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采女死后，新来宫女雀儿曾在私下跟林万一说，让他搬离南昭宫，因为她觉得这地方实在有点邪门。在大公主中毒事件后，南昭宫的主人妃位被撸了，剩下的走的走、死的死，刚进来个钱采女，结果又出事了。

然而，事实上，南昭宫仅次于皇帝龙明宫、皇后凰栖宫、太后的泰宁宫以及如今皇贵妃入主的紫宸宫，并非什么偏僻的地方。

本来林万一也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不过连系统、穿越都有了，以后就算会遇上哥斯拉大战孙悟空也不奇怪。因此，他忍不住开始沉思，这世界有没有不科学的设定。

当然，这个世界科不科学，他暂时不知道。不过他倒是想起了宫斗的著名阴招之一——巫蛊。古人迷信，巫蛊这玩意曾害死了多少人，猛人如汉武帝因此干掉了自己的太子一家。

于是，心里不踏实的林万一又开始让宫女们来个大扫除，并且还盯得紧紧的，确定真的没人搞小动作。而最后，自然也没清出什么可疑的东西。

林万一“大扫除”没多久，燕崇哲难得来了一趟。看着这光洁如新的暖玉殿，不由地嘴角一抽，明显得连林万一都察觉到了，不过这人最后并没有就此事多加评价。

这一次，燕崇哲是来看燕离洛的——孩子都一岁了，才想起来看看，果然是最无情是帝皇家。

燕崇哲没有理会林万一的冷淡，或者说他已经习惯无视林万一的态度。抱了抱孩子，赏赐若干，通知了林万一一句:“朕许了符相家人进宫看望你。”然后就丢下难掩惊讶的林万一，走了。

——燕崇哲这是搞什么幺蛾子？

林万一挠头了，这人是让谁进宫了，可别跟他说是符王氏。

因为燕崇哲这突如其来的神来一笔，林万一提心吊胆了一夜，都熬成了熊猫眼。第二天，才终于知道，是何氏进宫了。

几年过去，何氏的变化不大。她见到林万一，有点激动，但或许是这几年在宫里锻炼出来了，林万一总感觉何氏这份“激动”不像是高兴。撇开怀疑，林万一跟何氏聊了一会儿，结果，心中的疑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更多了——

何氏问道:“婕妤最近过得可好？”

林万一回道:“还不错，姨娘呢？”同时，他在心里暗自嘀咕，“howareyou”“i’mfine,”这种句式真是古今中外通用。

“婕妤有心了，民妇很好。前些日子听说婕妤诞下皇子，民妇为婕妤感到高兴。”

——哟，亲娘你这表情可不太像是真高兴啊。

林万一明智地没有表露出自己的情绪，而是问道:“姨娘可想看看四皇子？”

何氏却道:“多谢婕妤了。然民妇容貌鄙陋，怕惊了殿下。”

听听，这话真让人耳朵疼了。再这么寒暄下去，林万一估计自己就不光是耳朵疼，而是心肝脾肺肾都疼了。于是他明智地换了个话题:“……对了，姨娘，你怎么会进宫了？”

何氏闻言淡淡地笑道:“前几天，姐姐得了太后懿旨，说婕妤有些想家，便问民妇可想进宫。民妇想着多年未见婕妤，心中甚是挂念，便厚着脸皮答应了。如今见得婕妤过得好，民妇就开心了。”

——咦，这是调整过来了？

林万一暗自撇嘴，这话听着很正常，但他的第一反应却是“看见你过得不好我就开心了”。说实话，他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那么诡异的念头，可他是真心这么觉得的。

摇了摇头，林万一暂时没有深究的打算，趁着何氏在，礼节性地问了问“符仪”的亲爹和嫡母的现状。

何氏闻言，神色波澜不惊，回道:“老爷很好，婕妤勿忧。至于姐姐……”何氏的嘴角似是微微一弯，然而很快就消失了，若非林万一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定会以为是错觉。

只听何氏继续回道:“这段日子姐姐并不开心。听说是符娘娘病重了？姐姐进宫一段时间，回来后脸色也不大好。老爷闻知，安慰了姐姐许久，姐姐才恢复过来。骄横如陈玉儿（陈氏），那段日子也难得安定，没闹出烦心事。”

之后，林万一跟何氏夏姬八扯小半天，何氏便要离开了。而在送走何氏的第二天，林万一才突然记起来，在肚子里还带着块肉的时候，燕崇哲曾经跟他提起过，让他见见家人。所以，燕崇哲这是在完成时隔一年的承诺？事情真有这么简单吗？

与何氏多年未见，林万一发现，自己以前怕是小觑了这个亲娘。想到自己长得像谢皇后，偏偏不像符卿书和何氏这对爹娘，他已经严重怀疑当初偷听回来的那番对话就是真相——何氏跟别人换了孩子！只是对方是什么身份，为什么要换，是主动还是被动……却是不得而知了。

何氏之事过后，林万一的生活恢复原状。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又是一年过去，而符琉璃那边又搞出场大新闻——住在芳华宫偏殿的尹采女死了。

