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宵看向了窗外，赵珩便也跟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向了窗外不停流逝的风景。

似是无意中想起一般，赵珩忽然问道：“那只表，是一直都停着的吗？”

秦宵一愣，然后摇了摇头：“不是。”

他打开怀表，凝视着停止的指针，缓缓地说道：“是我把它停下的。有一天，我觉得它即使继续计时，也不再有意义了。就打开了后盖，让里面的齿轮停下了转动。”

赵珩嗯了一声，学着他摸那小孩的温柔动作，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看到这怀表是停下的时候，就知道这个世界是过去的倒映了，”秦宵莫名被摸了头，转过来看了赵珩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合上了怀表，说道：“离我停下这块表，大概还有十多年吧。现在的我，是不会想到要停下这怀表的。”

自从发现赵珩来到回忆之地后，他就无意再根据齐梦腾的经历，再去编造些什么了。

先前是因为太冷了，什么他都不想再顾及，但现在，则是因为没有必要了。

毕竟，到了这个地步，赵珩想必也早就看出来了吧？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说破……既然他都不说破，秦宵自然也不会刻意掀开自己的身份，硬要把一切都说出来。赵珩跟他应该也有一样的想法，不打破现在的局面，虽然……秦宵却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也不说破。

赵珩听完秦宵的话后，只是点了点，收回了自己的手，赞同：“十多年，也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秦宵瞥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向那块怀表。

自从来到这回忆之地后，秦宵一直抿着的唇角破天荒地勾了勾，这丝笑意极其短暂，甚至连怀表上都未能倒映出来片刻，他便一肃神情，将怀表又收了回去。他的声音稍微高了些，不再那么沉了：“你似乎对这块怀表很好奇？”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问出来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你会知道将它给我……

“好奇？”赵珩点了点头，他的眸光划过周围熙攘人群，说道：“我的确对它很好奇。”

他的眸光极清，纷乱的人群倒映在其中，好像一幅幅会动的画一样，待他收回目光，看向自己之时，秦宵便看见自己的身影也被这片温和浅淡地眸光完全笼罩了进去。他好像从来都不曾惊慌，不曾失态，好像一切都事不关己的样子。有时候，秦宵都不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跟自己一起去追查有关眼的线索，他真的是因为在意自己的那个“梦境”吗？

他失神之时，赵珩已经开口，缓缓解释了起来：“我知道它是你的怀表，所以才会好奇。能够被带进回忆的东西，毫无例外都是对其主人非常重要的存在，而且……能够进来，就意味着它一定有其特殊之处。”

特殊之处……

秦宵沉默片刻，说道：“也许是有的吧，但是它对我来说只是一件礼物而已。”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听着旁边的喧嚣。

火车在他们的沉默之中，轰鸣着朝目的地开去。

秦宵家住在南方，一路过去，风景逐渐清秀朦胧了起来，两个人下车之后，便能感觉到空气中带着水汽，这一丝温柔的水汽，让与家隔着一个世界的秦宵有些思念了起来。而随着两个人的距离离“家”更近，秦宵的情绪也显而易见地不再那么低沉，赵珩也纵着他，跟在他身后加快了自己的步伐，寸步不离地跟在他的身后。

在走了几刻钟后，秦宵带着赵珩走进了一条普通的街道里。

这条街道里什么都有，书店、五金店、花店、饮品店……还有居民区，很多人将一楼改成了店铺谋生，一旦关门，上了楼便是自己的家。这里的人并不像其他回忆里的人那样匆忙，他们好像认识秦宵，纷纷向秦宵打着招呼：“小宵，回来了？”

“这几天怎么没看见你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可以跟阿姨叔叔说啊！”

此处是回忆，什么也无法改变，但秦宵停下了脚步，一一回应着他们。

他脸上虽然没有笑，但态度却是认真有礼地：“回来了，没什么事，谢谢阿姨和叔叔担心。”

回忆中人很快就放他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秦宵便又带着赵珩继续往街道的最里面走去。

他的目的地，就是在最里面。那里一个前院同样被改为店铺的小院，但它非常雅致，周围放着些花草盆景，被主人布置地非常整洁干净。在喧闹的世界里，这座小院子虽然落与俗世，却像是一个安静伫立着的剪影，似乎它存在的意义，便是在等待着某个人叩响大门。

