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杀死他们的是天神族的人，不是你。”炎欢在一旁补充道，“我亲眼所见，是天神族人杀死了那些人。”

炎欢，就是那名以长老身份侍奉在天凌曜身边的炎龙族卧底。

早在凰若叶进入云栖峡谷之前，炎欢已经潜藏在天凌曜的身边，如果不是这次突发事件，他还将继续留在天凌曜身边刺探消息。

“凰姑娘，你怎么会这么想。”云宛绮在一旁回答道，“如果不是你，我们云栖族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我们原本已经做好这样的准备了。”云一鹤坦言道，“但我们没有想到，你会直接找上天凌曜，还……同意参与了他的实验。”

“契约上的谷主，是有资格剥夺云栖族人身份的。”凰若叶看了一眼云一鹤，他脸上的关切不是假的。

云宛绮怔了片刻，她恍然，嘴角含着一丝苦笑：“是啊，我都快忘了这件事了。”

云一鹤和云浮海皆是沉默，他们之前的臆测已经被证明是错误的，凰若叶的计划根本就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样。

虽然最终他们还是失去了云栖族仅剩的族人，可对于凰若叶，他们生出的只有愧疚之情。

“走吧。”凰若叶只觉脑海中一阵又一阵沉闷的嗡鸣，强忍着令人昏沉的眩晕感，她向前走去，她已经知道了目的地。

回到炎龙族，多半是要原路返回的。

突然，凰若叶的脚下似乎被东西绊到，她身体前倾，完全失去了平衡。

“凰小姐！”炎欢眼疾手快，将凰若叶拉了回来。

凰若叶只看了一眼一脸担忧的炎欢，便合上了双眼。

这一意外让场中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云一鹤一个跨步而来，准备为昏迷的凰若叶诊断。

“怎么回事？刚刚我们看过，凰姑娘伤口确实在愈合，不至于会失血昏迷。”云一鹤焦急万分，却见炎欢将凰若叶横抱而起，让他无法进行诊断。

“先走！天神族的人随时都会追上来！”炎欢不给云一鹤他们犹豫的机会，一马当先冲在了最前方。

围聚上来的云栖族人顿时明了，连忙跟着炎欢的方向疾走而去。

……

凰若叶醒来的时候，入眼是天蓝色的床幔，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觉得脑袋仍昏沉沉的。

“你醒了。”

朦胧之间，凰若叶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她偏过头，看到的是炎宸晏的脸。

凰若叶挣扎了几下，固执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炎宸晏的双手背在身后，他本想去扶，最终还是将双掌紧攥，静默地看着凰若叶起身，没有阻拦。

“我睡了多久？”凰若叶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哑得厉害。

不过她并不在意。

炎宸晏十分反常地面无表情，他转身走到屋中的桌椅旁，从茶壶里倒了一杯热水。

“三天半。”炎宸晏将盛着热水的被子递到凰若叶的面前。

凰若叶接住杯子，刚刚醒来还不觉得，此时看到这杯热水，喉中的干渴顿时涌了出来，她喝了一大口，将杯子攥在手中摩挲着。

三天，凰若叶没想到自己竟然昏睡了这么久。

那天在云栖峡谷，她受的伤虽不少，但都是皮肉之伤，依靠木凰之力的特性，离开云栖峡谷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大半，突然昏迷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的。

凰若叶的眉头不自觉地蹙起，三天昏迷的时间，足以发生和改变许多事情，如果再加上从云栖峡谷到达炎龙族领地的时间……

“天神族呢？”这么长的时间，天神族不可能毫无动静。

炎宸晏原本毫无波动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他似乎对天神族的存在毫不担心：“来一个，我杀一个。”

凰若叶听出炎宸晏话中的狠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追问下去，既然炎宸晏有工夫留在这里，炎龙族多半没有出大事。

