,虽然他并没有陶醉的理由:这全是吴燕的原因而不是他马先锋,他娶别人绝不可能这样风光,而吴燕就算嫁条狗也会有人捧场给面子。人陶醉欣喜的东西多半不会是自己本事而是意外捡到的金子。比如常人捡上万把块钱足够陶醉一阵子,而比尔·盖茨的帐面上再多出几百倍也许连眉头都不会展一下。狐假虎威时得意是狐狸而不是真正有实力的老虎。

车走了好长时间才到宾馆,还没停下就放起了鞭炮,摄影师先走了下来,架起炮筒对准车门说:“准备好了。”婚礼是神圣的,至少马先锋心目中一直觉得,可在这一刻心中却升不起一丝神圣的感觉,仿佛在拍戏,在走过场,心中竟然升起这不是自己婚礼,只是被这一群人支配的木偶的恍惚马先锋打开车门,将吴燕抱下了车,幸亏吴燕为了给马先锋面子,一直在减肥,并且婚礼迫近,更是将一天三餐都省略了,只靠喝水度日,如果还是以前那样的身材的话,身不高力不壮的马先锋可能要使出吃奶的力去扛。马先锋心中很无聊地想以前那样的身材倒还可以接受,如果发展到王伯春老婆哪个分上,那真是要自己的命了,简直像要只猴子搬动一只大象一样不可能;如果瘦到李薇薇那这只有一把骨头地步就好了,以吴燕的高度,也不过是七八十来斤,一只手就可以抱起了。正想着前面喷出了一堆彩铂,在阳光下发着五颜六色的光,然后就被招呼着站在宾馆门前大摆造型,跟班亲朋好友合影留念,合完影后就站在宾馆大门口以迎宾为借口光明正大地收红包,伴郎伴娘陪着站在门口发烟发糖,马先锋这边唯一的代表马先鸣也被打扮得衣着光鲜地站在新娘新郎后面替他们收集红包,偶尔会接一个看起来分量比较重的,猜着它的份量,恨不得携款潜逃,只是亲情这面枷将它牢牢地锁在心里面,露不了头。先到的几位还算老成持重,递上红包,只对新郎新娘说:“恭喜恭喜,新婚快乐。”尽管新婚两个字不合事实,将不合事实的东西加在一个人头上不是讽刺就是骂,最通俗的例子如我这句话,如果说的人不是爹那便是点燃无名之火的引子,但吴燕和马先锋却将它当祝福,说谢谢,等收过红包发过烟和糖,王伯春和吴部长早在那边迎接了,指着地方说:“请。”后来来的一些男宾就不那么规矩了,说新婚快乐后加上个拥抱――不是拥抱新郎而是新娘,最后发展到亲新娘了。马先锋愤愤地想:怎么新娘像是公有财产似的,你来揩油他也来揩油?拥抱、亲别人的女人本应是偷鸡摸狗一类见不得亲戚朋友的事,但结婚这天竟然变得光明正大且像是给新郎面子。被人占了便宜的新郎是没一点脾气,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揩油,吃了亏还得陪笑脸。

宾客来得都差不多了,但宾客中最显贵的一位没来的话,宴是开不成的,别人只得等着。马先锋和吴燕站在大门口,好长时间没人进来了,脸都笑得有些机械了,站在一边张望的老马突然说:“0008,老领导来了。”马先锋顿时抖擞起精神,现在老领导对马先锋如鸦片,带不来好处但提提神还挺管用。车一停马先锋条件反射地想奔过去开车门,吴燕倒还有些矜持,扯扯他,制止了。老马在这当儿迎了上去,亲热地说:“欢迎,欢迎,欢迎光临!”仿佛婚礼的主人是他似的。王伯春和吴部长也迎了出来招呼,老领导也连忙向他们招呼,顾不得也没空看一眼新郎新娘,进门时才想起是来参加婚礼的,转过身对新郎新娘道喜:“新婚快乐!”递过红包又朝车喊了声喂。再拍拍马先锋的肩说:“小马、小吴,今天你们要有点心理准备――闹洞房我也算一份。”又转过头对旁边那伙年轻人说:“你们年轻人,脑子转得快,今天晚上可得好好表现表现。”正说着司机送来了个礼品盒,老领导对新郎新娘说:“这是我一点小意思,留作新婚纪念吧!”王伯春在一旁慌忙替新郎新娘说谢谢谢谢。

