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李老爷在死的时候还没有闭上眼睛，双手双脚都已经被切断了，整个院子的地上已经积起了一汪水泡——不。

更确切的来说应该是血泡。

那个时候的他还万万没有想到，这只不过是一个开端罢了，在这一夜里整个城中将会有更多的人和他用一个死法离开这个世界。

“如果这杀人的人真的是顾明珏派来的，那为什么我现在还安然无恙？虽然我心里也是痛恨顾明珏得紧，不过恐怕这件事情背后还有其他人的手笔。”

这……说的倒也是，这些反贼的脸上莫不都露出了思考的表情，若是真的如他们所想，那些人真的是死在了顾明珏手下的手里。

那他们这些人在入夜的时候防备其实也不算有多严密，为什么却从来没有人在夜里刺杀过他们？

而且连住在李府里的人都能放过，这是不是足以证明这个杀人的家伙对于他们这些人并没有多大的仇？

这便好……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在场的人莫不觉得心中放下了一个重担，本来他们在得知那些死者的死法的时候，莫不都觉得自己的脖子一紧。

如今这才轻松起来，猥琐的那人敲了敲桌子。

“既然基本可以断定这人与我们无冤无仇，那依我看，其实我们就不必追查这事太深。”

在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寻思着这杀手没准下一夜就会把屠刀对准他们，于是命令官兵和他们手下的人全力追捕。

务必要把那杀人的杀手追拿归案。

但是这样做其实也有弊端，他的眼珠一转，轻轻咳嗽一声。

“你我都心知肚明这个杀手的手段，能够在那些官兵和我们手下的手里被抓住的几率寥寥无几，但是如果我们的追查实在是把他惹急了，这也说不准下一次他会不会直接来杀了我们。”

这人说的话，话里话外都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但是却也说进了在场人的心坎儿里，他们都是把这条性命看得最紧要的人。

更何况如今荣华富贵就摆在面前，只要小心不要让顾明珏杀出一个回马枪，他们基本上就可以站在整个国家的顶端过上一辈子大富大贵的生活。

“说的是啊，这些杀手向来傲气，若是让他真的急了，的确没准能做出什么事来。”

在场人纷纷附和，就这么愉快的敲定了不再继续追查的计划。

甚至心中还隐隐觉得如果这杀手日后有兴趣在他们的面前显露真身，他们也很有兴趣将这人给收入自己的麾下。

如今这些造反的人的一举一动可是都被人紧紧盯着的，他们这边才发布号令下去不再严厉追查那一夜的杀人案，转头老百姓那边就已经将这件事情当成谈资给讨论了起来。

顾明珏虽然现在名面上已经势单力薄了，但他其实只不过是让明面上的那些力量全都隐了下去，更别说他手下还有更多暗中的……

宋唯严如今可还在京城隐着呢。

但他如今也实在是有些手足无措，前日里正丝毫不眨眼，杀死了一十三个人的铁面将军此时居然正守在一个孩提的床边，看着他烧的通红的小脸皱眉。

医士已经给开了药，但就算是灌了下去也仍旧没有什么用，那张小脸还是皱的紧紧的，可是却一声不吭。

也是怪他，那夜在杀了人之后居然就这样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彼时他的身上还穿着那套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

但纵然是如此，这孩子也是能认出他的身份的，顿时眼睛里就露出了警戒的神情，就是把它当成是来杀自己的了。

虽然现在还没有多大的能耐，不过这孩子确实已经尽了最大力气，搬起了手边的木匣子扔向了自己，刚刚杀完了一群人的他身上血腥气未散，直接就一刀打碎了那木匣子。

当时他也实在是心烦意乱，居然就这么把手中的匕首靠近了那孩子的脖颈，低声恐吓。

“今日我就用这把刀割断了十三个人的火喉咙，你最好识相一点，别成为第十四个。”

他如今还能清晰地记得，在夜色之中，那孩子的小脸就像是玉石一样，反射着月色，那双眼睛里的涟漪水光倒是不易察觉。

他将刀收了之后就自己离去了，须得好好休息才能继续为顾明珏谋划，却是没有想到这一夜之后居然收到的是这孩子发起了高烧的消息。

据医士所说，这孩子的发烧并不是因为寒气入体，而是惊惧过度——伺候她的丫鬟也说这孩子其实并不是直接烧起来的，而是本来有些不舒服，但是在听到京城里发生了十三条人命案后这才一病不起。

宋唯严实在是没有想到这孩子居然会脆弱到如此程度，平时不是总装的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却也不过如此。

