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弱者相扶

战场上，几千双眼睛紧紧盯着羌瘣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这些眼睛的主人，有他的旧部，有他的追随者，也有他的敌人，此时此刻，这几千双眼睛里，露出的是一样的神色，那就是期待。

羌瘣很惊讶，自己竟然在这样的场景下并没有紧张，说实话，当初还是羌族最大部落首领的羌瘣，即使是带着那些最信任自己的部下去狩猎、去采集果实，都会感觉紧张。

他会害怕这次狩猎没有任何收获，他会担心这次采集不到足够族人食用的果实。

但是现在，他站在战场中央，要带着几千条生命走出一条生路，要避开包括匈奴与东胡在内的沙漠之主的追杀，一个不小心，就会和身边这些人一起粉身碎骨。

可是此时的羌瘣，没有一丝紧张，他潮红的脸色，不是因为紧张或者恐惧，而是无比的亢奋！

他清楚地记得，那个高贵的年轻人答应接受自己的忠诚后，所有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如果说，原本的自己，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不知廉耻的背叛者，那么，从那个年轻人的话出口后开始，自己就成为了他们真正的伙伴。

当东胡催促出兵的消息和羌族与西域苦战的情况同时传来，那个被尊称为公子的年轻人第一时间就指定自己前来。

走出郿坞时，那个年轻人将一个包裹在自己面前打开，里面装着整整一套自己从来不敢奢求的精美装备。

“你的才智和见识，我已经见识过了，这些，是它们的价值。

今天，你孤身一人离开，日后，你能带回什么人，带回多少人，就是你的能力与勇气了。

除了你用自己的才华赢来的这些装备，我不会给你任何帮助，但是我向你保证，只要你能证明你的能力与勇气，我这里，绝对有配得上它们的奖赏留给你。”

现在想想郭嘉的话，羌瘣隐约觉得，那时的郭嘉，虽说嘴上拒绝给自己任何帮助，可是已经在暗示自己将西域人同时带回。

自己虽然孤身一人出发，但是，此时此刻，愿意追随自己，或者说追随中原人的队伍，可就要庞大太多了。

就在羌瘣亢奋不已时，西域人中一位战士提出了自己最担心的问题:“我们虽然不愿意再白白牺牲，可是就这样逃离战场是一回事，投奔中原人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我们投奔了中原人，东胡人会不会伤害我们国家其他无辜的人？”

问出这句话时，天刚好由亮转暗，羌瘣看到，西域这边众人的眼睛，皆闪现着如同星光一般的神采，显然，这个问题才是他们最关心的，若不是如此，早已伤亡惨重的西域人，也不会苦苦在此支撑。

“东胡人要的是一个听话的西域，没有了你们的存在，你们国家的子民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温顺的绵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伤害对自己没有威胁的人。

而且，你们若是奔逃无踪，在茫茫大漠，你们怎么是实力强大的东胡人的对手。

但是投奔中原人就不一样了，你们自己看到了，东胡人即使再怎么催促，中原人拒绝出战，他们也无可奈何，而你们呢？却必须在这里白白丢掉性命。

而且，你们投奔了中原人，家园虽然没有了你们的保护，但是你们的力量毕竟还在沙漠上，对于统治着你们国家的东胡人也是一个警告。

所以，漫无目的地逃跑是愚蠢的行为，投奔中原人，才是保全你们自己，还有身后国家子民的唯一出路！”

西域人心动了，这个道理，在这几天的死亡缠绕中，他们早已想了个透彻，此刻听羌瘣说出来后，更是坚定了他们的信念。

“好！我们跟你走！”

“等等！”

就在西域人答应下来时，羌族这里传出了不同的声音，一个胸口被砍出一道深深刀痕的羌族战士走了出来。

“我不同意和他们一起走！你们忘了吗？他们杀死了我们多少人！多少本该活着离开战斗的勇士，死在了他们的刀下！

即使投奔中原人，我们也不会和这群废物一起！”

羌瘣的脸被黑暗笼罩着，这名正在鼓动羌族战士拒绝与西域人同行的羌人完全无法看清就在他不远处的羌瘣此时脸上的神色。

不过他也不必看懂了，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情况下，羌瘣出剑了。

郭嘉赠于羌瘣的全套装备，有整套的墨甲，一张手弩，一张大弓，两支匕首，一把短剑，还有一把正被羌瘣握在手中的长剑。

“我说了，我们是去投奔中原人，而不是去结盟，更不是去做主人，到了中原人的地方，我们甚至必须放弃羌族的名号，以新的身份开始生活。

如果你不愿意，就闭上嘴，走你自己的路，从此刻起，胆敢阻挠我办事的，立杀无赦！”