相比于此，凰若叶更关心另一件事。

“你的手下和我说，只要我肯回来，你就会将我想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凰若叶目不转睛地看着炎宸晏，尽管经历了多日的昏迷，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她没有忘记丝毫，尤其是这件对她来说极为重要的事情。

炎宸晏不出意料陷入了沉默，他的目光没有躲避，却也没有在第一时间给出答案。

“没错，我确实曾教炎欢说过这样的话。”炎宸晏缓缓开口，视线一刻都没有离开凰若叶。

只有在凰若叶极力抗拒的时候，炎欢才可能说出这句话。

炎宸晏非常清楚这句话被说来的前提条件，也就是说，凰若叶曾经拒绝回炎龙族。

“你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那样的险根本就没必要冒！”炎宸晏突然一声质问，他的声音里克制着怒意。

事情的大概，他已经全部了解。

“既然是你说的，那么你准备什么时候兑现？”凰若叶丝毫不理会炎宸晏莫名的火气，她只在意自己所关心的事情。

炎宸晏抿了抿嘴，狭长的眸子里是意味不明的色彩：“我会兑现。”

“咚咚——”

屋外突然传来叩门之声，炎宸晏没有回头，干脆利落道：“进来。”

走进来一人，是炎宸晏的手下。

“族长，已经准备完毕，只等您前去。”那名手下恭声汇报，却没说出具体是何事。

“我马上就去。”炎宸晏给出了答复。

那名手下便不再逗留，转眼就离开了屋子。

“等我回来，我会告诉你。”炎宸晏久久停留在凰若叶身上的目光终于离开，他道了一句，转身离开。

直到炎宸晏彻底离开屋子，凰若叶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坐倚在床榻之上，凰若叶微微合眼，当她历尽千辛终于要揭开往事的一角时，她似乎并没有那么热切的期待。

她只想平静地听一个故事，一个与她“无关”的故事。

至于炎宸晏此行匆匆忙忙去做什么，凰若叶没有兴趣知道，炎龙族的事务她并不关心。

她此刻心里只有两件事，一是炎宸晏口中的那部分真相，二就是……凝魂玉的复活实验。

这场实验持续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凰若叶有时候甚至会忘记她的初衷，但每当这个时候，脖颈间冰凉的触感就会变得格外清晰。

为了这场实验的成功，她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就像天凌曜为了他的实验疯狂到不计后果一样。

等待的时间比凰若叶想象中还要久，不知是事情真的很复杂，还是炎宸晏故意拖延见她的时间。

没能等来炎宸晏，凰若叶的屋中却迎来了另一群人。

“凰姑娘，这是我特意熬制的药汤，对你身体的恢复很有帮助。”云一鹤手中是一碗已经盛好的汤药，他将它举在凰若叶的面前，顺势就要拿起汤匙喂凰若叶喝。

“我自己来。”凰若叶不习惯被这样对待，抬手将药碗夺到自己手中。

“那些伤对我的身体并无大碍。”凰若叶抬头看着面前的云一鹤，看似随意地问道，“我为什么会昏迷？”

“积郁过度，积劳成疾。”云一鹤看着脸色还未完全恢复正常的凰若叶，十分认真地问道，“你想想，在那之前你有多久没有合眼了？”

凰若叶捏着药碗的手指变得有些僵硬，她对这个答案显然很意外。

“作为人，会受伤的不仅仅是身体，还有精神。”云一鹤继续解释道，“你的力量可以治愈一切外部的伤痛，但精神上产生的异状，它是无法治愈的。”

凰若叶沉默不言，她在掂量着这句话所代表的意义。

一直以来，凰若叶都认为自己可以不惧一切伤痛，可到头来，还是有一种伤痛是她无法忽视的。

“凰姑娘，你虽然已经醒了，但最近还是得好好休息，凝魂玉实验的事情，炎龙族的族长已经安顿好了，等你身体完全恢复再继续进行实验也不迟。”云宛绮见凰若叶有些出神，不禁出声提醒道。

