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还是晚了一步。”

元辰子单手拎着昏迷不醒的孔元明，对着一片荒地喃喃自语道。

“……此地之前至少有三名武林神话交手。”

莫青云走在元辰子身侧，也是默默地看着眼前这块宛如遭到台风过境的荒地。

这里本该是一片茂密的树林。只是，原本高大的枯木现在要不被拦腰截断，要不被卷走甩飞到老远，甚至还有很大一部分，直接被震碎，空留一地残碎的木片。

而积存了将近两个月的积雪，更是融化殆尽，连同水分本身也没有留下，即便如今大雪纷飞，依然无法将这方圆两三里的空缺填补上。

亦正因如此，他们两人赶到此地时，尚能清楚地看到一个新挖出来再填埋回去的土堆、看到刻印在土堆边上的留字，凭此得以暂时不必过于担心不见踪影的“百里未明”，到底是生是死。

虽然隐隐感觉到远处有一股淡淡的气息逐渐远离，但是莫青云和元辰子都没有没有追上去，只是再次看向地面。只见那备受摧残的泥地上，赫然深深地烙印着一行八个字——

“百里青竹葬身于此！”

元辰子提着孔元明正欲折返，突然低头往向尚未醒来的师弟，叹息道:“没想到竟然真的把百里青竹引出来了……百里盟主如今行踪不明，吾等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不知百里青竹是否果真与灭门案、与血魔功有关。暂且留着孔师弟一命，果然还是有用的。”

……

“莫青云和元辰子似是来找你了。”

在呼啸的风雪中，徐夕缓缓沿着山路缓缓前行，一头青丝染上点点银霜，略显苍白的唇边，仍然残留着些许凝固的血迹，一身本是完好的衣服，多出了好几道裂口。

不过，徐夕即便看上去不太好，但起码还走得动路，还有不少余力。相比之下，林万一才是真的惨，因为他自己连走了也走不动，整个人趴在徐夕背上，由后者背着离开。

此时，听到徐夕如此说道，林万一艰难地抬了抬眼皮，凑在前者耳边轻声道:“他们……那两位前辈追上来了？”

似乎是“百里未明”贴得太近，带着些微凉的吐息落在耳旁，让徐夕感到不适或者不习惯，右耳微微一抖之余，还泛起了一层粉色。

只是，徐夕的声音依然稳定而平淡:“他们找到了我们交手的地方，不过还没有追上来。”

“希望别来……”林万一含糊而小声地嘟囔一句，若非徐夕内功深厚，五感敏锐，都未必能够听清这几乎含在嘴里的话语。

“我按照你说的，在百里青竹的墓穴旁留了字，他们未必会来……真武观道医一支医术高超，不逊色许多年前那位‘药王’，你与元辰子回真武山上，这伤能好得快些。”

“那还是算了吧……”林万一软绵绵的语气中充满着拒绝，他可真的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元辰子他们碰面。要真见到了人，要不要介绍徐夕、怎么介绍徐夕，都是天大的难题，他现在状态已经够差的了，不想再因此而又死上一批脑细胞。

“唔，咳咳，咳咳咳！”这思绪飘着飘着，林万一冷不防被一股寒风呛到，剧烈而无力地咳嗽起来——这可难受死他了。

”还好？”徐夕问道。

“……暂时还死不了。”林万一感觉到自己又被抬了一下，被背得更稳了，心里忍不住生出一种古怪的感觉——因为太过古怪，他自己都分辨不出究竟是怎么的一种感觉。

“总而言之，我之后就靠你帮忙找个地好好养伤了。”

林万一没有继续琢磨那些有的没的，他本来眼皮都在打架了，没有那么多精力夏姬八扯，那场突如其来的咳嗽，带走了他剩余的力气，以至于他现在已经缓缓合上双眼，整个头都搭在徐夕的肩上，“……当然啦，你把我就地丢下，我也不会怪你，毕竟你不欠我的……反而貌似是‘我’欠你良多……”