酒席有酒席的秩序,酒席秩序是地位相仿的人坐在一堆,绝对泾渭分明――不,比泾渭更加分明,毕竟自然界的界限敌不过人为的界限,大海大洋作为自己界限人说跨越就跨越,北京到华盛顿也就是那么二十多个小时,但人为的界限就没办法说了,一道柏林墙就将这个城市隔作两部分。社会地位就是人心中的柏林墙。婚宴不可少而现在婚礼却大大简化了,主持婚礼的是德高望重的老社长朱轸,马先锋折腾来折腾去脑子都糊涂了,耳朵中嗡嗡地响成一片,稀里糊涂地站在大厅中央,木偶似的听从摆布。朱老头唱礼说:“一鞠躬,感谢各位朋友光临;再鞠躬,感谢党和国家的培养;三鞠躬,感谢双方父母养育之恩。”新郎新娘按部就班地按朱老头说的鞠了三个躬。听到感谢双方父母养育之恩时,马先锋心中如被什么噎住似的隐隐地作痛,难受了一下,旋而却不得不去应酬宾客,顾不得痛了。

这时的马先锋父母正在做着中饭,马父坐在灶前,往灶中添着柴,一声不吭的,马母在灶背切着菜,也一言不发。女人生自己男人气时的耐心总会比男人好,但同时对别的什么生气,先发牢骚的总是女人。马母说:“老大办酒现在该吃饭了吧?”马父说:“嗯。”往灶中添了一块柴。马母又说:“老二怕在陪着老大吧?”马父还是说:“嗯。”又往灶中添一块柴。空气中充满了揪心的沉默,马母过了好一阵子又说:“吴妹子爸妈怕都去了吧?”马父又照例回答:“嗯。”再往灶里添块柴。马母说:“不要火了。”马父还是回答:“嗯。”仍然是往灶中添块柴。马父愣的当头突然听到吸鼻子的声音,抬起头看看老伴,只见泪水沿着她那张因年纪和劳累而长满皱纹的黑黝黝的脸上滴了下来,马父问:“老婆子你怎么啦?”马母说:“我不甘心,我生的儿子,娶媳妇也不接我去看一眼。亏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就娶媳妇,我去占方席,去受他两拜还不应该么?”马父说:“嗯。老婆子呀,现在城里人结婚都不拜父母了,咱们农村这一套,早不兴了。”马母更不高兴了说:“我管它兴不兴!不拜父母拜谁?他是城里人了就可以不要爹娘了?真是当了兵不认亲,吃了粮不要爹和娘!”马父开导说:“他哪不要我们呀?哪一年不给几千块钱?”马母哽咽说:“我稀罕他的钱?我只要他孝顺!”说着说着就哭出了声,马父看见老婆这样子,说:“你嚎什么?嚎死呀?让别人听了你脸上有光呀?”马母止住了哭,可眼泪还一个劲地啪嗒啪嗒往菜砧上掉,像是盐涨了价要靠这种方式节省点似的。掉了会儿眼泪,马母说:“娶了老婆忘了娘!先知道这样还不如要老大娶李妹子。”马父说:“现在年轻人的事,由得你管?”马母说:“我没想到吴妹子这么毒,口里说得好听结婚都不要我们去。”马父说:“你怎么尽怪别人?你生的儿子又是什么好货?他孝顺的话吴妹子又敢怎么样?”仿佛马先锋是马母独家垄断的,他没占半点股份似的。

