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其兴也勃

看着浑邪王突入阵型杀奔自己而来，萨兰度没有紧张或者懊悔，即使对扶余的武力再怎么自信，他也从来没有指望过匈奴这样饱经战争洗礼的民族能被轻易打败。

忽烈儿的临死爆发看似偶然，其实在萨兰度和浑邪王心中都明白，这是某种必然，是一个被战争历练到极致的民族在危难之际必然出现的破局之法。

所以，浑邪王没有任何犹豫地冲了出来，哪怕他已经意识到，最后那一箭的力道大得有些出奇，射出这一箭的人，付出的代价恐怕不是他能承受到，但是他仍然没有回头去看向那名无私奉献的勇士，因为这就是战争，必然有人死去的战争。

萨兰度没有等浑邪王靠近自己，而是主动贴了上去，既然避无可避，那就应战吧。

二人默契地绕开了正在交战中的双方战士，在这样决死之刻，任何一丝磨蹭都会导致失败，他们必须要让自己的速度、力量乃至精神都在最巅峰的时刻展开碰撞。

轰！

人马对撞，萨兰度仿佛枯萎的绿叶被狂风吹袭，倒飞出去，浑邪王紧张的脸终于露出了笑容，没有人可以在这样极速撞击下幸存，这是属于马背上民族的自信。

“结束了……”浑邪王默默想着，失去了首领的扶余人，大概坚持不了多久了吧，这些人勇武不凡，倒是适合带回去做战奴，只是可惜，有一部分去攻打东胡人了，让自己的战利品平白少了许多，否则未必不能和单于一较高下。

沉湎于美梦中的浑邪王没有注意到，那个被他认定为必死之人的家伙，正在他背后悄无声息地站起来，虽然龇牙咧嘴显得十分痛苦，但是，萨兰度竟然真的从战马的撞击下存活了！

捂着胸口的萨兰度苦笑一声，若不是这二十多年的筹备，这场战斗恐怕已经结束了，传承自中原的铠甲果然神奇，被马蹄撞飞后萨兰度一度感觉窒息，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见雪鹰神去了，没想到，除了短暂的失去意识之外，竟然没有其他任何问题，他甚至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站了起来！

看着浑邪王的背影，萨兰度努力克制着自己，他不是愚昧自大之人，正相反，他极其聪明，虽然自信借着兵甲之利牵扯下去终究会获得胜利，可是那样悲惨的胜利不是他追求的结果，毕竟一个残破的扶余族，是没有能力统治塞外的。

倒持着战刀，萨兰度缓缓靠近着浑邪王，刻意放轻脚步加上胸口的伤痛本就压制着他的呼吸，这一路走来竟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就在萨兰度贴在了浑邪王背后之时，疲惫不堪的战马终于察觉到了不对，抬起蹄子就想带着浑邪王离开这危险的境地。

沉思中的浑邪王被坐骑突如其来的动作震惊了一下，但是匈奴人的本能让他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坐骑，第一时间弯下腰贴在了马背上。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就在浑邪王弯腰的同一刻，萨兰度的战刀挥舞而至，凌冽的破风声让浑邪王心有余悸，看这力道，若不是战马提前发现跑了一步路加上自己弯腰躲避，身后偷袭之人的战刃足以将自己拦腰斩断。

可是危险真的就这样过去了吗？

扶余人虽然没有养殖战马，可是他们对于战马的习性一点都不陌生，萨兰度的父亲萨克拉更是跟着燕国铁骑征战过三韩朝鲜，萨兰度怎么会想不到自己的动作瞒得住浑邪王但是瞒不住那匹战马呢？

果然，浑邪王反手摸向自己的后背想要查看一下伤口，身下的战马却突然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毫无征兆，连带着浑邪王都被甩出了几丈之远。

被摔得头昏脑涨的浑邪王隐隐约约看到，在自己坐骑地方不远处，有一丝微光在阳光下亮得刺眼，而坐骑摔倒的原因他也看清楚了，雄俊战马的前蹄不知被什么东西整个斩断，浑邪王下意识地猜到，应该与那发光的细线有关。