“到了……”秦宵仰头，看向店铺后面的小院，然后走上前敲了敲门。

赵珩没有再跟着他走过去，自己站在了离门还算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静静地看着，说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里面没有反应，秦宵便更用力地敲了敲门，然后大声唤道：“卓素来！”

“小宵？”里面传出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他的声音像是秦宵那样，有些低，有些沉，但他本身的声线，是冷而清澈的，如同击玉之声一般。

在他叫完秦宵的名字之后，门内又传出了隐约的咳嗽，和几声物品相撞的声音……听起来，里面的人显得有些急切的样子。秦宵是早就算好了时间的，知道这时候他刚刚醒来，但听见里面的动静，他又习惯性地开始了担忧，于是他抿了抿唇，又加大了声音，说道：“哥哥！不要着急，我已经回来了！”

里面的人没有再说话，但很快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向着门口这边而来。

“哐——”那是一声他想了很久的开门声，似乎是因为在记忆里沉了太久的缘故，开门的这一声，竟然尤其漫长。

随着门慢慢被推开，周围也泛起了带着暖意的白光，恍如隔世经年，就连卓素来的面容也被这温暖的白光所遮蔽了，秦宵却没有执着地去追求这一切，去注视着这一切，他在氤氲温暖的白光中，顺从地闭上了眼，似乎回家的心愿得以满足一般。

那白光便透过整片空间，胜过了所有的阴霾黑暗。

在最后一刻，卓素来微冷却关怀的话语透过了白光，透过了相隔多年的时空传来：“小宵？你回来了……怎么这么委屈，发生了什么？”

秦宵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个细微而满足的笑：“不，哥哥，我没事……”

“我已经没事了。”

再度睁开眼睛之后，秦宵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类似长榻的石头上。赵珩坐在他的旁边，恐怕是因为梦境的影响，秦宵醒来之时，还握着赵珩的手。

赵珩见他从回忆之地醒来，温声问道：“没事了吧？”

他非常贴心，完全没提秦宵的意识中发生的事情。

秦宵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回来，然后打量了一下周围，并没有感觉到设么异常，困惑道：“这里是……哪里？我们已经从秘境里出来了吗？”

“这里还是秘境，但是摇铃打开了一片新路，我们穿过迷雾之后就来到了这里，你就忽然倒下了。”赵珩解释道，“然后我就设法进入你的识海，把你唤醒。没有其他什么异常的感觉吧？”

丰堰也补充道：“对啊，忽然之间你的灵魂就沉睡过去了，我叫了几声也没叫醒你。然后赵珩就接住了你，他使用了几个法诀之后，似乎通过某种术进入了你的识海之中，我赶紧把齐梦腾的灵魂又往里藏了藏……不过？看他的态度，似乎没有从你的识海里发现什么？还好还好，我差点吓死了。”

秦宵默然了一下，避而不谈这个问题，“嗯”了一声，算是一并回答了两个人。

“你看。”赵珩不纠结于此，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建筑。

他指了，秦宵便坐起身，向那座建筑看去。那是……一座寺庙。

整个秘境的迷雾之后，是一片荒野，除了石头之外就只有零星立着的几颗枯树了，与普通的废墟没有任何区别，就连那座寺庙，也是看起来破旧不堪的，也是，坐落在这么一个秘境里，无人修葺，周围又没有阵法保护，没有垮塌、还剩个形状，就已经不错了。

“这是唯一的目的地了吧。”他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赵珩等他动作结束，这才带头往前走去：“走吧，这里距离寺庙还很远，但……这里的空气非常奇怪，小心为上，我们走过去吧。”

两个人的谈话结束了，一前一后地向着寺庙走去时，丰堰实在好奇难耐，出声问道：“秦宵，你的识海里发生了什么吗？怎么感觉你们两个人态度有点奇怪，醒来之后竟然一点也不提一下里面的事？嗯……这么说，你俩还挺默契的？”

它说着说着更加觉得奇怪了：“你睡着的时候，还去拉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