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生？什么是死？这问题自己不是早就明了了吗？

猪八戒有些困惑，便道：“前辈，晚辈私以为，生死相融，生于天地，指的是这世间尚有记着你的人，如此，即便没了生命的气息，那份精神依旧存留，是生的延续。而死，便是在这世间，无人知你忆你，你的存在，没有任何痕迹，伴随着生命气息，早早逝去。”

蚩尤点了点头，笑道：“能悟到这一步，很难得，却也很悲哀。”

“还请前辈指教。”

蚩尤挥手，其面前的空茶杯瞬间满上了茶水，他伸出食指沾了一下，点在桌面上，道：“现在，这桌上的一滴水，便是一个人的生命。它湿润了桌子上的这块地方，在座的都看到了，也就是说，这滴水在我们的记忆里。”

蚩尤又伸手擦去了那滴水，桌面看不到湿润的痕迹，他继续道：“现在水没有了，八戒，你觉得，这水是活着，还是死了？”

猪八戒愣住了，这问题问得奇怪，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蚩尤又道：“你回答不了，那我便继续说。你说，世间尚有记着你的人，便算是生的延续。你这么理解，得怪罪吴了。他创造三界时候，有关生命的转世轮回是这么弄的。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得道成仙的、凡人眼中的神，寿命悠久，这个神记得一个凡人，那个凡人算是永生吗？地府的转世，是按凡人的记忆来算的，而不是神。你拘泥在了这其中，所以走不出来，难以继续往前。”

猪八戒恍然大悟，蚩尤的这段话将他点醒，自己在地府待了很久，清楚地府的运转，却在此时忽略了那最重要的一环。鬼魂在地府的停留，是以凡间是不是还有百姓记得他（她）的名字，岁月悠久，千古留名的，便成了地府的要员，譬如十殿阎王，在没成为十殿阎王前，他们便被世人谨记，成了十殿阎王后，凡间传说一下，便更不可能被忘记。如此，便是那万古不灭的鬼魂。

这么想，自己之前的理解确实是有问题的。

那，生和死的正确理解，当是如何？跳脱凡人这个圈，神的生死该如何定论呢？自己就曾经被打入地府，没多久就被投入转世投胎。

“还请前辈指点迷津。”猪八戒起身，作揖行礼。

蚩尤满意地笑着，这后生，深得他喜欢，“先让吴给你讲讲吧，三界的生死运转，我再告诉你。我感受到了你的困惑，吴，给他讲讲，你的这个三界，神和人的不同。”

吴接过话，说道：“凡人的生死，寿命结束，鬼魂进入地府，凡间忘却，进入轮回，记忆化为不知名的存在，进入黄泉界。而修行的神，八戒，你当天蓬元帅的时候，死过一次，进入地府，随后很快进入轮回。这是因为，神的轮回，不在凡人的行列之内。你是被逼上奈何桥的，实际上，身为神仙肉身毁去后的魂灵，你在地府待多久都没事。而且，无论是谁，都有真正的死亡，地藏王被杀死，玉帝被杀死，他们都没有进入生死运转之中，而是直接死去。”

“我知道，神魂彻底灭去。”猪八戒道。

蚩尤摆手，笑道：“不不不，那东西，并不叫神魂。回到我最初问你的那个问题，那滴水。八戒，你觉得，那水有生命吗？”

“没有。”

“没有生命，便没有死亡，或者说，这水的存在，无关生死。可你记得它，对吧？”

猪八戒羞愧道：“晚辈领悟有错，前辈就不用再借着我的错误指出来了。”

“该指出来还是得指出来，不然，你跳脱不出来。回归正题，真正的生死。实际上，无论哪里，三界也好，我们几个老家伙的故土也好，生死都跟一样东西有关。那个东西，叫做记忆，记忆安然无恙的存放着，便是生，记忆没了，便是死。这样的判定方式，你放在哪里，都是奏效的。”

猪八戒借着这话想了下去，记忆存在，便是生。

蚩尤又沾了点水，在桌上划了条横线，道：“这是一个人的记忆，就比如是你的记忆，见了这么多东西，记得这么多人的记忆，有了这些记忆，你知道你是猪八戒，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我把记忆全部擦去，你什么都不记得，宛如刚降生的婴儿。大家都知道你是猪八戒，而你不知道，即便你按照他们描述的那个你去活，你确定……你还是曾经的那个自己？并不是，因为那些决定你是猪八戒的事情，你都忘了，没有经历过，便造就不了猪八戒。所以，在前面那些记忆消失的时候，你便死了，继续活下去的那个，是一个新的存在。这，便是真正的生死，你明白吗？魂，不过是记忆的载体。”

猪八戒感觉自己那包含了所有领悟的宅子，在这一瞬间坍塌了。

不过，细品后，他越发感觉，蚩尤的话无比正确。

自己记得，才是活着，存有记忆的地方，原来魂灵（神魂）的作用便是在此。

那边，蚩尤开始和故人叙旧起来。

蚩尤笑说：“嫦娥，我记得你的故土，曾有一种永生的方法。你那个地方没有地府，肉体与魂灵一同毁去，所以，有人在将死之时，把记忆存放在了物质上，送入一个被清除记忆的年轻人脑中。如此，那个年轻人便算是延续了前者的生命。”

“很好的方法，不是吗？我那个地方无法修行，凡人之地，我和我姐姐，靠着这样的方法，活了两千多年，在那里破灭之时，方才得道。”嫦娥笑道。

九阴咧嘴笑问：“嫦娥，你以前是不是用过年轻男子的身体啊？”

“用过啊。”嫦娥极其无所谓的模样。

猪八戒听着对话，不禁又好奇起来，不礼貌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问：“前辈们，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四人全都看向猪八戒，齐声道：“你问。”

“你们以前的世界，都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