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不觉带着林万一和黄瑛去找的前燕山盗头目姓窦，人称“窦老三”、“窦三爷”、“窦三当家”——他也的确是燕山盗六名首领中，排行第三那个。

当年，燕山盗莫名其妙地解散之后，六大头领中除了已经死了的老四和老五，老大失踪，生死不明；老二另立山头继续干老本行，可是因为没有底线，很快就被“行侠仗义”的豪侠们给挑了；老三也就是窦三爷，则是隐姓埋名，不再过问江湖事；至于老六，原本就是个穷秀才，在燕山盗中充当“军师”，散伙后洗白了身份，通过科举进了大乾的朝堂，算是混得最好的一个。

孟不觉能够找到窦三爷，不是对方藏得不够好，而是从一开始，窦三爷就跟真武观中某位大佬有点联系，一直在人家的庇护下生活。

具体有什么联系，孟不觉没有详细说，只提了一句“门中长辈对其有恩”。林万一也没有刨根问底，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对于他们要调查的灭门惨案，目前为止并没有直接关联。

值得一提的是，在他们赶路的这段时间里，除了遇到茶馆那事，之后便没再遇到什么幺蛾子，也没听说再有谁被灭门，勉强算是个好消息。

到达窦三爷隐居的地方那会儿，林万一和黄瑛都有点不敢相信，曾经的燕山盗三头领就住在一个小村庄里，没儿没女，也没个伴，家里有几亩地耕种，还养了一圈鸡鸭鹅，据说山上还有几棵果树。

林万一三人找上窦三爷家门时，此人正好在收割田里的稻谷，光着头、赤着脚，浑身粗布麻衣，笑容无比憨厚老实。看着那个朴素的老农，他们实在无法想象，此人曾经是个无限接近宗师的高手。

那个手上曾沾了不少鲜血的半百老人显然对他们的到来早有预料，没有半分惊讶。施施然直到干完农活，才把三个年轻人请进他那自己搭建的木屋里面，也没有热腾腾的茶给他们喝，只有一人一杯冰凉的井水。

“你们的来意，前几天我听说了。”窦三爷说话很慢，就像是个很少说话的老人，“佟、卢二人当年的确是我手下的人。”

——不错，那两个悲催地被灭了满门的佟、卢，曾经就是窦三爷的直属手下，这也是为什么一定要过来找他的原因之一。

“窦前辈可了解，他们是否惹过什么不该惹的人？”孟不觉直截了当地问道。

“如果不是你们跟我说，他们被灭门了，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离开之后，是回到故乡当起了富家翁。”

窦三爷看了看孟不觉身上的蓝白道袍，平淡地回道，“咱们还在燕山的时候，得罪的人多了去了，三天三夜都数不完，否则我也不会寻求你们真武观帮忙……至于他们在离开后有没有得罪什么人，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林万一伸出粉嫩的舌尖舔了舔杯中的凉水，感觉这温度喝下去有可能会闹肚子，决定忍住喝水的欲-望。发现孟不觉没问出什么，加上想要表示自己没有划水，于是插嘴问道:“窦前辈，冒昧问一句，燕山……的各位豪杰，当年为何突然散了？”

窦三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色彩，终于打起精神打量这个过分好看的青年人:“这声前辈，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可担当不起。如果你想知道这个答案，我宁愿给你们慢慢去数当年我们究竟惹了多少人和势力。”

林万一心里面发出一个“啧”声，琢磨着自己这可别是一开口就踩雷的节奏，燕山盗的散伙背后，貌似真有点东西——虽然不晓得跟灭门案有没有关联。

孟不觉见“百里未明”那边的对话进了死胡同，便主动开口道:“三爷既然知道我们的来意，不如直接告诉我们答案？”

“别，你别喊我三爷。”窦三爷先是摇摇头，又拒绝了一个称呼，然后才道:“真武观的传信我看了，那上面提到的几家，我都没有打过交道。如果不是佟、卢他们两个私下跟他们有联系，那么就是真的没关联。”

顿了顿，窦三爷自己喝光了一杯凉井水，叹道:

“这江湖真的越来越乱了，我不再过问江湖之事，现在看来是做对了。这么跟你们说吧，如果你们认为那两个家伙真的是被寻仇，又跟燕山盗扯上关系，那么我劝你们还是尽快换一个思路。我们虽然动了不少人的利益，可不会也不曾招惹这种狠角色。”

之后林万一和孟不觉先后问了不少问题，黄瑛也添了几句，可是窦三爷一直摇头，不是“不清楚”就是“不知道”，也不晓得究竟是不愿意配合，还是真的不知情。

既然在这里找不到突破口，三人虽然遗憾，但也只能选择暂时离开。

走出村子牵马走人的路上，孟不觉看了看在四周嬉戏打闹的孩子们，向“百里未明”问道:“百里盟主，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闻言，林万一差点就要翻个白眼给对方看，一时只觉头大如斗。虽然穿越前看过好几百集的死神小学生，但是现在你让他去模仿凶手的操作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可你让他去查案……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林万一此时无比希望这具身体的年龄能够倒流二十年，他宁愿跟周围那些孩子一起玩泥巴，至少无忧无虑，也不想要担起这份莫名其妙的责任。这几单灭门案虽惨，但是留下的线索真的超少啊，他又不是搞刑侦的，这不是为难人嘛！

无奈之下，林万一装出一副正在思索的模样，打算随便找个借口先糊弄过去:“我们先在附近找个地方落脚，我总觉得燕山盗当年一夜解散之事背后并不简单。窦三爷一直顾左右而言他，硬是避而不谈，反而让人觉得可疑。”

孟不觉和黄瑛皆颔首赞同。

夜。

满月。

万里无云天。

柔和的月光洒满大地，给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小村庄铺上一层银色。某家小屋中，本该熟睡的半百老人猛然睁开双眼，如果仔细看那炯炯有神的眼睛，便会发现其中没有半分睡意。

突然，他从床上翻下身来，趴在地上，将手伸向床底，摸索出一个巨大的盒子，并将其打开。借着透过窗户照进房间里的月光可以看清，盒子里面躺着一把被精心呵护的九环刀。

单手握住刀柄，将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伙计”放到面前，刀面上倒映出的一张略显狰狞的脸，与之前的憨厚老实，形成鲜明的对比。

此时的窦三爷，不再是那个因为丰收而笑呵呵的窦三爷，而是那个背着数十宗人命官司的窦三当家！

随林万一三人一同而来的消息，打破了他以往的平静生活。他的确没有说谎，他真的不认识也不知道除佟、卢之外的四家门派。但是，这几家人的死状，却使他不得不回想起那一件拼命想要遗忘的旧事——

“吸血，干尸，血魔……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你既然已经死了，就好好去死，为什么偏要阴魂不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