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时间，将走了大半个地府。

十殿阎王他都交过手，只一个秦广王敌不过。

上一次与秦广王交手是两年前的时间了，这两年他游走在地府的荒山中，在宁静中寻求突破。对天地的感悟与那一剑的强度关联太大，他太爱那一剑了。

真正的剑法应该是那样，朴实无华间杀意万千。人和剑融为一体，都是这天地的一部分。

只可惜悟性不足，五年，看了山和树，见了鬼和佛，那一剑的强度也只提升到砍断一棵碗口粗的小树而已。

“或许是地府里能看到的东西太少了吧……”将这么想。

他此刻无比希望猪八戒早些突破，他想去人间，去看更多的东西。

万里归来，他又到了秦广王殿，他想再打一次。

秦广王正坐在大殿里批改着生死簿，鬼差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王殿，有个家伙在外面说要跟你打一场。”

秦广王一笑，“可是两年前的那个家伙？”

“是。”

“正好。”秦广王起身，“天天在这大殿待着，乏味得很。”

秦广王走出阎王殿，看着正在抚摸着剑身的将。

“这一次，有几成把握击败我？”秦广王笑问。

“五成。”将淡然道。

五成，也只有五成，实力上将不过是妖王中期而已，而秦广王是地藏王手下第一人，实力只比杨戬差一些。杨戬何许人也？那可是天界第一神将，号称仙尊下第一。

“战吧。”秦广王挥手，背后森罗万象。

鬼道，亦是诡道。

这一战持续了一个时辰，惊动了其余九殿阎王。

他们九个都败在了将的手上，但他们不希望秦广王再输了。地府的颜面还是要维护的，虽然这个家伙算半个地府的人。

最终，将还是败了。

“你没有出全力。”将单膝跪地，他受了不小的伤。

秦广王道：“我没必要出全力，不是搏命，何必如此？”

将缓缓站起，作揖行礼，“你是个有趣的家伙。”

“算不得有趣，上次你输给我，给我提笔作了首诗，这次也得写一首。”

将的字相比还活着的时候退步了不少，但依然是拿得出手的。他死了，又死了，进了黄泉界，然后又回来了，无论怎么变化，还是有那几分书生气。

“笔墨纸砚！”将大笑。

秦广王派人拿来笔墨纸砚，将就在这大殿前落笔。

“寒士百战身名裂，向河山，回头万里，旧事长绝。

黄泉寥寥阴风冷，满座鬼魅似雪。

正归来、心狂未彻。

青鸟还知何许恨，

料不啼冤魂却啼人。

谁伴我，

共饮明月？”

将把手中的笔丢开，自己念了一遍，随后大笑了起来。

秦广王凑近，看了一遍，问道：“不改了？”

“不改了，你拿去，可还喜欢？”

“甚是喜欢。”秦广王提议道：“不若进去饮上几杯？”

“好主意。”

秦广王又看向其他九殿，道：“你们一同吧，今日我设宴。”

一时，秦广王殿里热闹非凡。

将与十殿阎王推杯换盏，甚是开心。

……

黄泉海内，猪八戒依旧盘膝坐在那里，周身的黑白气息越发浓郁。

孟婆在不远处看着猪八戒，脸上的笑不知持续了多久。

“我说，你这天天看着他在笑，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甲子走了过来。

孟婆看了甲子一眼，“你修炼完了？”

“嗯，修为没进步多少，不是这块料。”

“有他们俩，你修为上不去也没事。”

“那你呢？”甲子问。

“我被主上废了修行后，就是一介寻常人，没了修行的资格了。”

“唉。”甲子一叹，看着猪八戒，“他还要多久？”

“不知道，感觉快了。”

“话说，你为什么这么爱他？”甲子好奇，他当皇帝的时候，想要哪个女人就有哪个女人，所求都为容颜，至于爱？那东西是个啥他都不知道。

“说不清楚，初见只觉惊艳，看了几十年，越看越觉不可离。有些人，看一眼就决定了，不需要太多理由。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他是我的前世，他顺着忘川水飘着，我把他捞起来。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带着印记，想趁他还没醒的时候下手，他却喊了两个字。”

“什么？”

“嫦娥。”

甲子笑了，“他喊着嫦娥的名字，你就下不了手了？”

“那时候天蓬正是三界里名震四方的天河元帅，我见过他的画像。我当时只是好奇，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个天河元帅在昏迷间还喊着那月中仙子的名字。就像你好奇爱是什么一样，我当时也好奇。”

“那你初见他时也没爱上他。”

“爱上了，但没有完全爱上。奈河边乏味无聊，我一人守在奈河边很多年了，连个可以说话聊天的人都没有。十殿阎王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地藏王更是久居庙中，不问世事。那些鬼魂看到我只有畏惧，你不懂那段岁月有多难熬。见惯了往生之人的叹息、悔恨和不舍，以为自己也懂了，实际上什么都不懂。”

“我不懂作诗，要是将在，这时候该有一首诗的。”

孟婆被他逗笑，继续道：“他醒后，我依旧打算杀他，准备在他走的时候，转身的那一刻。那时的我也有匹敌金仙的修为，在他不注意时，一招下去他非死即伤。本以为他醒了之后就打算走，可他没有，他留了下来，每天就在我的棚子旁边，看那些往生的鬼，经常一发呆就是几天。他是天蓬，是天河的大元帅，身居高位，众神敬仰，却有这样一面，这是我想不到的。”

甲子道：“所以你就更好奇了。”

“对，我想着无聊也是无聊，就让他帮忙递下孟婆汤，闲时教他吹埙。就这样，过了很久。那段日子是我在奈河边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不乏味，很快乐。他会给我讲天庭的一些闲事，虽然没说多少，但我很乐意听。那些往生的鬼魂在走上奈何桥前也会絮絮叨叨说一些，但我并不怎么喜欢听。”

“同一件事情，讲的人不同，感觉便不同。”

“对，我甚至忘了自己该杀他的，我吻了他，那是个蓄谋已久的吻，不由自主。后来，他终于要走了，我想起了该杀他的，他转身，我却下不了手，脑子里都是他，没有杀字。令我意外的，他回头了，吻了我。”孟婆笑着，笑里是回忆，是幸福。

甲子叹道：“情字，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