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了。”孙悟空落地，指着前面。

一棵将死的菩提树，一个破落的山洞。

不想，两百年不到的时间，这里竟成了这样。

“看起来不像是有人待过的样子。”唐三藏道。

“玉帝一战前我来过，还不是这个样子，估计菩提老祖未曾回来过吧。”孙悟空往前，径直走进菩提洞。

唐三藏紧随其后。

洞里，依旧是以前的那些东西，只不过满是灰尘，角落处结了蜘蛛网而已。

唐三藏四处翻看，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孙悟空伸手摸了摸石桌，一手的灰尘。

闭眼，开始翻阅这里的往事。孙悟空沉浸在这长河里，然而，他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山洞，在长河里，没有人在这里住过，甚至也没有自己的身影。

“这里的往事被人抹去了。”孙悟空睁眼。

“菩提老祖干的？”唐三藏问。

“应该是，他有这个能耐。”孙悟空最后环顾了一下这个洞府，将自己那学艺的往事洒在这里，陪伴着那些灰尘，不再回忆，“师父，没什么好看的了，走吧。”

“好。”

走出洞府，看到那将死的菩提树，免不了心生感触。

当年，这里生机盎然，如今，枯败衰景。

孙悟空缓缓走近，站在了菩提树下。等等，这气息……时间法则的气息。

难道……那个逆行的自己来过？

孙悟空挥手，将菩提树上的那些时间尘埃收起，凝在掌心。

注入力量感知，画面一个劲地钻入脑海。

那是血色漫天的故事，却是一个完好如初的三界。

那头猪死在了荒野里的一座破庙中，那破庙，这荒野，分明是高老庄。那凡间铺子里，一头头挂着的死猪，眼角似乎含着泪水。

荒野外，野猪的哀嚎不绝。

天河的水里溶入了血，那血红的河水里，躺着一个和尚的尸体。

画面再转，三寸人间中，来往行人依旧，只是再无人提起修仙，更无人讲起那跌宕的故事。

孙悟空惊恐地睁开双眼，手中的时之尘埃消散了。

“悟空，怎么了？”唐三藏察觉到了孙悟空的异样。

孙悟空颤抖地看着自己那空无一物的手心，道：“我看到了那个未来。”

“什么？”

“我看到了……那个血和泪浇筑而成的未来。师父……大家都死了……”

“没事的，悟空。”唐三藏拍了拍孙悟空的肩膀，“没事的，都是假的，我们回去吧，回梦央泽，好好歇歇。”

孙悟空迷惘地看着菩提树，“师父，我想出去走走。”

“去吧，悟空，我对时间不了解，更不知未来到底怎样，但至少，还没有到来的事情，总还有机会的。为师也好，八戒也好，还有未来的那个你，都不希望你就此消沉。”

“你放心吧，师父，我不会消沉，我只是需要缓缓。时间这条路，给我带来了非凡的实力，却也让我……有些不知去向。”

“我在梦央泽，等你回来。”唐三藏看着自己的徒弟。

“师父保重。”

“遇到危险，及时回梦央泽。”

“好。”

孙悟空转身，太初之气在周身缭绕，这一袭黑袍，许久不见。轻轻将帽子扣上，孙悟空仿若刚从深渊里归来时那般，不过，这一次是远行。

……

“你又输了。”孙悟空一子定乾坤，他所执白子已经将黑子围得无处可去。

六耳无奈地挠了挠自己的毛发，道：“太难了，太难了。”

“慢慢来，我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孙悟空想起了自己以前跟着唐三藏学习围棋时的艰难。

六耳现在才学一个月的时间，不过将将入门。

“大……孙悟空，我感觉你越来越像人了，反而不像一只猴子。”六耳突然说道。

孙悟空一怔，旋即笑道：“应该是跟人待太久了吧。”

“你还记得做猴子时的感觉吗？”六耳问。

孙悟空尽力去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做一只猴子时的那份快乐。

似乎……自从在菩提老祖那里学艺有成之后，自己就在人的路上越走越远。上天庭为官，为见紫衣，试着去习惯天庭那些神仙的狗屁规矩，不适应。后来又上去一次，依然不适应。

那个时候还只是不适应而已，五指山出来后，跟着师父西行，试着去理解佛。渐渐的，好像就适应了怎么去当一个人，由此越走越远。

“一起出去走走吧，我带你找回猴子的感觉。”六耳邀请。

孙悟空起身跟随，在这半壁花果山里。

他们顺着树木攀爬，借助藤蔓来回飞荡。身后是一群猴子猴孙，他们叫几声，猴子猴孙跟着叫几声。

顺着迎面吹来的海风，来到了绝壁处。

这绝壁……正是当年一战所造成的。

“我可以把那半壁花果山给搬上来。”孙悟空望着波浪翻滚的海面。

六耳站在孙悟空身旁，笑道：“不用了，猴子猴孙们已经习惯了这半壁花果山。那完整花果山的模样，就留在传说里吧，让他们传承下去。”

“六耳，谢谢你，让我找回了当一只猴子的感觉。”

当抓住藤曼的时候，当高高站上枝头的时候，当猿啼不断的时候，孙悟空确实找回了作为一个猴子的快乐。但也只是那几个瞬间，成妖了，哪会有真正意义上纯粹的猴子。

“找不回了呀！”六耳长叹：“即便是我，也找不回好好当一个猴子的感觉。你站得越高，应该是更找不回来了。”

“我要是不回花果山，估计都要忘了我是只猴子了。”孙悟空问：“老猴，你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花果山彻底没有了，我也没有，猴子猴孙们也没有了，该怎么办？”

“那样的日子该多无趣和悲伤啊……也许，我也会选择去死。”六耳回答。

“去死吗？”

“对，我所珍重的东西全都没了，我活着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那如果你知道未来某一天，这些你所珍重的都会消亡，你会怎么做？”

“无可避免吗？”六耳问。

“对。”

“那我就好好享受现在的时光，一切都还存在的时光。未来的事情，交给未来，哪怕终将走向死亡，不也得要好好活一场嘛！”

“然后到了那个时候，毅然赴死？”孙悟空问。

“对！”六耳笑道：“未必有那个时候嘛，结局已知，总得在享受的过程中尝试去改变。如果我知道结局是为了让自己放弃，那结局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