那边儿媳儿子的婚宴上觥筹交错热闹非凡,马母对着桌子上的几个菜却吃不下去,马父又象闷葫芦般不说话,冷冷清清的。老领导为了显示自己和谐可亲,对身边建议一个点子整蛊下新娘新郎:“也不太为难他们了,这样。”说着将一根筷子插入酒瓶中,解释说:“这叫双龙戏珠,叫他们俩一起用舌头将筷子从瓶中抽出来就是了。”权势可以让一个人一呼百应,邹市长一出主意,自有人冲锋陷阵,一个小子连忙拿着酒瓶过去逼宫,听明白了意思的马先锋只是笑笑,吴燕低着头死活不肯就范。有人鼓励说:“马先锋,还害什么羞?爽快点!”马先锋说:“我有什么不愿意,可她不合作我有什么办法?”旁边一个女孩子鼓励吴燕:“吴姐,怕羞呀,这有什么关系?”不甘寂寞的心让马先锋在婚礼上还忍不住想出风头,对那女孩子打趣:“没办法,我老婆就这样子,对呀,你以为没关系那你帮帮她吧,我们将筷子抽出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女孩子,女孩子听得臊得往人群中一躲,像马先锋真会抓过去让她替代吴燕一样。大家起哄叫吴燕揍他,吴燕只是低着头,挽着马先锋胳膊,一声不吭,新娘用沉默对付一切刁难,也只有沉默能对付一切善意的刁难,市长说:“好呀,小吴,你谁的帐都不买,长辈要你喝杯酒都不肯,看晚上闹洞房时怎么收拾你。”吴燕是怎么也吓不倒的,随便怎么说都不反对也不接受。

女子无才便是德进一步被她深化作女子无声才是德了。吴燕在这边一声不吭,马母在家里仿佛与儿媳妇有默契似的,也一声不吭地坐着。饭碗就摆在面前,可她却没动一下筷子。马父说:“你吃点呀。”马母不声不响地夹把菜,才送到嘴边又放了下来,继续对饭菜发呆,像饭菜跟她有深情厚谊,实在不忍心将它填肚子。马父饭都吃完了,马母还在发呆,问:“你到底吃不吃呀?不吃就收拾一下,棉花还要追肥呢!”马母默不作声地收拾着饭菜,一副哭丧相。马父越看越看不下去,越看越生气,冲马母吼:“你自己肚子里爬出的东西,你怪哪个呀?饭不吃茶不思的!”马母赌气地低下头,将一堆碗碰地一声,不轻不重地丢进锅中,够发出声音又不够摔破的份量。马父说:“我还是你什么出气筒?呃!”马母只是不吭声,马父见马母并不还嘴,丢下生闷气的老婆,拎着袋肥料施肥去了,马母越想越气:“我生的儿子,辛辛苦苦供他上大学,有了出息,娶了媳妇忘了爹娘,我累死累活,生这个儿子有什么用呀?”索性连碗都不洗了,盖上锅盖,躺到床上生气兼睡觉去了。

新郎新娘分发完纪念品后又站到门口送客,马先锋只感到双腿像灌满铅般沉重。结婚是幸福的,幸福不是没代价的,他们的代价至少是罚站。马先锋极端想找条凳子坐坐,让累了的双腿跟屁股轮换一下,但这点小愿望却不能满足,只得让重心在双腿间移来移去,大事得意偏偏小愿望不像大事一样如意,万事如意只是客套,成大事不拘小节才是原则,才是真理。马先锋自己感到累,更是可怜老婆还穿着一双严重不符合生理结构的高跟鞋,但再累也得支撑着送客。客的三流九等在送客时表现得淋漓尽致,不重要的是用不费半分力的目光送的,顶多再打声招呼,道句走好;重要的如老领导离去,新郎新娘送至了宾馆门口,替他打开车门,除招呼慢走外还加预约:“有空到我们家坐坐。”从宾馆到车是有段距离的,这其间走出来的客那顾不上了,毕竟人生得有个取舍。客人来时是拖拖拉拉,走时也是断断续续,马先锋殷切希望他们能向在食堂吃饭的学生学习,来一窝蜂,去一阵风。好不容易该走的都走了,留下了杯盘狼藉的桌子。马先锋顾不上心痛,也顾不上尝点东西,就得回去招待客人了,酒席是办给别人吃的,他们没办法享口福。刚要上车,一位小姐托着个礼包走了过来,说:“新婚快乐,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旁边酒店经理也说:“马老师,这是我们酒店的一点心意。”马先锋被人当木偶弄了大半天,也想开开玩笑,不理会那经理,挑小姐的岔说:“欢迎下次光临,下次结婚再来呀?”小姐听得一愣,连忙改口说:“下次有别的喜事再来。”马先锋紧追不舍:“哦,那没喜事就不能来喽?”小姐急了,不知怎么说才好,经理连忙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马老师,她不会说话。”吴燕心里烦马先锋说话没有分寸,本想在这个重要的日子给他面子,但见他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责备:“你胡说八道有没有个完?”马先锋也许在给客人敬酒时喝得有点多,没把吴燕的话放在耳朵里,继续板着脸吓那被经理认为说错话的小姐:“托这位小姐的福,有下次我过来摆一百席。”吴燕听得很是刺耳朵,说:“就你?就算你倾家荡产摆那么多都没那么多人来捧场。”马先锋本意是想开开玩笑找找乐子,没想到吴燕竟然狠毒地一针见血地讽他痛处,心中暗骂吴燕不给面子,但事实就是这样明摆在这儿,只得像秋天的虫子一样作不了声。