他心中稍稍有些自责，不得不承认当夜在和那孩子威胁时，自己心中是有些成算的。

纵然顾明珏让他将这孩子给留下来，不过在宋唯严的心中仍旧觉得这小东西会是顾明珏日后的威胁，顾明珏可以不在乎的为自己的日后留下这个乐子，他却是不乐意的。

平日里他以为他已经将自己心中的那股不喜给压制得很深了，却是没有想到在连杀了十几个人之后，他被激发出来的那股子气居然没收住。

就把这小东西给弄成了现在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这孩子都是顾明珏点名要留下来的，如今宋唯严的心里实在是有些后悔。

偏偏医士却说这孩子是惊吓过度引发的发热，宋唯严也只好守在这里，等他什么时候醒过来再说。

但虽然如今他守在这孩子的床边，却仍旧没有耽搁了在京城里的一应谋划，他手下的人现在已经全都散了出去，如今正大力宣扬。那些造反的人暴虐无度的消息。

这也要感谢这些造反的人，居然就这么放弃了追查命案的想法，并且居然还堂而皇之的让人知道了。

这此等的好事若是不彻底加以利用，那岂不是白费了他们的一番苦心，正巧他们最近也是闲着没有事情做。

干脆就顺便好好宣扬了一下，顺便加之阴谋论若干。

而九蛮皇宫之中如今也正在水深火热着，蛮皇苦苦支撑了这么长时间，这才终于撑不住了。

他早就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那些造反的人虽说在外作威作福，不过在皇宫之中还是不敢多加放肆，至少蛮皇从未被他们磋磨过。

这个一生荣耀的皇帝，只有在晚年的时候曾经被这样对待过，躺在床上缠绵病榻许久，等到快要离去的时候，反倒感觉到了一丝解脱的感觉。

可惜他这一生虽说做下了无数英明决策，只是却偏偏错了那一个，造成了现在的苦果。

在弥留之际，他睁着眼睛却并没有看见那些正跪在她的床前痛哭着的宫人们，嘴角隐隐约约有一丝笑意。

也好也好，现在顾明珏还被困在玉衡关没有办法回来，看不见这最后一面也好。

幸好这个顾明珏还是个有勇有谋的，九蛮今后在他的手里，他也算是能够瞑目了。

皇帝病危的消息马上就传遍了整个京城，这位皇帝陛下的身子是早就已经不好了的，不理朝政许久，是死是活对于他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

左右是已经注定了的，他们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更何况如今那些造反的人正猖獗着呢，他们纵然是惊慌，也不会为了这位行将就木的老皇帝而慌。

对于那些造反的人，这却正好是一个可以彰显自己的机会，他们纷纷做出一副痛哭流涕的样子，也算是弥补一下前段时间他们名声上的损伤。

既然百姓们觉得他们排除异己，那他们就让百姓看一看，他们对这位即将要死去的老皇帝是如何的忠心耿耿。

左右他们也没有办法把这老皇帝给救回来，最多不过是他们多哭两嗓子罢了。

但等他们哭了一路，哭进了皇宫里面之后却发现，在弥留之际的老皇帝居然谁都不见，而且早就已经把伺候在他身边的那些宫人们全都赶了出来。

他们在赶到的时候就看见那些宫女和太监跪了一地，个个哭的情真意切，就像是在里面躺着的那位老皇帝和他们有多深的感情一样。

实际上在这皇宫中的宫女和太监们都已经被换过了一轮又一轮，尤其是在蛮皇身边伺候的这些，因着顾明珏之前和皇帝陛下的仇怨，更是折腾的很。

若是之前就被换下来的那些，也算得上是命好了的，这些正在哭泣中的宫女和太监其实也并不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命运而哭。

按照九蛮的规矩，在皇帝陛下死了之后，身边伺候的宫女和太监们都是要随行殉葬的，以确保死去的皇帝陛下在黄泉路上也能被伺候得舒舒服服。

——这世上有谁是想死的？又有谁是甘愿去死的？

但是这些宫女和太监们却没有办法反抗自己的命运，纵然是他们不想死，但是却有千钧的力气正压在他们的头上，逼迫着他们去死。

那些造反的人眼见着自己怎么哭也是哭不过这些宫女和太监们的，左右这里也没有百姓看着，干脆就直接擦了擦眼睛，到一旁去歇着了。

皇帝陛下所居住的宫殿自然是整个皇宫之中位置最好的，站在这高台之上，他们就可以将整个皇宫一眼收入心中。

仿佛整个天下都已经被纳入了掌中一样，此时他们才知道为什么做一个皇帝，在所有人的心中都是那么渴望的事。

这种大权在握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任谁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之后，会不会爱上这里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