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远遁到千里之外，到底是不如从前了，使用一次金蝉脱壳术便疲惫至极，体内妖力所剩无几。

师父说寻观音救他们，去南海的话，筋斗云过去需半天时间。时间不是问题，问题是他孙悟空不愿去求助于灵山的杂碎。

若是求助了，岂不是等于让他孙悟空真正向灵山低头？这头上的金箍就是拜那观音所赐，他对观音的恨，岂是旁人能明白的？

但是不去的话……师父他们可能真的就这么死在了这里。

不对，要是师父死了，那西行的任务也就算是完成了。也就是说，他可以提前享受自由，回到许久未归的花果山，当他的大王？

不行不行，行不通，金箍还在头上，若是灵山不肯饶他，靠着这金箍定位，他无处可遁。

唉，孙悟空思前顾后，发现自己只有去寻那观音一条路可以走。他无奈地摸了摸额头上的金箍，自被观音强行戴上这东西后，他没有一天不烦这东西的。

当时观音给唐三藏演示了一番金箍的用法，紧箍咒一出，半条命便交予出去。

若不是唐三藏出言让观音停下，那日猴王将会成为何等惨状？

说来师父待自己还真不错，至今未念过一次那紧箍咒。

师父是有大慈大悲之人，若是世间真有佛，那只可能是师父。

孙悟空想起这些种种，无声地笑了起来。

使劲全力，欲搏一搏，若是这一次能把这金箍弄下来，他便离去；若是不行，他便回头找那牛鼻子老道拼命。上一次想将这金箍弄下来是观音刚念完紧箍咒的时候，他失败了，后来也就没试了。

叮咚……那金箍滚落在地面，砸出清脆的声响。

孙悟空呆愣地看着地上的金箍，傻傻地伸手莫向脑袋。他刚提上力道，这金箍怎么就掉下来了……

观音说过，这金箍只有她和师父能取下来，为什么现在自己这么一碰就掉下来了……

难道是那天？

那还是到高老庄之前的事情，师父说要传授他佛法，他狂傲不愿学习，被师父暴打了一顿。

这一顿打让他老实了下来，也是从那天起，他才知道师父的实力如此不凡。

一人一猴对坐，师父问：“你可懂佛？”

孙悟空摇头。

“那你可懂魔？”

孙悟空又摇头，说道：“我只知，我成佛，世间无魔；我成魔，佛奈我何？”

唐三藏哑然失笑，“不愧是你，这般傲世之情。”

“何为佛，何为魔？”孙悟空问。

“为万人，杀一人，此为佛；为一人，杀万人，是为魔。”

为一人，杀万人，孙悟空眼前恍惚起来，那紫衣倩影蹦蹦跳跳，回眸地那一笑，如此熟悉。她唤道：小猴子……

唐三藏为其拭去眼泪，孙悟空这才醒转过来，看着眼前的和尚，问道：“魔错了吗？”

唐三藏摇头，“魔没有错，对那一人而言，魔便是佛，世间唯一的佛。但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天地是所有人的天地，不是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成为那个幸运的人。”

“师父，可佛不是能渡天下人吗？为什么还要杀那一人，那一人就不是天下人了吗？”

“是。”

“那为什么要杀他？”孙悟空不明白。

唐三藏伸指一弹，叮咚一声如鸣翠环，孙悟空额头上的紧箍咒闪烁金光。

“因为不该杀他，所以才杀。”

孙悟空不懂，那时候不懂，现在依旧不懂。

如今回想，师父只在那个时候碰过自己头上的金箍。师父为何要如此对自己，他明知道的，没了这金箍，什么西行，什么保护他，都将成为泡影，只要他孙悟空想走，什么时候都可以离去，他唐三藏一双铁拳再凶狠也留不住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啊！他孙悟空只是一只猴子，太多东西想不明白了。

这一刻，金箍掉了，他却能感觉到更大金箍将自己锁住。

他捡起金箍，自行套在了自己头上，用力压了压。金箍当头，欲说还休。

此去，寻南海观音。

南海普陀山，这处竹林唤作紫竹林，因所有竹子皆为紫色而有此名。观音于莲花座上打坐，未开口出声，却隐隐听到阵阵佛音。

那猴子落于竹林外，喝问道：“观音可在此地，出来一见！”

观音缓缓睁开眼睛，道：“我在竹林中，想见便亲自来见。”

孙悟空冷哼一声，强压下怒气，走进紫竹林。

三千佛像观音大士，孙悟空感到这每一根竹子里都有一个人在看着自己。他压下不适之感，走到这小道的尽头。

路尽现莲池，池中鱼几许，金色鳞片。池中央一莲花座，白衣绝世，得见观音。

“孙悟空，何事？”

“师父被人抓了，俺老孙解决不了，师父说，你可以救他。”

“唐三藏让你来，你便来了？”

孙悟空一把抓起池中的一条鱼，张嘴欲吃，观音挥手，那鱼脱离孙悟空的手掌，重回池中。

“怎么？我不能为我师父来？”

观音诧异，盯着孙悟空的眼睛看了许久，那眸中竟有了一丝佛意。

“不愧是金蝉。”观音起身，张开手掌，羊脂玉净瓶凭空出现在手中。

她起身，翩然落在孙悟空旁边，弯腰将莲花池里的水灌入瓶中。

后走向一根刚刚蓬头的新竹，折下一根细枝，放入玉净瓶中。

孙悟空分明看到那观音折下来的是竹枝，为何放进玉净瓶里的是柳枝。

“走吧。”观音挥手，那莲花座离开水面，浮空而起，观音又坐在了那莲座上，飞速远去。

孙悟空跟在身后，控制着筋斗云的速度。

“观音，你太慢了！”约莫半炷香后，孙悟空实在不愿意用如此速度鬼爬，加速超过观音。

筋斗云，金蝉脱壳术，七十二般变化，撒豆成兵，纵是观音，也不由得会好奇孙悟空到底师从何处，竟能学来这些天地奇术。

孙悟空率先到达镇元子的府邸，他立于门前，怒喝：“镇元老狗，出来受死。”

锵，剑出鞘，鸣声如雷。

镇元子本在屋内打坐，他还以为那孙悟空会歇息两天再过来，没想到这才一天就回来找死。

“泼猴，今天你必然死在这里！”

“你有本事杀我吗？”孙悟空自耳中掏出金箍棒，反正一会儿观音就来了，何不趁此机会与他打上几十个回合？

棍与剑相交，孙悟空连火眼金睛都懒得开，只胡乱打打。

镇元子见这猴子如此懒散地与自己交战，气得眼冒火光，招招向着孙悟空的要害刺去。

“你是没赢过吗？老狗，这么拼命？”

“泼猴！我定斩你！”一剑，落了个空。反手挥袖，袖里乾坤。

孙悟空立刻金蝉脱壳，正欲远遁，观音的声音自空中传来：“镇元大仙，收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