尹采女身世不显、默默无闻，人际关系也不咋的。唯一一个朋友也就是之前和她一样曾住过绵芳宫的、同样小透明的杨采女。

因此，据闻是本来相约游园的杨采女发现尹采女迟迟未到，因而上芳华宫寻人，才发现尹采女竟然已经死去好几天了。而伺候尹采女的宫女却失踪了，下落不明。

尹采女是中毒死的，那种毒正是大公主曾经中过的。燕崇哲自然下令彻查，可惜，雷声大雨点小。最后的结果，居然是以尹采女被心怀不满的宫女下毒鸩杀结案，那个一直没找出来的宫女，也说是已经畏罪自杀了。

这事结果一出，林万一格外想念现代的表情包。没地位的采女就没人权是吧？一个采女不明不白地中毒死了，查出来的结果就只能是生死不明的宫女下的手。更好笑的是连罪犯都没找到就结案了，那宫女是怎么认罪的？最重要的是，毒药是从哪儿来的？

这是最关键的一点，估计也是燕崇哲最想知道的一点，居然没查出来就结案了？而燕崇哲居然接受了这个结果？这一下，就算是宫斗经验为零的林万一也看出问题了，看来这里面的□□啊！

自己宫里出了人命，符琉璃居然一无所觉。符昭仪她感到晦气啊，顿时喊人找些迷信玩意去去晦气。谁知，这一驱邪就驱出了大问题。在林万一三天两头的大扫除折腾下并没有出现的巫蛊，出现在尹采女殿里了。

有宫女在清扫尹采女住过的落花殿时，扫出了一个被扎针的布娃娃，上面写的正是符琉璃的姓名以及生辰八字。说句题外话，连符仪这妹妹都不知道符琉璃的生辰八字，真不晓得尹采女是从什么地方得知的。据观察，那还是真的，不是编的。

尹采女已经安葬了，符琉璃想鞭尸也没法鞭。人都死了，符琉璃这公道也无法讨回来，两次流产后身体变虚了的她，急火攻心，又病倒了。

因着此事，各宫殿统一来了个大清扫，看看有谁藏着违禁品。林万一盯着前来大扫除的人，也许正巧燕崇哲难得过来探望四皇子，也在现场，那些人没有故意栽赃。这次大扫除的结果很和谐，大家都没有把见不得人的东西放在自家宫殿里。

而可怜的符琉璃这么一病，又是病得特别厉害，于是符王氏又被特许进宫照顾了。等符琉璃差不多好了，符王氏却没立即离开，她来了暖玉殿。

林万一看着略带疲倦却依然保持着满身高雅气质的符王氏，不由深思她为何而来。

“婕妤可好？”符王氏上来就是一句经典的“howareyou”。

林万一只好回道:“谢母亲关心，我过得还可以。母亲可好？”

“民妇很好。”符王氏依旧表情淡淡的，符琉璃先前那样子，这女人不担心才有鬼，居然还能说出个“好”字，果非凡人。

“母亲可是有要事吩咐？”林万一暗自嘀咕，说完快滚，咱们两个话不投机半句多。

“不敢。此次前来只是受何氏所托，给婕妤送上一份礼物。”说罢，符王氏命紫玉将手里托着的盒子递给林万一身侧的画眉儿。画眉儿看林万一点头了，才接过木盒。

符王氏见林万一接收了，也不再逗留，说了两句场面话收尾，便离开了。

而林万一则是盯着木盒皱起了眉——何氏到底想干什么，明知道符王氏进宫是因为符琉璃的病，居然还托她送东西？故意的吧？而符王氏居然还真愿意充当这“快递员”？虽然是在她离开皇宫的最后一天才来，但也是送到了。

林万一只觉得整件事的起因经过结果都极为荒诞，对盒子里的东西也有了一咪咪的好奇。当然，怕死如他，再怎么好奇，也不至于失去提防——谁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有没有毒。

于是，他叮嘱画眉儿小心地打开，一有不对马上丢开。画眉儿严肃地点点头，经历了这么多事，她依然认真对待“符仪”的指示，不像其他宫女，总觉得“她”有着被害妄想症。

盒子打开了，万万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件僧袍。说是僧袍也不大准确，画眉儿扬开后告诉林万一，这是尼姑的外袍。

盒子里的的确确就这么一件尼姑外袍，林万一不晓得是原本就只有这么件衣服，还是被符王氏动过手脚，对何氏的这番作为更是一头雾水。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通过自己那半吊子医术水平检查过没毒后，仔细地翻了翻木盒，没有暗格，也没有刻字，而外袍，似乎也只是件普通的外袍。

林万一把自己关在房里琢磨了一宿，最终决定给何氏写了封信，直接询问此事。虽然后妃不得擅自离宫，外人要进宫也很艰难，但送信就容易多了。

林万一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先是问何氏最近怎样了，然后说说自己最近的一些无关痛痒的日常，接着说收到礼物了，最后重点询问怎么突然送了这么份礼过来——当然，没标明那件礼物具体是什么玩意。

一个月后，林万一才收到了回信，信里的内容只有一句:勿念，一切安好。

当时，林万一拆开信看到这么句话差点把信撕了。后来又自个琢磨了一宿，无奈地发现，何氏果然很不对劲，自己的做法也并不合适。

因为真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说，这种经手人众多的书信来往，实在是个糟糕的选择。何氏固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但她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也暗示她的的确确有见不得光的秘密，所以不能明着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