萨兰度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在细线处停了一下，弯腰抚摸，然后仿佛在顺着细线移动一般，来到一块石头旁，手掌做出缠绕的动作，不多时，右手之上竟然出现了一层银色的“手套”。

萨兰度来到了浑邪王的面前，晃了晃自己的右手，“这叫铁丝，即使是中原人都没能掌握的高超技术，我们扶余人在十年前就已经可以将铁拉成这样细小的线条了。

然后我们用了整整十年，将铁丝缠绕在你眼中简易到可笑的兽皮里，不过铁的产量毕竟有效，这些缠绕在兽皮内的铁丝网格过大，能挡住你们的战刀劈砍，却挡不住箭矢崩射，这也是我不惜牺牲那么多勇士也要让匈奴和我们近身战斗的原因。

浑邪王对吗？我听说你是除了单于之外匈奴最大的首领，那么我想问你，这样的底气，是否足以让我同时与你们和东胡人开战呢？”

浑邪王一点点后退，直到靠住一块石头，缓缓让自己直起腰坐在地上，身为匈奴贵族的骄傲不允许他像个死狗一样趴在地上被敌人杀死。

“呵呵，原来如此，你们向中原人学习，没有学他们的正大光明，却学了他们的奇淫技巧，难怪这么愚蠢。

我承认，先在的匈奴和东胡怕是难以奈何你们了，但是扶余想要消灭我们从而称霸，也是做梦，你们这群蠢货只懂得低头看着自己，哪里明白什么才是一个部落的根本。

如果我猜的不错，你们的铁器其实也不多了对吧？而且为了发展武器，你们的生产水平恐怕还不如我们匈奴和东胡。

若非如此，你们怕是也不至于疯狂到非要这种时候开战，对吗？”

萨兰度的眼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他的目光不自觉的从浑邪王的脖子上略过，可是浑邪王却凛然不惧，“杀我简单，可是我死了，匈奴人就会退走吗？你们发动这场战争的根本目的，是怕我们觊觎你们手里的技术和铁器，想要让我们知道厉害。

若是真的成了不死不休的血仇，对你们扶余来说，真的是好事吗？”

浑邪王一手捂着胸口，一支手探向身后的伤痕，挣扎着站了起来，然后竟然完全不理萨兰度，淡然退走，步伐虽然拖沓，但是却显得无比悠闲。

“要杀我就别犹豫，我再走几步你就没机会了。”浑邪王带着嘲讽之意的声音传来，可是萨兰度却久久不敢出手。

他终于意识到了眼前敌人的可怕，这场战争的根本目的，只有父亲和他两个人清楚，准确的说，死去的殷也清楚，就连同为祭祀的母亲娜罗都不知道，族内的粮食储备已经不够半年之用，周围的猎物早已死绝，若不向外拓展，扶余恐怕会成为第一个饿死的强大民族。

可是铁器的珍贵在这个时代是连野人都明白的，拥有先进铁器技术和足量铁质武器的扶余人，一旦离开族地，立刻就是匈奴和东胡的猎物。

一旦陷入战争的泥沼，后勤乏力的扶余没有任何幸存的可能！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场豪赌，提前发动战争，在扶余人准备充足的情况下，突袭匈奴和东胡，打怕了双方后，以霸主之姿占领周遭土地迅速发展实力，待二者意识到不对劲时，扶余已经解决了隐患，有了一战之力。

到时候二者再不甘，也只能承认扶余的地位，至少也是三方称重于北境的局势。

可是萨兰度没有想到，浑邪王几乎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盲猜中了自己心底的秘密，在这个人的指挥下，匈奴真的会因为一时失败而退兵吗？

“匈奴儿郎们！随我后撤！”

就在萨兰度纠结之际，浑邪王出声制止了战斗，用诡异的眼神看向了萨兰度，“匈奴输得起，萨兰度，扶余输得起吗？哈哈哈！”

明明大胜一场的萨兰度心中却沉甸甸的，他知道，母亲一直担心的祸患，恐怕真的无法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