说着说着，“百里未明”的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整个人彻底昏迷过去，彻底没了声响。而徐夕仅仅默默地听着，一个字都没有回，缓慢而坚定地背着身上人继续前行……

谁也不知道，百里青竹是否想过，今日会成为他自己的忌日，毕竟此人的实力，的确强的一笔。要是他主动站出来，光明正大地去争一争排名，天下前三的位置，估计还有得说道。

当然，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剽悍，林万一其实也说不准，反正他降临这个“低武”世界多年，至今依然只有一种感觉——只要是个武林神话，好像都比他更强大。在他眼中，师荼蘼强，莫青云强，徐夕强，百里青竹也强——确认过眼神，都是现在的他打不赢的人。

光是徐夕与百里青竹交手的余波，便足以横扫周遭的一切，遇树树断，遇石石崩。随着战况愈发激烈，这两个不像人的人身上终于开始挂彩，衣衫褴褛，不再像先前那般宛若郊游，连发型都没乱。

而百里青竹的垃圾话，同样一直没有停过。从“百里未明”不是徐正齐的亲儿子，徐夕本人才是徐正齐和百里青兰的骨肉至亲，到当初抢走“百里未明”的人就是徐正齐，再到他是为了报复，才把徐夕交给那个为他生下“百里未明”的女人，甚至直言害死徐夕生母百里青兰的也是徐正齐……

只可惜，除了第一条，也就是关于谁是谁的儿子这一点，其他的徐夕貌似都不怎么相信，不仅一声不吭，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林万一同样也感到可信度不高，只因百里青竹提起“百里未明”的生母时，那股子冷淡和漠然，实在过于明显，明显得让人怀疑，他是否真的爱过那位可说是他发妻的女人。

一切的转折，来自徐夕的一句话。

徐夕和百里青竹僵持不下，缺的正是一个破局的关键点，百里青竹一直逼逼叨叨的原因，亦正是如此，在场的所有人，彼此间也是心知肚明。到了最后，也的确是因为“嘴炮”打破僵局，只是真正言语如刀的，却是徐夕——

“我知道……所有的真相我都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只是，之前我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我并非娘亲生骨肉。

“不愿相信，自己的亲生父亲，是故意将我和他交换。

“不愿相信，生母因养母而死。

“不愿相信，娘一直深爱着的人，果然对她没有丝毫感情……”

徐夕猛然抓住百里青竹因呼吸慢了一拍而露出的一丝不协调，神色隐含悲伤，下手却狠辣无情，直接扯断百里青竹的一条臂膀，并且一掌印在对方胸前，将人的护体罡气打碎:“其实我全都知道，只是希望你能给予我不同的答案，可惜……”

而林万一也顾不了那么多，直接紧随这个好不容易出现的机会，趁着百里青竹暂时无力控制住自身状态时，突然爆发，直接使出最狠的组合拳法，如暴风骤雨般击落在其背后。

“噗——”

百里青竹在一瞬间就被重伤，但他显然还有余力甚至直接转身一掌将疯狂输出的林万一轰飞，二人几乎前后脚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徐夕深谙痛打落水狗的道理，毫不迟疑地一掌从百里青竹头顶摁下，清晰的骨折声响起，侧对着徐夕的那张不太见老的清俊面孔，留下了一汩汩血水。

百里青竹“哗”地一口血，似乎还带出些许内脏的碎块，生命气息越来越弱的他忽然艰难地笑了起来:“没、没想到啊……我居然……居然……我还没、没有……你果、果然是她……带大的……你、你们……逆子……孽障……”

百里青竹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可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徐夕怀疑前者究竟有没有说出口，最终所有的一切，都被他带进坟墓里面。

等到重伤的林万一从不远处爬行过来时，只见到徐夕冒着风雪挖开一个大坑，将满身血的百里青竹埋葬在这片叫不出名的土地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