带着刀疤的羌人满眼难以置信地倒下了，他怎么也无法想象，曾经立志要一统羌族的羌王，会因为自己拒绝仇人同行而杀死自己。

“西域人，羌人，不过是东胡人和匈奴人手里的武器，杀死你们的是西域人，可是让你们不得不来送死的，是匈奴人！

西域人同样对你们充满仇恨，可是他们却没有问为什么必须和你们同行，因为这群你们眼里弱小的家伙，比你们智慧，他们知道，我们双方的死亡，不是对方的过错！

看看你们身后吧，匈奴和东胡的使者，死在了我的箭下，但是这并不会阻碍他们知道这片战场的状况，换句话说，在你们今日消极迎战的情况下，匈奴和东胡对你们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即使不逃跑，你们也要准备迎接东胡和匈奴的怒火了。

现在，联合起来，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所有人都沉默不已，但是，却已经默认了羌瘣的话，即使要联合几日前相互厮杀的仇敌，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必须接受的事实了。

羌瘣看得出，有几个人似乎还有话想说，但是羌瘣早已猜到了他们要说的话，“我知道，你们想说，身后大营里的同胞们，还在匈奴和东胡大军的监视之下，如果你们跑了，会不会牵累到他们，是吗？”

那几个面露犹豫之色的人点了点头，这几日，双方每次都只出数千人作战，还有大量的战士在战线后的大营里，距离匈奴和东胡本部的大军并不算远。

“我知道你们担心同伴的安危，所以，我们不等天亮了，今晚连夜行动！”

在场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游牧民族出身的羌人，从不在夜间活动，因为夜晚的视线让他们无法看清隐藏在草丛中的各种危险，不论是毒蛇还能够吞噬一切的沼泽，都逼迫的所有游牧民族在夜间必须安安稳稳地待在原地。

而西域人就更加不敢夜间行动了，沙漠里夜间视野倒是开阔，可是，胡狼野狗等掠食者也在夜间开始了自己的行动，更不说还有随处可见的流沙坑。

这也是当初乌孙国的商队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夜袭的人并不是匈奴人的原因，即使他们穿着匈奴的衣服，可是冒险在夜间的沙漠行进，绝对不是匈奴人的作风。

而刚刚刮过的黑沙暴，让沙漠的土地变得更加松软，更容易出现流沙坑，以匈奴人和东胡人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在夜间行动的。

“不要犹豫了，我们本就是死里求生，趁着夜色离开，是目前最为稳妥的方法了！”

四处响起了阵阵私语，显然，对于这些从来没有试着夜间进军的人来说，这样的行动，无疑是一场冒险。

羌瘣一点都不着急，他缓缓收回了刚刚杀人的宝剑，甚至还有时间擦拭一下，因为他心里清楚，这些人最后一定会选择同意自己的方法。

果然，不多时，双方队伍里各自有人脱离队伍，向着大营前进，不过羌瘣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因为这些人不是去向匈奴人和东胡人报信的，他们是去通知自己的族人及时撤退的。

这些人很快就返回了战场，时间比羌瘣预计的要早了太多，这下，反而让羌瘣原本淡然的神色变得有些纠结。

果然，回来的人带来了一个让羌瘣震惊的消息，原本靠近着羌族和西域人军队的匈奴大军还有东胡战士，在今天傍晚的时候就全部撤退了，没有留下一兵一卒。

对于这些想要逃跑的人来说，这样情况就方便了许多，不用去费力躲开这些精锐的眼线，不用在逃亡之初就付出生命的代价。

可是，羌瘣这样的聪明人却明白，这是同样出身于匈奴王族的冒顿与日逐王刻意所为。

放松了看守后，确实方便了这些西域人和羌族逃离，但是，这对于匈奴和东胡来说，也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西域人和羌族人的大营就在匈奴和东胡各自大营的旁边，一旦在大营发生冲突，过于接近的距离，使得这些人会对匈奴和东胡本部形成威胁。

反之，刻意将这些人放走，然后追击，一心逃跑求生的叛逃者，是不会选择回头拼死一搏的，东胡和匈奴大营本部的安全就得到了保证。

同时，由于急着逃命，西域人和羌族的战意必然下降，遇上追兵后能够进行的反抗就弱了很多。

而且，沙漠三十六国之人不愿意在夜间行动不是没有由来的，大军在夜间行动，即使没有追兵，也必然会有巨大伤亡。

“以冒顿和日逐王的性格，不会容许有意外情况出现，在放开网口的情况下，鱼叉肯定已经准备在一旁了。

我们这些鱼儿，从离开这张渔网的这一刻起，就要面临鱼叉的追杀了。”

可惜，刚刚看到了新希望的众人并没有意识到，更加可怕的危险正在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