市长说要闹新房收拾吴燕只是说说而已,当官的说的话,全当不得真,但别人虽然没有说,却把吴燕马先锋折腾得够呛,一直到凌晨三点钟才散,留下一地狼籍,马先锋困得就是站着也能够睡觉了,可是吴燕父母叔叔他们还不放过他,将已经是迷迷糊糊的马先锋叫过来训话,马先锋弟弟很识趣地退到书房中以看书为借口回避。

吴父计算着婚礼的花费,吴叔说:“燕燕,小马,你们婚礼我们替你们办了,今后过日子就你们自己了,虽说我们可以给你们点支持,但是,我不希望你们就靠我们支持――这话也是多余的喽。小马看样子摆在这里不会让我们失望喽。”马先锋摆出一副认真聆听教诲的样子。吴叔说着递过来张支票:“这点钱是给你们买点东西,我只能给这么点了,工资不是很高,真要贪污,我下不了手,你们都还算争气,也还用不着我替你们去贪污喽,这些钱我早就准备了,你们别推辞――”马先锋本能地客气说:“这怎么行?”吴燕却说:“谢谢叔叔。”接过支票,马先锋只得改口说:“燕燕,你好意思?”吴父说:“你们就收下吧,离叔叔近,记得今后多看看叔叔婶婶就是了。”马先锋心中以为是可能要砸出几百万的慎重,所以客气,看一接过来,只有两万元,大失所望却同时也大松一口气,也不再推辞。

说了一会儿吴父这一拨人也要走了,现代交通的发达使家庭大可不必留客房的,除非主人有群乡巴佬亲戚。马先锋和吴燕将他们送到外面,吴燕妈眼圈都红了,偏对女儿女婿没有什么话吩咐,只是说:“孩子,今后有什么事彼此相互让着点,夫妻也不是外人,和为贵。有时间多回家。”吴燕他们刚进门却又响起门铃声,吴燕叔叔返回了,吴燕问:“叔叔,怎么啦?”吴叔开门见山地说:“你们积蓄并不多吧,结婚多多少少要花些钱,房子也没买,老住这房子也不是一回事,我支持你们点钱买房子。”说着从口袋中掏出张支票,马先锋偷眼一看是十万元钱,吓得连忙说:“这怎么行呢?”吴燕没吭声。吴叔说:“燕燕,你们就收下吧,这钱我攒了好久,你婶婶脾气你是知道的――我没让她知道。”说完又爱怜地摸摸吴燕的头发:“燕燕你也长大了,有什么事脾气别学你婶子,支票你收好,我走了,我对你婶子说落了东西才上来的。”原来吴叔当官当出了个性,犯了职业病,落得连做人情都偷偷摸摸地暗箱操作。吴叔说走,仍不放心地转过身来说几句:“燕燕,虽说你是我侄女,我心里比你哥还疼你些,你小时候就比你哥哥乖巧。小马,燕燕有时候有点小脾气,你可不能委屈我燕燕。”这是威胁,接着还有利诱:“你对我燕燕好,我也知道,只要你对她好,我做叔叔的也不会亏待你。”马先锋严重觉得吴燕一家子所有的话都是围绕一个中心:只允许吴燕的脾气不好和自己的忠厚老实地受气,余外绝不答应。但看吴叔说得都快流泪了,也不好意思不答应。吴叔一步一回头地走了下去,最后还忘不了招呼:“你们早点睡,明天中午记得早点过来吃饭。”

送走了吴叔,吴燕将支票交给马先锋吩咐他明天提下现。马先锋奇怪像吴叔这样貌似清高的人竟然也有私房钱,也怕老婆,无由来的得道这么多钱,并且自己本来又不是很缺钱,确实心有不安。吴燕说:“他们俩就是这样的――我不收我叔叔会难过死的,你没看见他出门眼泪都掉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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