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秦宵有些疑惑，但还是依言又走近了一步。

“来到这里之前，我还想过你会是什么样子的。现在我可以安心了，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很多。”赵珩用异常认真的神情、如释重负的语调，说出了这段令他感到莫名奇怪的话，“这样就好……”

“他在说什么？”丰堰激动的心情直接被迷惑冲淡。

秦宵微微皱起眉头，骤然生出了警惕之心，他犹豫着，想要退后几步。

“唉……”赵珩似乎仍想对秦宵说些什么，但很快，一股隐约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赵珩一敛眸光，叹道：“看来没有时间了再说下去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那微弱的声音蓦然变成了轰鸣！

这是因为地壳不稳定而发出的震动声。上一次听见这种震颤声，是因为那个黑发女人，她的漩涡在天地间诞生之时，也有这种声音产生！

“怎么回事！”丰堰大惊失色，“世界的斥力正在不断增大！发生了什么？”

秦宵茫然地感受着这股震动：“我不知道……”

不，他或许知道了。难道……是因为他吗？

他看向赵珩，心中一紧，竟然产生了某种莫名的预感，急切地追问道：“你想说什么？”

温和青年摇了摇头，然后把手伸向自己的胸口。

丰堰曾见过的那一点璀璨白光，缓缓地从他的胸口处浮现了出来——

那光芒之中，隐隐约约地，竟然露出了一具白玉色的骨架来。那玉骨颜色尽管只是隐约展现出来，但这副玉骨甫一现世，天地之间霎时风起云涌，天上的云流疯狂涌动，星辰于白天出现，秘境于边界开始破碎，浓烈的灵气纷纷流向玉骨，仿佛连灵气也生出了意识，在追逐着这玉骨的存在。

犹如溺水之人追逐蜃楼孤岛一般，盲目、疯狂、激烈。

只有这风云之中所站的二人，并不为这风云所动。

赵珩捧着隐于光芒之中的玉骨，神色再度温和下来，叫了秦宵的名字：“秦宵。”

“你……”秦宵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风云之中，那玉骨的光芒安静地停在赵珩的掌心，他轻声说道：“这个，送给你吧。”

“这是……！”丰堰从未见过这般景象，不由得惊呼一声，“这枚碎片怎么会引发如此剧烈的斥力！它的力量到底……单一的碎片不应当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啊……！”

这片温柔璀璨的光，忽然之间，唤醒了秦宵灵魂深处的某些东西。

这似曾相识的光。果然，果然，我见过这片光。如天之青，如月之白，这片温柔浅淡的光芒，我必然见过，他追逐着的真相——那份真相——必然与这片光芒有关！他不及多想，一把抓住了赵珩的手，急切地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知道，关于我前世、关于那些梦境的事？！”

原来那个梦境并非自然地向后发展，而是因为遇到了你，才出现了那一点微光？“你……”

你想告诉我什么？

你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当真是齐梦腾记忆中面目都有些模糊了的那个师兄吗？

内心的疑惑太过繁多杂乱，将自己最为在乎的东西问出来后，他都不知道怎么再开口询问，所有的话语都被激荡的心情堵在了胸口。

赵珩的眼神清透又洞明，似乎早已看穿了他的疑惑。但他微微一笑，没有为解答解答的意思，还是手上不由分说地一翻，将那青白的玉骨分为了两半，他把其中半副玉骨放到了秦宵的手中：“抱歉，现在的你还无法理解，因此，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但是，你所想的没错，我的确是为了你而来的。”

“这、他竟然真的把这东西给我们了？”丰堰讶异，“为什么……”

说是刷好感让赵珩把“碎片”主动交出来，但，它也知道这只是一个调侃。本来以为还要经历一番勾心斗角，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主动把“金手指”交给别人的人存在吗？

但秦宵根本没管那玉骨是“碎片”还是什么，他一瞬不瞬地望着赵珩，声音又低又沉，还含着些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再度迫切地问道：“我的前世……！”

“来不及了。”赵珩笑着摇了摇头，他看出秦宵的急躁，像在回忆之地中那样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缓缓道，“这片空间已经无法承载属于两份属于‘那个世界’的力量了，否则，我也不会如此着急……秦宵，拿着它吧，你不需抱有任何负担。”

“我已经知道了。就算没有这些东西，想必你也一定能够走下去的。”