“对了，炎龙族的族长呢？他派人告诉我们你已经醒了，怎么他不在这里？”云宛绮在屋中环视一圈都没有看到屋里其他人的存在。

“他出去了。”凰若叶随口回了一句，她不太想提起炎宸晏。

“炎龙族的族长对你很不一般呢。”凑上来的云清莲突然查了一句嘴，语气和神色都有些古怪，“这些天他都亲自陪着你，几乎寸步不离这间屋子。”

凰若叶不适地皱了皱眉，她当然听出了云清莲话中已经溢出来的八卦之意。

她一直都知道，炎宸晏对她的态度很特别，但她从来不愿意细想其中的缘由。

或许和过往的那个“她”有关，但她已经不是以前的她了。

因为记忆的缺失，凰若叶对于曾经和现在的概念极为分明，在她的意识中，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至于曾经那个她，早已经死了。

她要寻找的真相，只为现在的自己。

对于炎宸晏，她更不会产生其他多余且特殊的感情。

在她心目中，她对炎宸晏只有利用。

“他是害云栖峡谷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你忘了吗？”凰若叶冷声反问，她不喜云清莲这样的调侃。

此话一出，不仅是云清莲，就连她身边的云宛绮等人都噤了声。

“其实我们已经想通了。”云宛绮忽然说道，“强者为尊，胜者为王，我们之所以沦落到如此地步，只能怪我们太过弱小。”

“炎龙族都能让天神族焦头烂额，已经不是我们能够企及的对手了。就算恨又怎么样？现在只要他们愿意，我们就是他们砧上的鱼肉。”

“我们……别无选择。”

云宛绮所言，字字无奈且悲愤。

“以前，我们以为还有天神族能够为我们主持正义，现在看来，弱小就是原罪。没有任何人会在意我们的死活，强者只会利用和压榨。”

场中的氛围顿时沉重起来。

“真羡慕你啊。”云宛绮最后扯出一抹笑意，半开玩笑地对凰若叶说道，“托你的福，我们才能活到今天，并且竟然被曾经的敌人庇护。”

“他也只是想要利用我的能力罢了。”凰若叶淡然说道。

“或许吧。”云宛绮没有肯定凰若叶的说法，显然她是另有想法的。

“你们有事瞒着我？”凰若叶敏锐的感知力让她从云宛绮的话中听出了一些异样。

“炎欢死了，为了能让我们，尤其是你能够平安回到这里。”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最先开口的是云浮海。

“那个年轻的族长让我们不要告诉你，但我觉得，你有知道事实的权利。”云浮海说话的时候，旁边的人有想打断他的举动，但他说得太直接果断了，根本无法阻止。

“阻拦我们的，是天神族？”凰若叶听到消息显得异常冷静，只是她的脸色，似乎多了一层冷意。

“我们所走的暗道被天神族发现了。”云浮海只回答了一句便不再往下说。

仅仅是这一句，当时的凶险就足以预见。

“我明白了。”凰若叶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之后她出声道，“你们出去吧，我累了。”

云宛绮等人闻言皆是差异，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凰若叶口中听到“累了”这样的字眼。

在他们的印象中，凰若叶坚硬得宛如被钢铁浇筑成的一般，永远是一副面孔。

他们默默地退出屋子，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

“我以为你睡了。”

炎宸晏再次回到屋中的时候已经过去很久了，他看到凰若叶下了床，正坐在桌边的座椅上。

大病初愈一般，凰若叶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她身着一身白衣，那是一套崭新的衣裳，是侍奉的丫鬟为她换上的。

凰若叶原先的衣服已经被毁得只零破碎。

“说吧。”凰若叶淡淡说道。

炎宸晏在凰若叶坐下，他看着对面的少女，脸上已经没有那玩世不恭的笑意。

说起来，自从这次凰若叶醒来，她看到的炎宸晏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

“很久以前，神界的天神族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当时还年少的我也参加了那场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