“所谓的命运，在诞生之初，就是为了让人反抗才被命名的存在。”

他的话还在继续说着，但在这片秘境中，以“仙骨”为中心汇聚的剧烈风云，已经成为了另一个惊世骇俗的“漩涡”，这个漩涡甚至比当初他们所目睹的诅咒之眼所形成的漩涡还要巨大。

那一次的漩涡只为吞噬一人，而如今，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发出咆哮，要将这一点青白光芒卷入其中，碾压至粉碎殆尽。

赵珩退后一步，直直地站在漩涡之眼前，背后即是嘶吼着想要吞噬一切的漩涡，仅仅是漏出的一点风压，都快要让秦宵的灵魂被撕扯出齐梦腾的身体。而两个人手中各一半的“仙骨”，在这狂暴的漩涡之外如同两只夜烛一般被撕扯着，但那强烈的风压，却没有让其中光芒减少分毫。

它的力量……似乎更在这个狂暴剧烈的漩涡之上。

但漩涡的力量还没有到尽头，即使赵珩站在了风眼上，动用了力量进行压制，它依旧没有任何妥协的迹象，咆哮着、不断扩张着，风压不断地拉扯着秦宵的身体。

“果然，这不该是一块‘碎片’所拥有的力量！”丰堰见势不妙，立即在狂风之声中大喊道：“不行了，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秦宵，不能再继续问下去了，否则那个漩涡扩大了，有他挡着我们还是逃不过去的！！”

“你……”秦宵咬了咬牙，紧紧盯着赵珩，心有不甘。

赵珩一生漫长，在此方世界与秦宵的交集，或许只如同一滴朝露顺着叶片落下那样短暂，但就在这一弹指间，他也算窥得了那一滴朝露的形貌与肚肠。他知道秦宵是一个坚定的人，若非如此，也不足在每晚的杀戮梦境中保持本心。所以，他站在漩涡之眼前，微微一笑，对那一滴朝露承诺道：“下次相逢之时，我便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

“快走——！”丰堰迅速划开了空间，“没有时间了！”

秦宵无法，略一点头，握紧了手中光芒之内的玉骨：“既然如此……那便一言为定。”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走了一个，漩涡便渐渐减少了威力。

它已经不再是急切的吞噬者，而更像是一个警告，依旧对不属于这片天地的赵珩嘶吼着。

“嗯，一言为定。”赵珩不急不缓地对早已离开的秦宵做出了回答。

他面色有些苍白，灵剑之上光芒也减弱许多，但神情却依旧从容而又柔和。片刻后，他不再望着秦宵离开的方向，默不作声地将另一半光芒放回了自己身体中，对着身后的漩涡说道：“放心吧。既然他都走了，我也不会在此继续逗留的。”

明明还是那样温和的态度，但赵珩的目光，却在注视着大漩涡的时候，透出了一些冷漠。这种冷漠并不是高高在上的漠视，而是一种……评估着什么的审视。

他似乎总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天”。

对于这能吞噬一切的漩涡，他的心中并没有丝毫的敬畏。

片刻后，赵珩转身，飞剑一划，面前便出现了一个跟丰堰所划开之路一模一样的出口。

漩涡如通灵性，慢慢地开始回缩。

在离开之前，赵珩又望了一眼那安静伫立着的石像，和倒在石像前面正安静睡着的齐梦腾。这个小修士的灵识与气海皆未受损，大概是因为接收了一大段记忆，灵识有些反应不过来，才没有立即醒来，不过这样也好，赵珩没有跟他寒暄的打算。

想起了仙人为齐梦腾除去额上诅咒，他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天命和缘究竟有何不同呢——

仙人已经不在了，但赵珩依旧开口，对那石像说道：“你是该感谢他的。如果秦宵不在，这‘血孽’就算是我也无法解决，你依旧得困在他们费劲心思打造的牢笼之中。”

“我为他而来，他因我而来，这片承载着因果的土地，却正好需要一个能触碰血孽的人。”

“这就是——缘。”

说罢，他便不再着眼于此方世界，径直走向了光之门。

天命是至高九天的意志对人的安排，缘却是无数人所走出的因缘脉络。

现在，他所要走的路已经完成了一半了。接下来只要静静等待就好。缘的牵扯下，秦宵和丰堰，会带着那个东西回来的。